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 卷第一
光武帝紀一
孝景帝生長沙定王 發。武帝世,諸侯得分封子弟,班固 漢書 主文偃傳(下稱班書)曰:偃說上曰:「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彊弱之形易制。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里,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彊,而合從以逆京師。今以法割削,則逆節萌起,前日朝錯是也。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餘雖骨肉,無尺地之封,則仁孝之道不宣。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願,上以德施,實分其國,必稍其銷弱矣。」於是上從其計。以泠道縣 舂陵封發中子買為舂陵節侯。「泠」原作「冷」,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四庫全書本改。買生鬱林太守 外,外生鉅鹿都尉 回,回生南頓令欽,欽生光武皇帝。元帝時,節侯之孫孝侯以南方卑溼,請徙南陽。劉珍 東觀漢記(下稱東觀記)曰:舂陵節侯,長沙定王中子買。節侯生戴侯,戴侯生孝侯。孝侯 仁以為舂陵地勢下溼,難以久處,上書願徙南陽,守墳墓。元帝許之,於是北徙。按范曄 後漢書 城陽恭王祉傳(下稱范書)作「考侯仁」,東觀記、班書作「孝侯仁」,孝、考形近易訛,當以孝侯為是。於是以蔡陽 白水鄉為舂陵侯封邑,而與從昆弟鉅鹿君及宗親俱徙焉。湖陽人樊重女曰歸都,范書作「嫺都」。自為童兒不正容不出於房,南頓君聘焉。生齊武王 縯、魯哀王 仲、世祖、湖陽、新野、寧平公主。「湖陽」二字原無,據後漢書 北海靖王傳補。范書 北海靖王傳曰:生三男三女:長男伯升,次仲,次光武;長女黃,次元,次伯姬。又曰:建武二年,封黃為湖陽長公主,伯姬為寧平長公主。元、與、仲俱歿於小長安,追爵元為新野長公主。十五年,追謚仲為魯哀王。
世祖諱秀,字文叔。初,南頓君為濟陽令,而世祖生,夜有赤光,室中皆明。使卜者筮之,曰:「貴不可言!」是歲,嘉禾生,縣界大熟,因名曰秀。為人隆準,日角,大口,美鬚眉,長七尺三寸,樂施愛人,勤於稼穡。嘗之長安,受尚書,大義略舉。東觀記曰:世祖年九歲,而南頓君卒。隨其叔父在蕭,入小學。後至長安,受尚書於中大夫廬江 許子威。資用乏,與同舍生韓子合錢買驢,令從者僦以給諸公費。大義略舉,因學世事,朝政每下,必先聞知,具為同舍解說。高才好學,然亦喜游俠,鬪雞走馬,具知閭里奸邪,吏治得失。時會朝請,舍長安 尚冠里,南陽大人賢者,往來長安,為之邸,闇稽疑議。按「其叔父」者,趙孝王 劉良也。良,漢平帝時舉孝廉,為蕭令。光武兄弟少孤,良撫養甚篤。兄縯,字伯昇,慷慨有大節。王莽篡漢,劉氏抑廢,常有興復之志,不事產業,傾身以結豪傑,豪傑以此歸之。
新野人鄧晨,字偉卿,家富於財。晨少受易,好節義,世祖與之善,以姊妻之,是為新野公主。世祖與晨遊宛,穰人蔡少公,道術之士也,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子駿也。」子駿,劉歆字也。漢書 楚元王傳曰:初,歆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及王莽篡位,歆為國師。應劭曰:河圖赤伏符云「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鬭野,四七之際火為主」,故改名,幾以趣也。世祖笑曰:「何知非僕耶?」坐者皆笑。當是時,莽行一切之法,犯罪輒斬之,名曰「不順時令」。漢書 王莽傳曰:地皇元年正月乙未,赦天下。下書曰:「方出軍行師,敢有趨讙犯法者,輒論斬,毋須時,盡歲止。」於是春夏斬人都市,百姓震懼,道路以目。又曰:自莽為不順時令,百姓怨恨,莽猶安之,又下書曰:「惟設此壹切之法以來,常安六卿巨邑之都,枹鼓稀鳴,盜賊衰少,百姓安土,歲以有年,此乃立權之力也。今胡虜未滅誅,蠻僰未絕焚,江湖海澤麻沸,盜賊未盡破殄,又興奉宗廟社稷之大作,民眾動搖。今復壹切行此令,盡二年止之,以全元元,救愚奸。」師古曰:一切者,權時之事,非經常也。猶如以刀切物,苟取整齊,不顧長短縱橫,故言一切。按王莽因起義所在蜂起,故行一切之法,凡犯法者立斬決,不待秋後。於是春夏斬人,故又稱之曰「不順時令」。晨謂世祖曰:「王莽暴虐,盛夏斬人,此天亡之時,宛下言儻能應也。」世祖笑而不應。
宛人李通,字次元,東觀記曰:宛大姓李伯玉從弟軼,數遣客求帝。按通有兄儵,故字不當稱「伯」,「伯玉」者李儵字也。父守為王莽宗卿師。李賢曰:平帝五年,王莽攝政,郡國置宗師以主宗室,蓋特尊之,故曰宗卿師也。胡三省曰:「余按莽置宗師,主漢宗室耳。此宗卿師,莽篡時所置也。按胡說是。守身長八尺,范書作「身長九尺」。容貌絕異,治家與子孫如官府。少事劉歆,好星曆讖記之言,云︰「漢當復興,李氏為輔。」私竊議之,非一朝也。通嘗為吏,有能名,按范書,通曾任五威將軍從事,出補巫丞。見王莽政令凌遲,挾父守所言,又居家富佚,佚,同逸。荀子 堯問曰:「舍佚而為勞。」為閭里豪,自免歸。從弟軼,亦好事者,謂通曰:「今四方兵起,王氏且亡,劉氏當興,南陽宗室獨有劉伯昇兄弟汎愛眾,可以謀大事。」通甚然之。世祖常避吏於宛,范書曰:光武避吏新野,因賣穀於宛。司馬彪 續漢書曰:伯昇賓客劫人,上避吏於新野 鄧晨家。東觀記曰:『時南陽旱饑,而上田獨收。按常即嘗,古通用。通遣軼候世祖。初,通同母弟申屠臣善為醫術,東觀記作「公孫臣」,非也。續漢書作「申徒臣」。按風俗通義曰:「本申屠氏,隨音改為申徒氏。」則申徒臣即申屠臣。又王符 潛夫論曰:「信都者,司徒也。俗前音不正,曰信都,或曰申徒,或勝屠,然其本共一司徒耳。」據此則申徒、勝屠、申屠,皆司徒之音轉。以其難使也,縯殺之,故世祖不欲見軼。軼輒來不止,世祖乃強見之。軼徐達通意,殊不以申屠臣為恨,世祖不得已,乃許之。往時通病臥室內,世祖與通兄鯈、弟寵及軼語。鯈等喜悅,並言天下兵起、王莽亡敗之狀。世祖初以士君子道相慕,故往答之。及聞其語,大驚,不敢應,起入室候通。通握手,極歡移日,復言及兵起及讖文,世祖微難通曰:范書 李通傳「難」作「觀」。按穀梁傳:「常事曰視,非常曰觀。」謂以其家重大事指示之,感動其意慮也。文義「觀」較「難」為長。「即如是,當如宗卿師何?」通曰:「已自有度。」世祖深知通意,遂相結。東觀記曰:李通兄弟為帝言天下擾亂饑餓,下江兵盛,南陽豪右雲擾。因具言讖文事,劉氏當復起,李氏為輔。帝殊不意,獨內念李氏富厚,父為宗卿師,語言譎詭,殊非次第;嘗疾毒諸家子數犯法令,李氏家富厚,何為如是,不然諾其言。諸李遂與南陽府掾史張順等連謀。帝深念良久,天變已成,遂市兵弩、絳衣、赤幘。
初,琅邪 呂母之子為縣長所殺,呂母家產數百金,范書作「貲產數百萬」。按:漢書 食貨志,王莽時,「黃金重一斤,直錢萬」。范書作「數百萬」,乃指錢而言,實與數百金值相當。志欲報怨,乃治酒,多買刀兵,少年隨其所乏而與之。如此數歲,財產單盡,單,同殫。少年相與償母。母涕泣曰:「所以相待,非治產求利也,欲以為子報怨耳。諸君寧能相哀也!」報怨即復讎,兩漢時此風極盛。報怨以報父母之仇為主,兼及為兄弟、舉主、師長、友朋復讎。參與其事者,上自天子,下至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遍及城鄉僻野。甚而子孫相報,後忿深前,至於滅戶殄業。兩漢諸史,多有記述,此不一一論列。少年壯之,又素被恩,皆許諾。聚眾數百人,母自號將軍,攻縣長及掾吏。既而解掾吏曰:「諸卿無罪,唯欲報長耳。」諸吏叩頭,為長請,母曰:「吾子犯小罪,不當死,長殺之。殺人當死,又何請乎?」母遂手殺之,以其首祭子墓。自是莒人樊崇、莒屬琅邪郡,故傳云「琅邪人樊崇」。又逄安,東莞人,屬琅邪郡,故傳稱「崇同郡人」。徐宣、謝祿、楊音均係臨沂人,皆以所屬郡稱「東海人」。東莞人逄安、「東莞」原作「東宛」,據後漢書 劉盆子傳注引東觀記改。按莞、宛形近而誤。東觀記曰:逄,音龐。安字少子,東莞人也。東海人徐宣、謝祿並為盜賊,一歲間,眾各數萬人。王莽 沐陽侯 田況大破之,范書作「探湯侯」。李賢曰:王莽改北海 益縣曰探湯。按王莽改易郡縣名,多據經義。益之改名,乃封田況鎮壓赤眉軍之功,其意蓋本論語 季氏篇之「見不善如探湯」。故作「探湯」者是。漢書 地理志作「探陽」,乃形近而訛。袁紀作「沐陽」,則失之遠矣。又按:范書 劉盆子傳曰:「因擊王莽 探湯侯 田況,大破之,殺萬餘人,遂北入青州,所過虜掠。」又太平御覽卷四二引郡國志曰:「東海有謝祿山。按漢書,王莽時,東海 徐宣、謝祿等擊王莽將田況,大破之,曾屯兵于此,因名謝祿山。」據上,則袁紀「王莽沐陽侯田況」上似脫「擊」字。此事通鑑略而不述,必有疑焉。又按王莽傳曰:「唯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發民年十八以上四萬餘人,授與庫兵,與刻石為約,赤眉聞之,不敢入界。」田況有此聲威,則此前必無敗績。又田況於天鳳六年始進封為伯,則封探陽侯必在是年之後。王莽傳 地皇二年曰:「後況自請出界擊賊,所向皆破。莽以璽書令況領青、徐二州牧事。」況所任翼平郡,乃分北海郡而置,屬青州。謝祿山在東海,屬徐州。戰役發生於謝祿山一帶,則必係況出界擊賊時事。若況一敗涂地,豈能得探湯侯之封?又豈能兼領青、徐二州牧事?則袁紀不誤,范書之說不足取也。遂殘州郡,所過抄掠百姓。
初,崇等以困窮為賊,無攻城略地之心,結聚浸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號令。范書 劉盆子傳作「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以言辭為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袁紀當有脫文。最尊者稱三老,其次從事、卒史。「卒史」原作「卒吏」,據劉攽 東漢刊誤改。按史、吏形近而誤。范書「卒史」下尚有「汎相稱曰巨人」句。劉攽 東漢刊誤曰:按三老、從事、卒史皆是漢小吏名,或鄉官也。赤眉之起,不知自名,官府取耳目所熟者為稱呼,故有此號。王莽遣平均公 廉丹、按漢書作「更始將軍平均侯之兗州」,至攻拔無鹽後,始進爵為公。袁紀下文有「進爵為公」句,此當作「平均侯」為是。太師王匡東擊之,軍至定陶,莽詔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丹惶恐,夜召掾馮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於博浪之中,勇冠乎賁、育,即孟賁、夏育,皆衛國之勇士。史稱賁生拔牛角,育力舉千鈞。名高乎泰山。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李賢曰:廉褒,襄武人,宣帝時為後將軍,即丹之先。按廉范傳,帝問范云:「卿與右將軍褒,大司馬丹,有親屬乎?」范對曰:「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則褒乃丹之父也。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百姓塗炭,民之思漢甚於詩人之思邵公也,愛其甘棠,況其子孫!邵公,周宣王時名相。曾出巡南國,舍于甘棠樹下。既去,民思其德政,愛及此樹,作詩以詠之。其辭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發。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說。」見詩 召南 甘棠之章。民所歌舞,天必從之。詩 小雅 車舝曰:「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又尚書 泰誓曰:「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先據大郡,鎮撫吏士,百里之內,牛酒日賜,納雄傑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計,范書作「興社稷之利」。除萬民之害,則福流於無窮,勳著於不朽。與其軍覆於中原,身分於草野,功敗名滅,所及先祖者哉?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而為功,願明公深計,而無與俗同。」丹不能從,進及睢陽,復說丹曰:「蓋聞明者見於無形,智者慮於未萌,語見商君書
更法,亦見史記 商君傳。況其昭晰者乎!凡患生於所忽,禍發於細微,敗不可悔,時不可失。公孫鞅曰:『有高人之行,負非於世;有獨見之慮,見疑於人。』商君書 更法曰:「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負於世。有獨智之慮者,必見驁於民。」史記 商君傳「負」作「非」,「驁」作「敖」。驁、敖均為謷之借字,作嘲笑解。索隱引商君書又作「訾」,與袁紀作「疑」,三解均可通,然恐當以「敖」最近原本。故信庸庸之論,破金石之策,襲當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決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時不重至,公勿再計。」丹不聽。衍,奉世曾孫也。馮奉世,漢 馮唐之後。元帝時官至左將軍、光祿勳,為折衝宿將,功次趙充國。漢書有傳。
崇等欲戰,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匡、丹攻拔無鹽,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匡、丹,進爵為公。王匡欲進擊憲,「欲」原作「故」,據漢書 王莽傳、四庫全書本改。按欲、故形近而誤。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韍、符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鬪,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為生?」馳奔賊,皆戰死。莽傷之,下書曰:「惟公多擁選士精兵,眾郡駿馬、倉穀、帑藏皆得自調,忽於詔策,離其威節,騎馬呵譟,為狂刃所害,嗚呼哀哉!賜謚曰果公。」
國將褒章 班書、范書、通鑑均作「哀章」。謂莽曰:「皇祖考黃帝之時,中黃直為將,破殺蚩尤。今臣居中黃直之位,願平山東。」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并力,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雒陽,填南宮,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胡三省曰:恐當作「北軍中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司徒尋初發長安,宿霸昌廄,亡其黃鉞,尋士房揚素狂直,乃哭曰:「此經所謂『喪其齊斧』者也。」見易 巽卦。自劾去。莽擊殺揚。
四方盜賊往往數萬人,攻城邑,殺二千石以下。太師王匡等戰數不利,莽知天下潰畔,事窮計迫,乃議遣風俗大夫司國憲等分行天下,陳直 漢書新證曰:風俗大夫官名,姓司國名憲,此句歷來無注。十六金符齋續百家姓譜,有「司國奮」、「司國勝」、「司國漢成』三印。十鍾山房印舉,有「司國黽」二印。漢印文字徵,有「司國鸞印」。足證司國在兩漢為習見之姓,但此姓在古籍中,僅此一見。亦不見於元和姓纂、姓氏急就篇等姓書。按袁紀此文實錄自漢書,雖使「司國」之姓再見於古籍,其源一也。又姓解卷三載「司國」之姓,其注曰:「姓苑:漢有朝議郎司國吉。」則此姓亦見載於古姓書也。除井田、奴婢、山澤、六筦之禁,按王莽傳,始建國元年,莽令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始建國二年,又設六筦之令,命縣官酤酒,賣鹽鐵器,鑄錢,諸采取名山大澤眾物者稅之。又令市官收賤賣貴,賒貸予民,收息百月三。即位以來詔令不便於民者,皆收還之。待見未發,會世祖與通定謀議,期以材官都試騎士日,李賢曰:漢法以立秋日都試騎士,謂課殿最也。翟義誅王莽,以九月都試日勒車騎材官士是也。又漢官儀曰:平地用車騎,山阻用材官。按騎士乃騎兵,材官乃步卒。欲劫前隊大夫甄阜及屬正梁丘賜,李賢曰:王莽置六隊,郡置大夫一人,職如太守。南陽為前隊,河內為後隊,潁川為左隊,弘農為右隊,河東為北隊,滎陽為祈隊。隊音遂。按屬正者,都尉也,亦王莽所改。因以號令大眾。乃使世祖與軼歸舂陵舉兵以相應,遣從兄子季之長安以事報父李守。季於道病死,守密知之,欲亡歸。素與邑人黃顯相善,時顯為中郎將,聞之,謂守曰:「今關門禁嚴,君狀貌非凡,將以此安之?不如詣闕自歸。事既未然,脫可免禍。」守從其計,即上書歸死,章未及報,留闕下。會事發覺,通得亡走。「亡」原作「士」,據後漢書 李通傳、四庫全書本改。按亡、士形近而誤。莽聞之,乃繫守於獄,而黃顯為請曰:「守聞子無狀,李賢注:無狀,謂禍大不可名言其狀也。楊樹達 積微居讀書記曰:李說非也。前書東方朔傳「妾無狀」。顏注:「狀,形貌也。無狀,猶言無顏面以見人也。一日自言所行醜惡無善狀。」顏有二說,後說尤長。皇甫規傳注云:「無狀者,謂無善狀。」是也。按楊說甚是。不敢逃亡,守義自信,馮班曰:信,告也。歸命宮闕。臣顯願質。守俱東曉說其子,如遂悖逆,令守北向刎首以謝大恩。」莽然其書。會前隊復上通起兵之狀,莽怒,欲殺守,顯爭之,遂并被誅,及守家在長安者盡殺之。南陽亦誅通兄弟門宗六十四人,皆焚尸宛市。
時劉縯召諸豪傑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年」原作「季」,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齊武王傳、四庫全書本改。按年、季形近而誤。兵革並起,此亦天亡之時,復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眾皆然之。於是分遣親客使鄧晨起新野,世祖與李通、李軼起於宛,伯昇自發舂陵子弟。諸家子弟恐懼,皆亡逃自匿,曰:「伯昇殺我。」及見世祖絳衣大冠,東觀記曰:上時絳衣大冠,將軍服也。皆驚曰:「謹厚者亦復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
使宗室劉嘉往誘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等合軍而進,范書「王鳳」作「王匡」。二人雖俱為新市兵領袖,然推其首帥當以王匡為是。西擊長聚。世祖初乘牛,殺新野尉,乃得馬,進屠唐子鄉,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眾恚恨,欲反攻諸劉。世祖歛宗人所得物悉與之,眾乃悅。進拔棘陽,與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戰於小長安,漢軍大敗,還保棘陽。阜、賜乘勝留輜重藍鄉,引兵南渡。「引」原訛「弘」,今改之。伯昇饗士設盟,潛師夜襲藍鄉,盡獲其輜重。
十一月,有星孛于張,東南行五日不見。孛星者,惡氣所生,或謂之彗星。張為周分。其後世祖都洛陽,除穢布新之象。
更始元年(癸未、二五四O年)張衡傳曰:衡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與典籍不合者十餘事,又曰:更始居位,人無異望。光武初為其將,然後即真,宜以更始之號,建於光武之初。書數上,竟不聽。按袁紀所載更始元年、二年,乃承用張衡之說也。
正月,斬阜、賜,死者萬餘人。范書作「死者二萬餘人」。嚴尤、陳茂聞阜、賜死,馳欲據宛。伯昇乃焚積聚,破釜甑,與茂戰於育陽,大破之,斬首二千餘級。范書作「斬首三千餘級」。尤、茂走汝南,漢兵遂圍宛。伯昇自號柱天大將軍,「大」字原無,據後漢書 齊武王傳補。續漢書作「天柱大將軍」。聖公稱更始將軍。王莽惡之,購伯昇五萬戶,黃金十萬斤,使長安中諸官署及天下鄉亭皆畫伯昇像,「官署」原作「宮署」,據後漢書 齊武王傳改。按官、宮形近而誤。使旦起射之。
自阜、賜死後,降者十餘萬,無所統一。諸將請立君,南陽英雄及王常皆投歸伯昇;然漢兵以新市、平林為本,其將帥起草野,苟樂放縱,無為國之略,皆憚伯昇而狎聖公。
二月辛巳,二月初一日。王莽傳作「三月辛巳朔」。楊樹達曰:莽改曆,以建丑為正月,則莽之三月正漢之二月,前書據莽曆言之,不為誤也。朱鮪等於淯水上設壇場,「淯水」原作「濟水」,據後漢書 劉玄傳改。水經注曰:王莽 地皇二年,朱鮪等共於城南會諸將,設壇燔燎,立聖公為天子於斯水上。立聖公為天子,議示諸將。伯昇曰:「諸公妄尊宗室甚厚,無益。范書無「無益」二字,當衍。然愚竊有所難。聞赤眉起青、徐,「起」原作「垍」,據後漢書 齊武王傳、四庫全書本改。眾數十萬,其中必有諸劉,若南陽有所立,此必將內爭。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之道也。且首兵唱號,鮮有能遂,陳涉、項羽是也。舂陵去宛纔三百里,功德未有所施,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天下」原作「天子」,據後漢書 齊武王傳、四庫全書本改。後人將得承吾弊,非計之善者也。為將軍計,不如且稱王,王勢亦足以斬諸將。今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如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諸將多曰:「善,可且為更始王。」東觀記曰:馬武、王匡以為王莽未滅,不如且稱王。將軍張斤拔劍擊地,東觀記、范書作「張卬」。司馬光 通鑑考異曰:「司馬彪 續漢書『卬』作『印』,袁宏 後漢紀作『斤』,皆誤。今從范曄 後漢書。」考異之說是。曰:「疑事無功,語見戰國策
趙策二。今日之議,不得有二。」乃立聖公。聖公素懦弱,流汗不敢言。觀劉玄結客報怨,復以詐死拔父於獄;誅莽後,納鄭興之諫,斷然西都長安,絕非一般怯懦無能之輩。袁紀此文因襲東觀記,實東漢史臣美諛光武、貶惡劉玄之曲筆也。以次拜諸將,劉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縯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世祖為太常卿,餘皆九卿、將軍,胡三省曰:匡、鳳皆位上公而加定國、成國美號也。九卿將軍,職為九卿,各帶將軍之號,仍王莽之制也。按范書 光武帝紀曰「光武為太常偏將軍」,即其例也。改元為更始元年。於是豪傑失望。
劉稷擊魯陽,聞更始立,怒曰:「本宗室謀討王莽復社稷者,伯昇兄弟也,更始何為者!」不肯詣宛,更始、大臣不悅。世祖惡之,謂伯昇曰:「事欲不善。」伯昇笑曰:「恒如是耳。」李軼初與世祖善,後諂新貴而疏世祖,世祖誡伯昇曰:「此人不可親也。」伯昇不從。平林兵圍新野,不能下,其宰潘臨登城曰:「願得劉公一信。」伯昇降之。伯昇威名日盛,更始君臣內不自安,頃時詔示縯七尺寶劍,范書作「更始取伯昇寶劍視之」。申屠建隨獻玉玦示。樊宏曰:「昔鴻門之會,范曾舉玦示項羽,指在高祖,建得無不善乎?」而縯不應。及世祖將至潁川,復深誡伯昇。
三月,世祖與諸將略地潁川,父城人馮異、內鄉人銚期、按兩漢志,潁川郡無內鄉縣,范書作郟人,袁紀恐誤。或其為郟縣之內鄉亦未可知。潁陽人王霸、襄城人傅俊、棘陽人馬成皆從世祖。
異字公孫,通左氏春秋,好孫子兵法,為郡功曹,監五縣事,鈕永建曰:為郡功曹,范書 馮異傳云,異以郡據監五縣。按續漢志,郡有功曹史,主選署功勞。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諸曹事。其監屬縣,有五部督郵,曹掾一人。據此則掾與功曹不同,馮異蓋以功曹兼督郵之職者。范書云郡掾,蓋以督郵有曹掾之稱而偏舉也。與父城令苗萌共守。異出行屬縣,為漢兵所得,異曰:「老母在城中,且一夫之用,不足為強,願據五城以效功。」世祖善之。異歸謂萌曰:「觀諸將皆壯士屈起,如劉將軍,非庸人也,可以歸身,死生同命。」萌曰:「願從公計。」范書作「敬從子計」。
期字次況,身長八尺二寸,容貌壯異。父卒,期行喪三年,鄉里義之。世祖聞其氣勇有志義,召為掾。
霸字元伯,家世獄官。霸為獄吏,不樂文法,慷慨有大志,其父奇之,使學於長安數年。歸,會世祖過潁陽,以賓客見世祖曰:「聞將軍興義兵,誅篡逆,竊不自量,貪慕威德,願充行伍,故敢求見。」世祖曰:「今天下散亂,兵革並興,得士者昌,失士者亡。夢想賢士,共成功業,豈有二哉!」霸父謂霸曰:「吾老矣,不任軍旅,汝往勉之。」
俊字子衛,成字君遷,以縣吏亭長從。俊為亭長,成乃縣吏,均見范書 本傳。
夏五月,王莽遣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將四十萬兵,號百萬眾,至潁川,嚴尤、陳茂復與二公遇。莽之遣二公也,欲盛威武,以震山東,至賫猛獸車甲攻戰之具,輜重千里。世祖與下江、新市、平林兵數萬人擊之於陽關。范書作「光武將數千兵徼之于陽關」。二公兵盛,漢兵反走,「盛漢兵」三字原無,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太平御覽卷九十引東觀記補。世祖入昆陽,諸將惶怖,各欲歸保所得城。世祖曰:「昆陽即破,一日之間諸將亦滅,不同力救之,反欲歸守妻子財物耶?」諸將怒曰:「劉將軍何以敢如此!」世祖乃笑而去,唯王常然世祖之計。會候還,言大兵來,長數百里,不見頭尾,頗至城北矣。諸將乃遽更請劉將軍計之。世祖復為陳相救之勢,諸將素輕世祖,及迫急,世祖為畫成敗,皆從所言。時漢兵在城中者八九千人,世祖留王鳳、王常守昆陽,夜與宗佻、李軼、鄧晨十三騎出城。
時二公至城下者且十萬人,世祖幾不得出。嚴尤說王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稱尊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向宛,「亟」原作「然」,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四庫全書本改。彼必奔走。宛下兵敗,昆陽自服。」邑不聽。遂環昆陽作營,圍之數重,范書作「數十重」。雲車十餘丈,旗幟蔽野,金鼓之聲聞數十里,或為地窟,或作衝車,弩射城中如雨,城中負戶以汲。范書此句下有「王鳳等乞降,不許」句。又惠棟曰:言戶內穿井,故云負戶。通典一百五十八卷作負楯。按此說非也。戶,門扇也,所以避弩矢之亂發也。二公自以功在刻漏,校尉、司馬請託郡縣,取受賄賂,不以軍事為憂。有流星墮營中,正晝有雲氣若壞山,直於營而墮,不及地尺而滅,楊樹達曰:公羊傳
莊七年云:「雨星不及地尺而復。」吏士皆壓仆。
世祖既至定陵,晨,悉發諸營精兵救昆陽。諸將戀輜重,欲留兵守之,世祖曰:「今同心併力,以破二公,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身首無餘,何財物之有!」諸將聞二公兵盛,皆震懼。世祖為陳天命曆數,說其意,請為前行。諸將不得已皆從世祖。世祖將步騎千餘人居諸將前,二公遣步騎千餘人來合戰,斬首數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世祖復進,諸將乘之,斬首數百級,東觀記、范書均作「數百千級」。連戰輒勝,諸將益奮。
棘陽人岑彭,字君然,以郡吏共嚴說守宛城,按范書
岑彭傳,彭本守棘陽長。嚴說,東觀記作「貳師嚴尤」,誤。說乃前隊貳,即李賢所謂甄阜之副也。伯昇攻之數月,城中相食。是月,岑彭、嚴說舉城降。諸將欲誅之,伯昇曰:「彭為郡吏,執心堅守,是其節也。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以勸後人。」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更始入都太守府,封宗室諸將皆為列侯者百餘人。
宛城之拔,昆陽未知也。世祖為書與城中,言宛下兵復至,而陽墜其書,「而」原作「昆」,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太平御覽卷九十引東觀記改。二公得書恐。六月己卯,六月初一日。世祖選精兵三千,從城西水上奔二公陣,二公兵走北,殺司徒王尋。而昆陽城中兵亦鼓譟而出,中外並擊。會大風雷雨,滍水盛溢,「溢」字原無,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太平御覽卷九十引東觀記補。二公大眾遂潰,奔走赴水溺死以萬數,「萬數」原作「數萬」,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乙正。李賢曰:數過於萬,故以萬為數。滍水為之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逃去,漢軍獲其輜重車甲,連月不盡,或焚燒其餘。
於是劉稷詣宛,李軼等共譖之。更始乃陳兵收稷,伯昇固爭之,遂并殺伯昇。以光祿勳劉賜為大司徒。時世祖在父城,乃詣宛謝之,不伐昆陽之功。更始以是慚,拜世祖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秋八月,故鍾武侯 劉望據汝南,自立為定漢王,望,長沙定王 發之孫,鍾武節侯 度之子也。范書 劉玄傳作「自立為天子」,而袁紀冬十月始自立為天子,蓋別有所據。嚴尤、陳茂皆歸之。
王莽遣太師王匡、國將褒章守洛陽,以距更始。更始遣西屏將軍申屠建、司直李松攻武關,「武」字原無,據後漢書 劉玄傳補。司直,乃丞相司直。李松,李通之從弟也。定國王匡攻洛陽。定國,是定國上公之省文也。三輔震動,長安中兵起,共攻莽。
九月丙子,九月廿九日。東海 公孫賓就斬莽首。兩漢紀皆作「公孫賓就」,東觀記、范書皆作「公賓就」。王莽傳曰:「商人杜吳殺莽,取其綬。校尉東海 公賓就斬莽首。」師古曰:「公賓,姓也。就,名也。」風俗通曰:「公賓,姓也。魯大夫公賓庚之後。」又班書、荀況 漢紀斬莽在九月庚戌,與袁紀不同。會申屠建、李松至,傳莽首及璽綬詣宛,更始視之,曰:「莽不如是,當與霍光等。」更始 韓夫人言云:「不如此者,帝當那得之。」
是月,王匡亦拔洛陽,執太師公王匡、國將褒章至宛,斬之。
冬十月,劉望自立為天子,嚴尤為大司馬,陳茂為丞相。更始使劉信擊之,劉信,更始大司徒劉賜兄顯之子,官拜奮威大將軍。望兄子回殺望降。嚴尤、陳茂走朗陵,為故吏所殺。
更始欲北之洛陽,以世祖為司隸校尉。初,三輔官府吏東迎者見更始諸將數十輩,皆冠幘而衣婦人衣,漢官儀曰:幘者,古之卑賤執事不冠者之所服也。范書「婦人衣」下有「諸于繡镼」四字。李賢曰:漢書音義曰:「諸于,大掖衣也,如婦人之褂衣。」又曰:揚雄 方言曰:「襜褕,其短者,自關之西謂之裗䘿。」郭璞注云:「俗名䘿掖。」據此,即是諸于上加繡䘿,如今之半臂也。大為長安所笑,長安者,三輔官府吏東迎者也。智者或亡入邊郡。及司隸官屬至,衣冠制度皆如舊儀,父老舊吏見之,莫不垂涕悲喜,曰:「何幸今日又見漢官威儀!」
更始至洛陽,遣使降樊崇等。樊崇等與渠帥二十餘人至洛陽降,皆封為列侯。其留者相率叛之,崇等即皆亡去,復領其眾分為二隊,崇自開封出南陽,徐宣、謝祿等從陽翟擊河南。
是時豪傑並起,李憲起廬江,「李憲起」三字原無,據後漢書 李憲傳補。張步起琅邪,劉芳起安定,董憲起東海,秦豐起黎丘,其餘赤眉、銅馬、青犢、高湖、他書有作「高胡」。董連「董連」原作「董達」,據下卷改。按連、達形近而誤。他書作「重連」。等,眾各數萬,旬月之間,天下皆遍。
隗囂字季孟,天水 成紀人。少為郡吏,著名涼州。季父崔,豪俠能得眾情,聞莽兵敗昆陽,更始立於宛,謀起兵以應漢。囂止之曰:「兵,凶事也,宗族何辜!」崔不從,收兵得數千人,攻莽 鎮戎大尹李育,「鎮戎」原作「鎮夷」,據後漢書 隗囂傳改。李賢曰:王莽改天水郡曰鎮戎郡。殺之。既而推囂為主,不得已,乃聘平陵人方望為軍師。「軍師」原作「軍帥」,據後漢書 隗囂傳改。按師、帥形近而誤。望說囂曰:「今欲承天順民,輔漢而立者,乃在南陽。莽尚據長安,言為漢無所受命,何以見信於眾乎?宜急立漢高廟,稱臣奉祠,所謂『神道設教』,出自易
觀卦。求助民神者也。且禮有損益,質文無常,茅茨土階,致其肅敬,「肅」下原有「也」字,據後漢書 隗囂傳刪。雖未備物,神明其捨諸!」囂從其言,遂立漢祖宗廟。祀畢,相與盟曰:「凡我同盟,允承天道,興輔劉宗,或懷奸慮,神明殛之!」囂乃勒兵十萬,將攻安定。安定太守王向,范書作「安定大尹」。按袁紀 王莽官屬皆依新制,此偶失之耳。又王莽傳作「安定卒正王旬」,未知孰是。莽從弟、譚之子,威行郡中,屬縣未敢叛。囂喻向以天命,向不從。囂復為言重頓兵血刃,傷害吏士。終不聽,乃進兵,虜向,以徇百姓,然後行戮,安定悉降。而長安中亦起兵誅莽。囂遂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燉煌,皆下之。
公孫述字子陽,茂陵人。成帝時為清水長,兼治五縣,奸不得發,郡中謂有神。王莽時守導江卒正,即蜀郡太守。復有能名。更始之立,南陽人宗成自稱將軍,華陽國志作「宗成垣」。收兵漢中,眾數萬人,遂至成都。是時導江治臨邛,述召縣中豪傑,謂之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矣,故聞漢將軍至,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父子俘獲,范書作「婦子係獲」。室家燒燔,「燔」原作「燌」,據後漢書 公孫述傳、四庫全書本改。此寇賊,非義兵也。吾欲執郡自守,以待真主。諸公併力者即留,不欲者即去。」豪傑皆叩頭,願效死。乃發城中兵千餘人,述使人詐稱漢使者自東方來,拜受印綬,因號曰輔漢將軍、兼益州牧。北至成都,范書作「西擊成等」。胡三省曰:按臨邛在成都西南,述兵自臨邛迎擊宗成等,非西向也。按袁紀作北向是。眾數千人,遂攻宗成,大破之,盡有益州。
李憲,潁川人,王莽時廬江賊起,「時」下原有「於」字,據後漢書 李憲傳、四庫全書本刪。眾至十餘萬,莽以憲為偏將軍、連率,「連率」原作「連年」,據後漢書 李憲傳改。按率、年形近而誤。擊平之。「連率」即「廬江連率」之省稱。莽敗,憲據郡守,自稱淮南王。憲,王莽時為廬江屬令。莽敗後,據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稱淮南王。
張步,琅邪人,張步字文公。琅邪 不其人。漢兵起,步亦聚眾千餘人擊攻傍縣數十城。范書作「下數城」。
劉芳,劉芳字君期。安定 三水人,「三水」原作「三川」,據後漢書
盧芳傳改。下「三川屬國」亦誤,逕改。按水、川形近而誤。本姓盧。王莽末,天下咸思漢,芳由是詐自稱武帝後,變姓名為劉文伯。及莽敗,芳與三水屬國羌、胡起兵北邊。
董憲字僑卿,東海 朐人,父為人所殺,憲聚客報寃,眾稍多,遂攻屬縣。
秦豐,南郡 黎丘鄉人。「丘」字原無,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注引習鑿齒 襄陽記補。少時受律令,為縣吏。漢兵起,與同鄉蔡張、趙京等起兵,眾數千人,攻宜城、襄陽諸縣,下之,自稱黎丘王。范書作「自號楚黎王」。李賢曰:習鑿齒 襄陽記曰:「秦豐,黎丘鄉人。黎丘 楚地,故稱楚黎王。」按余知古 渚宮故事曰:「豐少有雄氣,王莽末,結鄉里豪傑起兵,掠荊州十二縣,據襄陽之黎丘,自稱楚黎王。」王先謙曰:續志,邔有犁丘城是也。又引水經注曰:沔水東南逕黎丘故城西,其城下對繕洲,秦豐居之,故更名秦洲。
更始封劉永為梁王。「梁王」原作「舉王」,據後漢書 梁永傳、四庫全書本改。梁孝王 劉武八世孫。永,故梁王子也,故梁王,劉立也。據漢書,元始中,坐與平帝外家中山 衛氏交通,廢為庶人,徙漢中,遂自殺。王莽時廢為家人,更始立,詣洛陽,故得封。
更始將使大將平河北,劉賜言諸宗室無可使者,「言」字原無,據後漢書 安成孝侯傳補。獨有世祖也。朱鮪等以為不可,而左丞相曹竟父子用事,「曹竟」原作「曹競」,據後漢書 馮異傳改。范書 鮑宣傳曰:山陽 曹竟 子期,儒生也。去官不仕於莽。莽死,漢 更始徵竟以為丞相,封侯。竟不受侯爵。會赤眉入長安,欲降竟,竟手劍格死。馮異勸世祖厚結焉。由是以世祖為大司馬,遣平河北。於是馮異、銚期、堅鐔、「堅鐔」原作「堅譚」,據後漢書 堅鐔傳、四庫全書本改。下同。祭遵、臧宮、王霸皆以為掾吏,從至河北。賓客多去者,世祖謂霸曰:「潁川從我者皆已亡矣,疾風知勁草,爾其勉之。」
堅鐔字子汲,襄城人也,以縣吏從世祖。
祭遵字弟孫,潁陽人。家富給,而遵惡衣服,不自修飾,又好經學。母死,負土成墳,以孝謹聞。常為亭長所侵辱,遵結客殺亭長,縣中稱其儒而有勇也。世祖破二公於昆陽,還潁陽,遵以縣吏數進見。上愛其姿容,謂遵曰:「欲從我乎?」曰:「願從。」因署門下吏。
臧宮字君翁,郟人。為縣亭長,率賓客入下江兵中。昆陽之戰,諸將稱其勇,世祖察宮勤力少言,獨親納之。
初,伯昇之遇害,世祖不敢制服,飲食笑言語如平常。東觀記有「語」無「言」,范書有「言」無「語」。馮異見世祖獨居,不御酒肉,被席有涕泣處,異獨寬解世祖。世祖曰:「卿勿妄言,何有是乎?」異因曰:「天下同苦王氏,思漢家。今下江諸將縱橫姿意,所至虜掠財物,略人婦女,百姓已復失望,無所戴矣。今公專命方面,廣施恩德。有桀、紂之亂,乃見湯、武之功。民之饑渴,易為飲食時也。孟子 公孫丑上曰: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宜急分遣官屬,理寃結,施恩惠。」於是乃遣異與銚期乘傳撫循百姓,所至二千石、長吏、三老皆具食,宥囚徒,除苛政,反漢官,申舊章。吏民大喜,牛酒盈路,皆辭而不受。
南陽 新野人鄧禹,字仲華,少以德行稱。嘗遊學長安,見世祖,知非常人也。更始立,人多薦舉,禹不肯從。聞世祖平河北,乃杖策追之,及世祖於鄴。世祖見禹甚喜,謂禹曰:「欲仕乎?」曰:「不願。」世祖曰:「即如是,欲何為?」對曰:「使明公威德加於海內,禹得效其尺寸之功,垂名竹素,竹,竹簡也;素,縑素也。竹素者,以喻史冊。此其願也。」世祖留禹宿,禹因進說曰:「古人有言,聖人不得違時,時亦不可失也。歷觀往古聖明之興,因時立功,二科而已,天事與人事也。今以天事觀之,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災」字原無,據資治通鑑卷三九補。人事觀之,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更始既是庸才,而其輔佐,無有忠良明智,深謀遠慮欲尊主安民者也。以古人度觀之,今敗可見也。公推誠接士,總覽英雄,天下之人皆樂為驅馳,公之德,眾所歸也。初戰昆陽,破王莽四十萬眾,天下聞之,莫不震靡,公之武,眾所服也;軍政齊肅,少長有禮,賞善如不及,討惡如慮遙,公之文,眾所安也;聰明神武,所謂天下聖人也。民之歸治,如水趍海,以公之威德應民之望,收天下英雄而分授之。河內被山帶河,足以為固,其土地富貴,殷之舊都,公之有此,猶高祖之有關中也。進兵定冀州,北取幽、并胡馬之用,東舉青、徐,引負海之利。三州既集,南面以號令天下,天下不足定也。」上笑曰:「且相隨北去。」因敕左右,號禹曰鄧將軍。
鉅鹿 宋子人耿純,字伯山,說李軼曰:「將軍以龍虎之姿,風雲之時,奮迅而起。期月之間,兄弟富貴,德信不聞於士民,功勞未施於百姓,而寵祿暴興,此智者之所忌也。兢兢自危,猶懼不終,而況沛然自足可以成功者乎?」軼奇之,乃授純節令,安集趙、魏。是時世祖在邯鄲,純見世祖長者,官屬齊肅,遂求自納焉。
南陽 宛人朱祐,李賢曰:東觀記「祐」作「福」,避安帝諱。劉攽曰:按注引東觀記 安帝諱,則此人當名祜,前後皆誤矣。按通鑑考異云范書、袁紀,「祜」皆作「祐」,東觀記皆作「福」,避安帝諱。說文「祜」字無解,云上諱。然則祜名當作「示」旁「古」,古今之古,不當作左右之右也。字仲先,世祖之舊也。伯昇之起,以祐為護軍。伯昇敗,祐常獨怨望,世祖每短絕之。祐自洛陽將之河北,劉嘉問祐曰:「子將何之?」祐曰:「將之長安。」嘉素奇世祖,知祐有舊,謂祐曰:「子與劉公善,胡不北乎?嘉有勞苦吏,欲託之劉公。」祐曰:「若是,願與之俱。」乃給其車馬,使賈復、陳俊與祐俱北,及世祖於柏人。世祖復以祐為護軍,常居中,親幸。祐從容問世祖曰:「更始政亂,公有日角之相,天之所命也。」世祖怒,將收之,乃不敢言。
賈復字君文,南陽 冠軍人。初事舞陰 李生,「舞陰」原作「武陰」,據後漢書 賈復傳改。李生奇之,謂門人曰:「賈生容貌志氣如此,而勤於學,將相之器也。」嘗為縣吏迎鹽河東,會盜賊起,同輩十餘人皆棄鹽去,復獨送至縣,東觀記曰:等輩欺沒其鹽,復獨完致縣中。縣中稱其信。及漢兵起,復聚眾數百人於羽山,既而將其兵屬劉嘉為校尉。復見更始綱紀日替,令嘉遠為之慮,乃說嘉曰:「臣聞圖堯、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湯、武是也;圖湯、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圖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國是也;圖六國之事而不能至者,亡六國是也。今漢氏中興,大王以親戚為輔,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守」字原無,據後漢書 賈復傳補。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公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劉公在河北,可往投之。」去見上,上復奇之。又鄧禹亦稱有將帥才,於是署復為都督,范書作「於是署復破虜將軍督盜賊」。沈欽韓曰:光武以破虜將軍行大司馬事:故署復為督盜賊,亦如太守府有門下督盜賊。又曰:袁紀置復為都督,蓋漢、魏以來,領兵將軍帳下有護軍,有都督。呂範請於孫策曰「願暫領都督,佐將軍部份」是也。光武以來,祐為護軍,而稱復曰賈督,實始於此。按沈說是。解左驂以賜之。李賢曰:驂者,服外之馬也。東觀記、續漢書「左」並作「右」。
陳俊字子昭,南陽 西鄂人也。少學長安,歸為郡吏。漢兵起,為劉嘉長史。既遇世祖,調補曲陽長,謂世祖曰:「欲與君為左右,小縣長何足以留之?」俊即解印綬去。東觀記曰:俊初調補曲陽長,上曰:「欲與君為左右,小縣何足貪乎?」俊即拜,解印綬,上以為安集掾。按袁紀恐有誤。世祖以俊為彊弩將軍,將中堅士。中堅,謂中軍堅銳之兵。杜茂為中堅將軍是也。俊教習進退,皆應旗鼓,臨敵奮擊,所向皆破。世祖曰:「諸將皆如此,復何憂哉?」
王昌字郎,邯鄲人。初,河間 赤眉大眾將至,後漢書 王昌傳作「會人間傳赤眉將度河」,疑「河間」乃「或聞」之訛。百姓騷動。郎明星曆,以為河北有天子氣,素與趙繆王子林善,豪俠於趙,欲因此起兵。初,王莽時或稱成帝子子輿,為莽殺之。郎於是詐稱子輿以誑動林等。林等亦欲以為亂,乃與趙國大豪李育、後為王郎大司馬。按漢書 王莽傳,有鎮戎大尹李育,為隗囂殺之。范書 公孫述傳,有李育為將軍,後降光武。并此大豪李育,凡三李育,先後同時。張參先宣言赤眉將至,立劉子輿以動眾心,遂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止王宮。十二月壬辰,十二月十七日。郎自立為天子,外遣將帥徇幽、冀,曰:「朕孝成皇帝子子輿者也,遭趙氏之禍。王莽篡弒,賴知命者將護朕躬,知命者,范書作「郎中李曼卿」,然東觀記作「侍郎韓公等」。解形河濱,削跡趙、魏。王莽竊位,獲罪于天,天命祐漢,故使東郡太守翟義、嚴鄉侯 劉信擁兵征討,出入胡、漢,普天率土,知朕隱在民間。「民」原作「人」,避唐太宗諱也,今改回。今也南嶽諸劉為朕先驅,李賢曰:聖公、光武本自舂陵北徙,故舂陵近衡山,故曰南嶽諸劉也。朕觀天文,乃興于斯。而聖公未知,故且持帝號。今已詔聖公及翟太守驟與功臣詣行在所。荊州刺史、太守皆聖公、翟義所置,強者負力,弱者疑惑,頓兵傷士,元元喪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頒下詔書。」是時百姓思漢,言翟義不死。故郎稱之,從民望也。於是自趙國已東至于遼左,范書作「趙國以北,遼東以西」。按遼左,即遼東之別稱。皆從風而靡矣。
茂陵人耿弇,字伯昭,父況,王莽時為朔調連率。李賢曰:王莽改上谷郡曰朔調,守曰連率。更始立,諸將略地者前後非一,弇乃辭況至京師,因獻貢以自固,弇時年二十一矣。至宋子,會王郎反,從吏孫倉、衛苞 范書作「衛包」。勸弇降邯鄲,「從」下原有「縣」字,據後漢書 耿弇傳、四庫全書本刪。弇按劍叱之曰:「所以涉難至長安者,欲以輔劉氏也。今我至京師,陳上谷、漁陽兵馬之用,還出太原、代郡,反覆數十日,歸發突騎以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族滅不久。」孫倉、衛苞不從,皆亡去。弇聞世祖在盧奴,乃北謁之。世祖署弇門下吏,「署」原作「置」,據後漢書 耿弇傳改。按署、置形近而誤。弇因護軍。朱祐求歸發兵,世祖壯之。弇亦書與況,盛陳世祖度略,宜速來相見。況乃馳至昌平,遣小子舒獻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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