契丹國志卷之九
道宗天福皇帝
道宗諱洪基,番名浬鄰,興宗之子也。興宗於重熙二十四(三)年八月崩,洪基即位,年二十四,改重熙二十四(三)年為清寧元年。
乙未 清寧元年。重熙二十四(三)年改元清寧,宋 至和二年。以宗元為皇太叔。冬十二月戊子,立蕭氏為皇后。
丙申 清寧二年。宋仁宗 嘉祐改元。秋七月,彗出紫微垣,歷七星,其色白,長丈餘。
八月朔,日食。是月,帝獵秋山。冬十一月,群臣上皇帝尊號,帝曰「天祐皇帝」,后曰「懿德皇后」。
丁酉 清寧三年。宋 嘉祐二年。是歲,祖母法天皇太后 蕭氏卒。(帝遣懷德節度使蕭福延詣宋告哀宋仁宗發哀於內東門幄殿百官進名奉慰輟視朝七日)
戊戌 清寧四年。宋 嘉祐三年。春二月,帝遣懷德節度使蕭福延詣宋告哀。宋仁宗發哀於內東門幄殿,百官進名奉慰,輟視朝七日。
秋八月朔,日食。
己亥 清寧五年。宋 嘉祐四年。春正月朔,日食。
夏四月,宋以周恭帝子為崇義公,給田十(千)頃,令奉周祀。
庚子 清寧六年。宋 嘉祐五年。春正月,大星隕東南,有聲如雷。
辛丑 清寧七年。宋 嘉祐六年。夏六月朔,日食四分。
壬寅 清寧八年。宋 嘉祐七年。
癸卯 清寧九年。宋 嘉祐八年。春三月,宋仁宗崩,在位四十二年,壽五十四。
契丹遣使祭大行於皇儀殿,遂見宋嗣帝 英宗。于東廂。嗣帝痛哭久之。
先是,蕭后既卒,魯王 宗元 聖宗之子。怙寵益恣,與其相某謀作亂。及相某以貪暴黜,宗元懼,謀愈急。帝知其謀,陰為之備。秋七月戊午,帝駕幸灤水,宗元從帝獵於涼淀,帝讓宗元先行,宗元不可,帝乃先行,依山而左,宗元之子楚王 洪孝以百餘騎直前,射帝傷臂,又傷乘馬,馬僕。其太師某下馬掖帝,使乘己馬。殿前都點檢蕭福美引兵遮帝,與洪孝戰,射殺之。帝與宗元戰,宗元不勝而遁,南趣幽州,一日行五百里,明(被)日自殺。燕京留守耶律明與宗元通謀,聞其敗,領奚兵入城授甲,欲應之。副留守某將漢兵拒焉。會使者以金牌至,遂擒斬耶律明,帝尋亦至,陳王 蕭孝先(友)等皆坐誅。其先遣來南宋使者數人,悉宗元之黨也,過白溝,悉以檻車載至,誅之。獨蕭福延以兄福美有功,得免。
甲辰 清寧十年。宋英宗 治平改元。是歲,帝遣林牙左監門衛大將軍耶律防、樞密直學士給事中陳顗詣宋,求真宗、仁宗御容。宋遣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張昪為回謝使,單州防禦使劉永年副之。後帝以御容於慶州崇奉,每夕,宮人理衣衾,朔日、月半上食,食氣盡,登臺而燎之,曰「燒飯」,惟祀天與祖宗則然。北狄自黃帝以來為諸夏患,未有事中國之君如事天與祖宗者,書曰「至誠感神,矧茲有苗」。其謂是矣!
先是,重熙中,興宗以其父聖宗及己畫像二軸,詣宋求易真宗、仁宗聖容,曰:「思見而不可得,故來求聖容而見之也。」宋朝許而會興宗崩,遂寢。至是,遣使再求。宋命修撰胡宿為回謝使,李緩副之,且許以御容,約因賀正旦使置衣篋中交致焉。
乙巳 咸雍元年。宋 治平二年。立皇子濬為皇太子。
丙午 咸雍二年。宋 治平三年。春三月,彗見西方。庚申,晨見于室,本大如月,長七尺許。辛巳,昏見于昴,如太白,長丈有五尺。壬午,孛于昴(畢),如月,至五日沒。
秋九月朔,日食。
是歲,契丹復改號大遼。
丁未 咸雍三年。宋 治平四年。春正月,宋英宗崩,年三十八,皇子神宗立。
戊申 咸雍四年。宋神宗 熙寧改元。春正月朔,日食。
己酉 咸雍五年。宋 熙寧二年。秋七月朔,日食。
庚戌 咸雍六年。宋 熙寧三年。
辛亥 咸雍七年。宋 熙寧四年。
壬子 咸雍八年。宋 熙寧五年。
癸丑 咸雍九年。宋 熙寧六年。夏四月朔,日食。
甲寅 咸雍十年。宋 熙寧七年。春三月,遼遣使蕭禧(扈)詣宋爭河東地界。國書大略言河東路沿邊增修戍壘,起鋪舍,侵入彼國蔚、應、朔三州界內,乞行毀撤,別立界至等事。神宗面諭以「三州地界俟差官與北朝職官就地頭檢視定奪。雄州外羅城今修已十三年,即非創築,又非近事。北朝既不欲如此,更不令接續修。白溝館驛亦俟差官檢視,如有創蓋樓子(宇)、箭窻等,並令拆去,屯戍兵級,並令抽回」。國書亦云:「倘事由夙昔,固難徇從(情),誠(城)有侵逾(渝),何悋改正」。
秋九月,遼使蕭素(索)再詣宋議疆事。宋遣劉忱、呂大忠與之共議于代州。遼指蔚、應、朔三州分水嶺土隴為界,及劉忱與之行視無土隴,乃但云以分水嶺為界。凡山皆有分水嶺,相持久之,不決。
乙卯 大康元(咸雍十一)年。宋 熙寧八年。春三月,遼復遣蕭禧賚國書詣宋,以劉忱等遷延為言。宋命沈括為報使,詣遼面議。括尋於樞密院閱案牘,得契丹頃歲始議地畔書,指古長城為分界今所爭乃黃嵬山,相遠三十里,其議遂決。
秋八月朔,日食,陰雲不見。
冬十月,彗出軫。
十一月,樞密使耶律英弼誣皇后有私,敕后自盡;族誅伶人趙惟一,並斬承直高長命。
丙辰 大康(咸雍十)二年。宋 熙寧九年。
丁巳 大康(咸雍十)三年。宋 熙寧十年。帝廢皇太子,囚於上京。後有罪被殺。
戊午 大康(咸雍十)四年。宋神宗 元豐改元。夏六月朔,日食。
東南有大星出(如)匏(瓠)瓜,聲如雷,其光燭地。
己未 大康(咸雍十)五年。宋 元豐二年。
庚申 大康(咸雍十)六年。宋 元豐三年。秋七月,彗出太微垣。
冬十一月朔,日食。
辛酉 大康(咸雍十)七年。宋 元豐四年。
壬戌 大康(咸雍十)八年。宋 元豐五年。夏四(秋八)月朔,日食,陰雲不見。
癸亥 大康(咸雍十)九年。宋 元豐六年。秋九月朔,日食。
甲子 大康(咸雍二)十年。宋 元豐七年。
乙丑 大安元(咸雍二十一)年。宋 元豐八年。宋神宗崩,年三十八。皇子哲宗立。
丙寅 大安(咸雍二十)二年。宋哲宗 元祐改元。
丁卯 大安(咸雍二十)三年。宋 元祐二年。夏六月,有星如爪,出文昌。
秋七月朔,日食,陰雲不見。
戊辰 大安(咸雍二十)四年。宋 元祐三年。
己巳 大安(咸雍二十)五年。宋 元祐四年。春三月,晝有流星出東北。
庚午 大安(咸雍二十)六年。宋 元祐五年。
辛未 大安(咸雍二十)七年。宋 元祐六年。夏五月朔,日食。
壬申 大安(咸雍二十)八年。宋 元祐七年。
癸酉 大安(咸雍二十)九年。宋 元祐八年。
甲戌 大安(咸雍三)十年。宋哲宗 紹聖改元。春三月朔,日當食,雲霧不辨。
乙亥 壽昌元年。宋 紹聖二年。
丙子 壽昌二年。宋 紹聖三年。是歲,大國舅帳蕭解里四郎君善騎射,豪俠不羈。嘗養亡命數十人從行,往來遊獵於遼,至東西郡閒,其飲食用度,強取辦於富民。一日獲罪,遼國捕之甚峻,即嘯聚為盜,未旬日間,有眾二千餘,攻陷乾、顯等數州。諸道發兵捕討,累戰不勝,潛率眾奔生女真界,就結楊割太師謀叛。諸軍追襲至境上,不敢進,具以聞。北樞密院尋降宣劄子付楊割一面圖之。楊割遷延數月,獨斬賊魁解里首級,遣長子阿骨打獻遼,餘悉不遣,紿云「已誅絕矣」。隨行婦女、鞍馬、器甲、財物,給散有功之人充賞。遼不得已,反進楊割父子官爵。自是,楊割父子自平蕭解里之後,內恃有功於遼,陰懷異志,吞併旁近部族,或誣以誘納叛亡,或詐云盜藏牛馬,好則結親以和取之,怒則加兵以強掠之,力農積粟,練兵牧馬,多市金珠良馬,歲時進奉,賂遺權貴,以通情好。
丁丑 壽昌三年。宋 紹聖四年。夏六月朔,日食。
秋八月,彗出氐,斜指天市垣,光芒三尺餘,越三夕,長丈餘,掃巴星。
戊寅 壽昌四年。宋哲宗 紹聖五年,六月改元元符。
己卯 壽昌五年。宋 元符二年。春三月,帝命蕭德崇等齎國書詣宋,見宋哲宗,跪言曰:「北朝皇帝告于南朝皇帝,西夏事早休得,即甚好。」哲宗答曰:「西人累年犯順,理須討伐,何煩遣使?」德崇等唯唯而退。其國書略云:「粵惟夏臺,實乃藩輔,累承尚主,迭受封王。近歲以來,連表馳奏,稱南兵之大舉,入西界以深圖,懇求救援之師,用濟攻伐之難。理當依允,事貴解和。蓋遼之於宋,情重祖孫;夏之於遼,義隆甥舅。必欲兩全於保合,豈宜(知)一失於綏存。而況于彼慶曆、元豐中,曾有披聞,皆為止退,寧謂輒違先旨,仍事遠征。倘蔽議以無從,慮造端而有自。」宋報國書云:「惟西夏之小邦,乃本朝之藩鎮,曲加封植,俾獲安全。雖於北嘗與婚姻之親,而在南全居臣子之分。涵(含)容浸久,變詐多端。爰自累歲以來,無復事上之禮,賜以金繒而不已,加之封爵而愈驕,殺掠吏民,圍犯城邑。推原罪惡,在所討除。聊飭邊防,稍修武備,據守要害,控扼奔衝。輒於去歲之冬,復驅竭國之眾,來攻近塞,凡涉兩旬,自取死傷,數以萬計,糧盡力屈,眾潰宵歸。更為詭誕之辭,往求拯救之力,狡獪之甚,於此可知。采聽之間,固應洞曉。必謂深加沮卻,乃煩曲為勸和,示以華緘,將之聘幣,禮雖形於厚意,事實異於前聞。緬料雅懷,誠非得已。顧於信誓,殊不相關。惟昔興宗致書仁祖,諭協力蕩平之意,深同休(謀)外禦之情。至欲全除,使無噍類,謂有稽於一舉,誠無益於兩朝。祖宗貽謀,斯為善美;子孫繼志,其可彌忘。今者(日)詳味縟辭,有所未諭,輒違先旨,諒不在茲。」又回白劄子,略云:「夏國犯順,罪惡如此,北朝所當共怒。兼慶曆、皇祐間,興宗屢嘗致書仁廟,至有『孰料兇頑,終合平蕩』等語。且言北朝興宗敦篤勸和,情義兼至,方夏人有罪,則協力討除;及西征勝捷,則持書相慶。慮彼稱臣修貢,則欲當朝勿賜允從。今來兩朝歡(勸)好,加於前日。乃以夏人窮蹙之故,詭辭干(于)告。既移文計會,又遣使勸和,恐與昔日興宗皇帝之意稍異。竊料北朝臣僚不曾檢會往日書詞及所立誓約,子細聞達」。宋詔郭知章報聘。初,蕭德崇堅乞於國書內增「休退兵馬,還復土疆」等語。往復議論,宋帝不從。德崇留京師凡三十七日,乃歸。
庚辰 壽昌六年。宋 元符三年。春正月,宋哲宗崩,年二十五。皇弟徽宗立。
夏四月朔,日食。
秋七月,熒惑犯房心。
辛巳 壽昌七年。宋徽宗 建中靖國改元。春正月朔,有流星燭地,自西南入尾,抵距星。是夕,有赤氣起東北方,亘西方,中出白氣,二氣將散,復有黑氣在旁。
遼帝大漸,戒孫延禧曰:「南朝通好歲久,汝性剛,切勿生事。」又戒大臣曰:「嗣君若妄動,卿等當力諫止之。」
帝崩,在位四十七年,廟號道宗,謚天福皇帝。
帝聰達明睿,端嚴若神,觀書通其大略,神領心解。嘗有漢人講論語,至「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帝曰:「吾聞北極之下為中國,此豈其地耶?」又講至「夷狄之有君」,疾讀不敢講。又曰︰「上世獯鬻、獫狁蕩無禮法,故謂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異中華,何嫌之有?」卒令講之。先是,帝之末年,女真大酋阿骨打來朝,以悟室自隨。遼之貴人與為雙陸戲,貴人投瓊不勝,妄行馬。阿骨打憤甚,拔小佩刀欲刺之,悟室從旁救止,急以手握鞘,阿骨打止其柄,杙其胸不死。帝大怒,侍臣以其強悍,咸勸誅之。帝曰:「吾方示信以懷遠方,不可殺也。」侍臣又諫曰:「王衍縱石勒,卒毒中原;張守珪赦祿山,終傾唐室。阿骨打 朔北小夷,今乃敢陵轢貴臣,肆其無君之心,此其不追,將貽邊患。」帝不從。
女真之種,有生、熟之分,居混同江之南者,謂之熟女真。阿骨打所居乃江之北,謂之生女真,亦臣服於遼。方遼之盛,歲遣使者,稱天使,佩銀牌自別,每至女真國,遇夕,必欲美姬豔女薦之枕席。女真舊例,率輸中下之戶作待國使處,未出適女待之,或有盛色而適人者,逼而取之,甚至近貴閥閱高者,亦恣其醜汙,屏息不敢言。其後承平日久,需求無厭,酷喜海東青,海東之飛禽。遣使徵求,絡繹於道,加以使人縱暴,多方貪婪,女真浸忿之,然苦無戰甲。至壽昌二年,國舅蕭解里叛于女真,始得甲五百副。女真大喜,賞為阿盧里移賚。自後於海濱王之時,興師謀叛,纔有千騎,用其五百甲,攻破寧江州,累戰累勝,器甲益備,而女真始強,不可禦矣。
論曰:政出房闈,則龍漦改當璧之命;權歸悍妬,則衽席痛匹嫡之危。道宗越自儲宮,遂登旒扆,雖氈屋之末更,亦寶曆之有在。觀夫孽后,可為心寒。卒之驕矜產禍,盤維就戮,亦痛矣。然寬仁懷遠之方,卒不料後來亂亡之禍,而二百餘年之基業,一阿骨打得以敗之。豈其疑似無辜之戮,不肯受寡恩之名,而勒與祿山之禍,帝自貽憂於子孫歟?是可為之長太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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