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 卷第二
光武帝紀二
更始二年(甲申、二五四一年)
春正月,公到薊,王郎購公十萬戶。薊中驚恐,言郎使者方至,太守已下皆出城迎。公見官屬議,耿弇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上谷太守耿況,即弇父也,「即弇父也」四字原無,據後漢書 耿弇傳補。按耿況乃扶風 茂陵人,其先於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鉅鹿徙,非劉秀邑人。漁陽太守彭寵,公邑人也,彭寵乃南陽 宛人,故稱公之邑人。發此兩郡控弦強弩萬騎,「郡」原作「都」,據後漢書 耿弇傳改。按郡、都形近而誤。所向無前,邯鄲不足平也。」公曰:「卿言善。」時公官屬盡南方人,莫有欲北者,皆曰:「死南首,奈何北行?」公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公駕出,官屬不盡相及。弇與公相失,道路擾攘,皆欲擊公,銚期奮戟在前,嗔目叱之。至,城門已閉矣,攻之得出。兼晨夜,蒙霜雪,所過城邑不敢入,或絕日不食,至饒陽 蕪萋亭,馮異進豆粥,公曰:「得公孫豆粥,飢寒俱解。」公將出,或曰:「閉之。」亭長曰:「天下詎可知,何閉長者為?」遂南行,東觀記 光武帝紀曰:「至饒陽,官屬皆乏食,帝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飢,爭奪之。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帝升車欲馳,而懼不免,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久乃駕去。」范書與東觀記略同,下復曰:「傳中人遙語門者閉之。門長曰:『天下詎可知,而閉長者乎?』遂得南出。又東觀記 蕪蔞亭事在此後,且曰:「異進一笥麥飯免肩,聞王郎兵至,復驚去。」均與袁紀異。通鑑折中而書,先敘蕪蔞亭 馮異進豆粥,再述至饒陽傳舍事。諸書所載,錯雜紛紜,未衷一是,錄以存疑。至呼沱河,導吏還言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渡。官屬皆失色。公遣王霸視之,信然。霸恐驚眾,雖不可渡,「雖」字原無,據太平御覽卷四四八引東觀記補。且前依水為阻,即言︰「冰堅可渡。」。士眾大喜,比至,冰合可涉。東觀記 王霸傳曰:上令霸護渡,馬欲僵,各以囊盛沙布冰上,乃渡,渡未畢數車而冰陷。既渡,公謂霸曰:「安吾眾令渡者,卿力也。」霸曰:「此明公至德,神靈之祐,雖武王渡河,白魚之應,類聚卷十引尚書 中候曰:「武王發渡於孟津,中流,白魚躍入王船。王俯取魚,長三尺,有文王字。」此乃徵應、符命之類的迷信傳說。無以加也。」公曰:「王霸權時以安眾,是天瑞也。為善不賞,無以勸後。」以霸為軍正,賜爵關內侯。
於是未知所之,有老公在道旁,曰:「信都為長安守,惠棟曰:時更始都長安,故云為長安守。去此八十里。」乃至信都,太守任光、都尉李忠聞世祖至,開門出迎,世祖見光,喜曰:「伯卿兵少不足用,如何?」光曰:「可發奔命攻旁縣,不降者掠之,兵貪財物,可大致也。」以光為左大將軍,封武成侯。忠為右大將軍,封武固侯。
光字伯卿,南陽 宛人。好黃、老言,為人純厚,鄉里愛之。漢兵至宛,「漢」上原有「知」字,據後漢書 任光傳刪。周天游按:「知」字無解,當衍。或見光衣服鮮明,欲殺之,解衣未已,會安城侯 劉賜適至,見光容貌長者,救全之。因率黨與從賜,為偏將軍,與世祖共破二公於昆陽。後更始拜光為信都太守。
李忠字仲卿,范書 李忠傳作「字仲都」,東觀記、續漢書亦同。東萊人,以好禮稱,王莽時為信都都尉。范書從莽制,作「新博屬長」。袁紀從漢稱,自亂其例也。更始立,以忠郡中為所敬信,疑「為」字當在「郡中」之上。即拜忠為都尉,兼璽書勞勉焉。王郎起,光與忠發兵固守,廷掾有持郎檄詣府者,光斬之,以令百姓。
邳彤字偉君,信都人,王莽時分鉅鹿為和成郡,以彤為郡卒正。郡卒正,即太守也,莽所改。公之平河北,彤舉城降,復以彤為太守。是時郡縣得王郎檄,皆望風嚮應,唯信都、和成二郡不降。彤聞公來失眾,使五官掾張萬將精騎二千詣公所。彤與公會信都,議者或言可因信都兵自送入關,彤庭對曰:「議者之言皆非也。何者?吏民思漢久矣,故更始之立,天下嚮應,當此之時,一夫大呼,無不捐城遁逃,虜伏請降,自上古已來,用兵之盛,未有如此者也。邯鄲 劉胡子等假此威勢,惠棟曰:趙繆王子林,蓋字胡子也。惑亂吏民,詐以卜者王郎為成帝子擁而立之,其眾烏合,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揚嚮應之威,以攻則何城不克,以戰則何軍不服?今釋此而西歸,非徒亡失河北,又驚動三輔,其墮損威重,安可量也?明公審無征伐之計,則雖信都之眾,難可合也。何者?明公西,則邯鄲、和成民不肯捐棄親戚而千里送公,通鑑曰:「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里送公。」考異曰:「范書 邳彤傳:『邯鄲成民不肯背成主』,字皆作『城』。袁紀作『邯鄲、和成民不肯捐和城而千里送公』,漢春秋作「邯鄲之民不能捐父母、背成主』。按文意,『城』皆當作『成』。邯鄲成,謂邯鄲勢成也。成主,謂王郎為已成之主也。」按袁紀「邯鄲和成」四字,必有誤奪,或「和」係「勢」之誤,或「邯鄲」下脫「勢成」二字。通鑑之文,明白條暢,最近乎原意。其離散逃亡,誠可必見。」以彤為後大將軍。
世祖使宗廣守信都,李忠、邳彤征伐。
耿純率宗族二百餘人,老者載棺而隨之,及賓客二千人,并衣襦迎公於貰。「貰」原作「貫」,據資治通鑑卷三十九胡三省注改。按貰、貫形近而誤。范書 耿純傳作「育」,李賢曰:「育,縣名,故城在冀州。」通鑑
胡三省注曰:「余考兩漢志,無育縣,蓋『貰』字之誤。」沈欽韓曰:「前志鉅鹿郡有貫縣。此育字誤。據通鑑,則沿訛已久。」貰,音世。鉅鹿人劉植亦率賓客數十人,開城門迎。按范書,時植據昌城以迎世祖。惠棟曰:「水經注曰:「世祖下堂陽,植率宗親子弟據邑以奉世祖。」公大悅,以純為前將軍,植為驍騎將軍。耿純攻下曲陽,皆下之。「耿純攻下曲陽皆下之」原作「耿況攻曲陽皆下之」,在下文「憲還東海攻利城」之下,據後漢書 耿純傳移置至此,並改「況」為「純」,補「下」字。眾益盛,乃渡呼沱,攻中山,所過郡縣望風影附。耿純使從弟訢歸燒宗室廬舍,公以問純,純曰:「竊見明公單車臨河北,非有府藏之畜、重賞甘餌以聚人者也,接下以至誠,待之以恩德,是以士眾旁來,思樂僵仆。今邯鄲自立,北州疑惑,純雖舉宗歸命,老弱充行,猶恐宗人賓客卒有異心,無以自固,燔燒廬舍,絕其反顧之望。」公善之。
更始將相皆山東人也,咸勸更始都洛陽。丞相長史鄭興說更始曰:「陛下起自荊楚,無施於民,舉號南陽,而雄傑已誅王莽,開門而迎者,何也?苦王氏、思高祖之舊德也。今不久撫之,臣恐百姓心動,盜賊復起。議者欲平赤眉而後入關,是不守其本而爭其末也,恐國家之守轉在函谷,李賢曰:言若不早都關中,有人先入,則國家鎮守,轉在函谷也。雖臥洛陽,得安枕邪?」更始曰:「朕西決矣!」乃以興為梁州刺史。袁紀「涼」多作「梁」。
二月,更始西至長安。自王莽之敗,西宮燔燒,東宮、官府、市里、太倉、武庫皆如故。「官」字原無,據後漢書 劉玄傳補。更始居於東宮,郎吏以次侍,更始媿,不能視。乃東觀記曲筆之謬種流傳。諸將後至者,更始勞之曰:「掠得幾返?」左右大驚。
李松、趙萌說更始宜立諸功臣為王,以報其功,朱鮪以為高祖之約,非劉氏不得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劉祉為定陶王,劉賜為宛王,劉慶為燕王,劉歙為元氏王,劉嘉為漢中王。後遂立王匡為比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張邛為淮陽王,張邛乃張卬之誤,下同,說見上卷注。又沈家本 後漢書瑣言曰:「岑彭傳:更始遣立威王 張卬。按聖公傳
卬封淮陽王,而此曰立威者,殆先封立威,更封淮陽歟?」王常為鄧王,廖湛為殷王,范書作「穰王」。按兩漢志無殷縣,袁紀誤。申屠建為平氏王,胡殷為隨王,李通為西平王,李軼為武陰王,「舞陰」原作「武陰」,據後漢書 劉玄傳、李通傳改。按袁紀「舞」常作「武」。成丹為襄邑王,陳牧為陰平王,「陳牧」原作「陳茂」,據上卷及後漢書 劉玄傳改。宗佻為潁陰王。「宗佻」原作「宋佻」,據上卷改。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大司馬,范書作「右大司馬」。時朱鮪為左大司馬,劉賜為前大司馬,皆出鎮關東,唯萌留長安。袁紀此乃省文也。隗囂為御史大夫。
即拜張步為輔漢大將軍,步弟弘為衛將軍,藍玄武將軍,壽 高密太守。范書 張步傳曰:「時梁王 劉永以更始所立,貪步兵強,承制拜步輔漢大將軍、忠節侯,督青、徐二州,使征不從命者。步貪其爵號,遂受之。乃理兵於劇,以弟弘為衛將軍,弘弟藍玄武大將軍,藍弟壽 高密太守。」袁紀略言之耳。步乃分兵略地,盡得琅邪、泰山、城陽、東萊、高密、膠東、北海、齊郡、濟南。拜董憲為臨淮太守,范書 劉永傳曰:「永遣使拜憲翼漢大將軍。」臨淮太守非董憲,乃侯霸也,袁紀卷五及范書均同,此誤。憲還東海攻利城。拜劉芳為騎都尉,使鎮撫安定以西。
更始以趙萌女為夫人,有寵,委政於萌。更始日在後宮與婦女飲酒,諸將欲言事,更始醉,不能見,請者數來,不得已令侍中於帷中與語,諸將又識非更始聲,皆怨曰:「天下未可知,欲見不得。」而韓夫人尤嗜酒,手自滴酒,謂常侍曰:「帝方對我樂飲,間時多,正用飲時即事來為!」起,抵書按破之。議郎有諫者,言萌放縱,縣官但用趙氏家語署耳。更始怒,拔劍斫議郎。時御史大夫隗囂在旁,起謂左右曰:「無漏泄省中事。」萌嘗以私事扶侍中下斬之,侍中呼曰:「陛下救我。」更始言大司馬哀縱之,萌曰:「臣不奉詔。」遂斬之。如此者數。李軼等擅命於外,所置牧守交錯州郡,不知所從,強者為右。「右」原作「苦」,據四庫全書本改。王匡、張卬之屬,橫暴長安,三輔苦之。又所署官爵多群小,長安為之語曰:「竈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東觀記、范書此句下尚有「爛羊頭,關內侯」六字。由是四方不信,豪傑離心。
博士李淑諫曰:「方今賊臣始誅,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得其人。陛下本因下江、平林之勢假以成業,斯亦臨時之宜。事定之後,宜釐改制度,更延英俊,以匡王國。今者公卿尚書皆戎陣亭長,凡庸之隸而當輔佐之任,望其有益,猶緣木求魚,李賢曰:「求之非所,不可得也。孟子對粱惠王曰:『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求魚也。』」周壽昌曰:「注梁惠當作齊宣。」周說是。終無所獲。海內望此,知漢祚未興。「未」原作「永」,據四庫全書本改。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但為陛下惜此舉措。願陛下更選英彥以充廊廟,永隆周文濟濟之盛。」詩 大雅 文王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更始怒,收淑繫之詔獄歷年,至更始之敗乃免。***
初,隗囂被徵,將行,方望止之曰:「更始未可保,且觀百姓所歸。」囂不聽。以書謝囂曰:「足下將建伊、呂之業,任存亡之權,大事草創,雄傑未集。以望異域之人,李賢曰:望,平陵人,以與囂別郡,故言異域。疵瑕未曝於眾,可且依託,亦有所宗。望知大指,順風不讓,幸賴將軍尊賢廣謀,動有功,發中權,基業已定,英傑雲集,思為羽翮比肩是也。李賢曰:管子曰:桓公謂管仲曰:「寡人之有仲父,猶飛鴻之有羽翼耳。」望久以羈旅,抱空資託賓客之上,誠自愧也。假望懷介然之節,潔去就之分,又不貳其志矣。何則?范蠡收績於姑蘇,史記 越王勾踐世家載:范蠡事越王 勾踐,深謀二十餘年,困吳王 夫差于姑蘇之山,遂滅吳。蠡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且勾踐為人可與同患,難與處安,為書辭勾踐曰:「臣聞主憂臣勞,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於會稽,所以不死,為此事也。今既以雪恥,臣請從會稽之誅。」乃乘舟浮海以行。狐犯謝罪於始入。左傳 僖公二十四年曰:「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羈紲從君巡於天下,臣之罪甚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請由此亡。』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投其璧于河。」狐偃字子犯,或作狐犯、咎犯。乃重耳之舅,故亦稱舅犯。夫以二子之勤,從君二十餘年,蠡苞七術之機,史記 越王句踐世家載:越王乃賜文種劍曰:「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種遂自殺。正義引越絕書作「九術」,即「一曰尊天事鬼,二曰重財幣以遺其君;三曰貴糴粟稿以空其邦;四曰遺之好美以熒其志;五曰遺之巧臣,使起宮室高臺,以盡其財,以疲其力;六曰貴其諛臣,使之易伐;七曰彊其諫臣,使之自殺;八曰邦家富而備器利;九曰堅甲利兵以承其弊」。犯為舅氏之親,然至際會,猶釋罪削跡,請命乞身,蓋亦宜也。望聞烏氏有龍池之山,微徑南通,與漢相連,其旁有奇人,聊及閑暇,廣求其真,願將軍勉之而已。」囂固留,望遂去。
囂詣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季父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既而崔、義謀叛西歸,囂懼其并誅,即求見而告其謀,二人誅死。更始以囂為忠,故以為御史大夫。
方望既去隗囂,遂說安陵人弓林曰:「更始必敗,劉氏真人當受命。劉嬰本當嗣孝平帝,王莽以嬰為孺子,依託周公以奪其位,以為安定公,今在民間,此當是也。」林等信之,於長安求得嬰,將至臨涇,聚黨數千人,立嬰為天子,望為丞相,林為大司馬。范書作更始三年春正月事。更始遣李松、蘇茂等擊,皆斬之。
公之擊趙國,引兵入鉅鹿,降廣阿。
更始初立,遣使徇諸國,曰:「先降者復爵位。」上谷太守耿況出迎使者,上印綬,使者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請印綬,使者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國信未宣,使君立節銜命以臨四方,郡國莫不延頸傾耳,望風歸命。今至上谷而墮大信,「大信」二字原無,據後漢書 寇恂傳補。阻向化之心,生離叛之隙,何以復令他郡乎?且耿況在上谷,久為吏民所親,今易之,得賢則造次未安,造次,倉卒也。不賢則為亂。為使君計,莫若復況以安上谷,外以宣恩信。」使者不應,恂因顧叱左右以使者教召況,況至,恂前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承詔授之,況遂拜受而出。
恂字子翼,上谷 昌平人也,「昌平」原作「北平」,據後漢書 寇恂傳、四庫全書本改。家世為郡縣之著姓。恂好學,為郡功曹,耿況甚重之。時王郎使上谷發兵,恂與門下掾閔業議:「邯鄲拔起不可信,王莽末時所難伯昇,今聞大司馬伯昇親弟,尊賢下士,所至見說,可歸附也。」況曰:「邯鄲兵強,不能獨距,如何?」對曰:「今據大郡,悉舉其眾,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太守與合為一,「東」原作「朿」,據後漢書
寇恂傳、四庫全書本改。按東、朿形近而誤。邯鄲不足圖也。」耿弇之與公相失也,間行歸上谷,「間」原作「聞」,據四庫全書本改。會適至,勸況發兵,乃遣寇恂至漁陽說太守彭寵。
初,吳漢說寵曰:「漁陽、上谷突騎,天下所聞也,君何不率勉上谷共遣精銳以詣劉公,并力擊邯鄲,此一時之功也。」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寵欲從之,其官屬不聽。漢知寵不得自專,乃辭去城外,思所以調其眾者。時道多饑民,見一諸生,漢使人召之,乃問所聞見,此生具說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言邯鄲 劉子輿非劉氏也。漢乃獨為檄發漁陽兵,使此生奉檄詣寵,寵官屬皆疑。會恂至,寵遂發兵,以漢行長史事,與都尉嚴宣、護軍蓋延、王梁等將步騎三千人共攻薊,誅王郎大將趙閎等。所過攻下郡邑,誅其將帥。
將及廣阿,聞城中車騎甚眾,漢乃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大司馬公也。」時王郎亦遣大司馬略地,漢復問曰:「大司馬為何公也?」對曰:「劉公也。」漢聞之喜,即進兵城下。
初,聞二郡兵且至,或云王郎來,甚憂之。及聞外有大兵,公親乘城勒兵,傳問之,漢等答曰:「上谷兵為劉公。」諸部莫不喜躍。耿弇得所歸附矣。此句上或脫「公曰」二字。耿弇拜於城下,具言發兵狀,公乃悉召入,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一言我亦發之,何意二郡良牧為吾來,「牧」字原無,據資治通鑑考異卷二引袁紀補。胡三省曰:良,首也,信也。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皆以為偏將軍,加況、寵大將軍,封列侯。
吳漢為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然沈勇有智略,鄧禹及諸將多知之,數相薦舉,乃得召見,遂見親信,常居門下。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不能下。王郎遣將攻信都,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內之,收太守宗廣及武固侯 李忠母妻,而令親屬招呼忠。時寵弟從忠為校尉,忠即時召見,責數以背恩反城,因格殺之。諸將皆驚曰:「家屬在人手中,殺其弟何猛也?」忠曰:「若縱賊不誅,則二心也。」公聞而美之,謂忠曰:「今吾兵已成矣,將軍可歸救老母妻子,宜自募吏民,能得家屬者賜錢千萬,來從我取。」忠曰:「蒙明公大恩,思得效命,誠不敢內顧宗親。」
郎所置信都王捕繫後大將軍邳彤父弟及妻子,使為手書呼彤曰:「降者封爵,不降族滅。」彤涕泣報曰:「事君者不得顧家,彤親屬所以至今得安於信都者,劉公之恩也,公方爭國事,彤不得復念私也。」公乃使左大將軍任光將兵救信都,光兵於道散,降王郎,無功而還。會更始所遣將攻拔信都,敗走王郎兵,忠、彤家屬悉全,公因使忠行太守事,還歸信都,誅郡中反者數百人。
公東擊鉅鹿,未下,耿純說公曰:「守鉅鹿士眾疲弊,雖屠其城,邯鄲存,不如以精銳擊邯鄲。若王郎已誅,鉅鹿不戰自服矣。」公從之。
夏四月,攻邯鄲,王郎使杜威持節詣軍,威曰:「實成帝遺體子也。」公曰:「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亦不可得也,況詐子輿者乎?」威固請降,求萬戶侯,公曰:「一戶不可,顧得全身耳!」威曰:「邯鄲雖鄙,并力城守,尚曠日月,終不君臣俱降,但欲全身也。」乃辭去,少傅李立反,開城門。五月甲辰,五月初一日。破邯鄲,誅王郎。公得文書謗毀公者,皆燒之,曰:「令反側子自安也。」更始遣使封公為蕭王,令罷兵,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幽州牧苗曾之部。據范書,隨苗曾之部者,尚有上谷太守韋順,漁陽太守蔡充二人。後耿弇北發幽州突騎,至上谷,並誅之。
王幸溫明殿,耿弇請間,「間」原作「問」,據後漢書 耿弇傳、四庫全書本改。按間、問形近而誤。曰:「吏士死傷者多,願歸上谷益兵。」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國家今都長安,天下大定,復用兵何為?」弇曰:「王郎雖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來,欲罷兵,不聽也。銅馬、赤眉之屬數百萬人,「百」原作「千」,據後漢書 光武帝紀改。所向無前,聖公不能辦也,李賢曰:辦,猶成也。余據史記,項梁曰「使公主某事不能辦」,即此之意。今人謂了事為辦事。敗必不久。」王曰:「卿勿妄言,我斬卿!」「我」下原有「告」字,衍字,逕刪。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王曰:「我戲卿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復思劉氏,聞漢兵起,莫不歡喜從風,如去虎口得歸慈母,倒戟橫矢不足以喻。更始未都長安時,百姓未具責也。今都長安即位,宮室成,以為天子,而大臣專權,貴戚縱橫。夫政令不出城,諸將虜掠甚於賊盜,百姓愁怨,天下失望,是以知必敗也。明公首事南陽,破昆陽下百萬眾。今復定河北,以義征伐,表善懲惡,躬自克薄,發號嚮應,望風而至,天下至重,公可自取,無令他姓得之。」「姓」原作「往」,據四庫全書本改。王曰:「卿得無為人道之?」弇曰:「此重事,不敢為人道。」
於是王謂鄧禹曰:「吾欲取幽州突騎,誰可使者?」禹曰:「吳漢文能柔未附,武足斷大事,可用也。」乃以漢為大將軍,持節與耿弇發幽州十郡兵。幽州牧苗曾不肯調,漢將二十騎至無終,曾以漢無備,出迎漢。漢麾騎收曾,即誅之,遂取其軍,威振北州。漢將兵詣王所,諸將望見漢還,兵馬甚盛,皆曰:「此欲自將之,何肯與人?」及漢至,上兵簿,「兵」原作「公」,據後漢書 吳漢傳改。按兵、公形近而誤。兵簿,即軍士之名冊也。請所付諸將,各多請之。王曰:「屬者恐其不與人,今所請又何多也?」諸將由是服焉。
秋,王擊銅馬於清陽,破之。又擊高湖、董連,「高湖」原作「高明」,據上卷改。「湖」一作「胡」。又「董連」當作「重連」,詳見卷一注。大破之,眾十餘萬悉降,皆封其渠帥。諸將未能信賊,賊示二其心,王敕降賊各勒兵,王將輕騎入其營,渠帥曰:「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胡三省曰:投,托也,託以死也。由是遂安,悉以賊配諸將營。
更始 柱功侯 李寶、益州刺史張忠徇益州,公孫述使弟將兵要之綿竹,述之弟,乃公孫恢也。大破寶、忠,由是威振益州。功曹李熊說述曰:「方今四海震盪,匹夫橫議,將軍割據千里,地十湯、武,李賢曰:「枚乘諫吳王曰:「湯 武之土,不過百里。」述據地千里,故曰「十湯武」。奮發威德以投天隙,列子 說符曰:施氏曰:「凡得時者昌,失時者亡。投隙抵時,應事無方,屬乎智。」王霸之業成矣。宜改名號以鎮百姓。」「號」字原無,據後漢書 公孫述傳補。述以為然,乃自立為蜀王,遣將軍侯丹守白水關,任滿據扞關。蜀地肥饒,民強兵實,遠方多歸之。邛人長貴殺王莽 越嶲太守,自立為邛穀王,范書 西南夷傳與袁紀同。而公孫述傳作「越嶲 任貴」。按漢書 西南夷傳亦作「粵嶲蠻夷任貴」,袁紀卷七同,此作「長貴」,恐誤。稱臣於述。塞外君長皆貢述。
更始 武陰王 李軼據洛陽,尚書謝躬據鄴,各十餘萬眾。「眾」字原無,據資治通鑑考異卷二引袁紀補。王患焉,將取河內以迫之。謂鄧禹曰:「卿言吾之有河內,猶高祖之有關中。關中非蕭何,「非」上原有「人」字,據資治通鑑考異卷二引袁紀刪。誰能使一方晏然,「使」上原有「之」字,據資治通鑑考異卷二引袁紀刪。高祖無西顧之憂者矣!吳漢之能,卿之舉矣,復為吾舉蕭何。」禹曰:「寇恂才兼文武,有御眾才,非恂莫可安河內也。」按通鑑考異曰:「袁紀:鄧禹初見王於鄴,即言欲據河內;至此又曰『王患焉,將取河內以迫之,謂鄧禹』云云按世祖既貳更始,先得河內、魏郡,因欲守之,以比關中,非本心造謀即欲指取河內也。今依范書為定。」今按續漢書所載,與袁紀略同,恐別有所據。
王至河內,太守韓歆謀將城守。脩武人衛文多奇計,「脩武」原作「備武」,據四庫全書本改。按脩、備形近而誤。馮異素知之。異言於王,使衛文說歆,令降,岑彭亦勸歆,遂從之。王以歆不即降,置之鼓下,李賢曰:中軍將最尊,自執旗鼓。若置營,則立旗以為軍門,並設鼓,戮人必於其下。將斬之。彭在城內,使人召彭。初,彭賴伯昇獲免,因以兵屬。伯昇被害,更為朱鮪校尉。後為潁川太守,將之官,道不通,乃將麾下數百人從邑人韓歆於河內。彭見王曰:「赤眉入關,更始危殆,四方蜂起,群雄競逐。竊聞大王開拓河北,此誠皇天祐漢,士民之福也。彭賴司徒公得全濟,司徒公,伯昇也。更始初立,以伯昇為司徒。今復遇大王,誠願出身自效,以報恩施。」王深納之。因言歆 南陽大人,「大」字原無,據後漢書 岑彭傳補。李賢曰:大人謂大家豪右。可以為用。乃赦之。
於是以馮異為孟津將軍,寇恂為河內太守。王謂恂曰:「河內富實,帶河為固,北通上黨,南迫洛陽,吾將因是以濟。高祖留蕭何守關中,吾今委卿以河內。」「今」原作「令」,據後漢書 寇恂傳、四庫全書本改。按今、令形近而誤。恂乃伐淇園竹以為兵矢,「淇」原作「其」,據四庫全書本改。收其租賦以給軍糧,「其」原作「淇」,「軍」原作「年」,據四庫全書本改。養馬二千匹以供軍用。
劉隆字元伯,王之宗人。隆,南陽 安眾侯宗室也。更始初,為偏將軍,預於昆陽之戰。更始入關,請迎妻子,至洛陽,聞王在河北,「王」原作「主」,據四庫全書本改。隆單身歸王,王以為騎都尉,使與馮異守洛陽。李軼聞隆歸王,乃盡殺隆妻子。
河北既定,遣吳漢、岑彭擊謝躬,躬時拒五校於隆慮,「躬」字原無。陳璞曰:「時上尚脫『躬』字。」據補。令大將軍劉慶守鄴城。漢說魏郡太守陳康曰:「上智處危以求安,中智因危以為功,下愚安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都敗亂,四方雲擾,劉公所向輒平之,公所見也。謝尚書不量力,內與蕭王違戾,外失河北之心,公所知也。公據孤危之城,堅守自安以待滅亡,義無所立,節無所成,不若開門內軍,轉禍為福,免下愚之危,收中智之功,此計之至者也。」於是陳康乃收劉慶及躬妻子,開門內漢軍。躬聞漢等至,將輕騎歸,不知漢已得其城,與數百騎夜至鄴。時漢在城外,彭在城中,開門內躬,脅將詣傳,傳,傳舍,客館也。斬之。
初,更始遣躬將馬武等六將軍與世祖俱定河北,及王郎平,躬與世祖復俱在邯鄲中,「俱」下原有「共」字。後漢書 吳漢傳作「雖俱有邯鄲」。陳璞曰:「『共』字衍。」據刪。分居城內。「分」原作「不」,據後漢書
吳漢傳改。按分、不形近而誤。躬所領諸將多放縱,為百姓所苦,躬不能整,又數與王違戾,常欲襲之,以為兵強故止。然躬勤於吏事,每至所在,理寃結,決詞訟,王常稱之曰:「謝尚書真吏也。」躬由此不自疑。躬妻子嘗誡之曰:「終為劉公所制焉。」
馬武字子張,南陽 湖陽人,少時避怨綠林中,起隨擊甄阜二公兵,故王常親引之。邯鄲既平,王登臺,范書 馬武傳作「獨與武登叢臺」。李賢曰:故趙王臺也。惠林曰:續志,趙國 邯鄲有叢臺。劉劭 趙都賦云:結雲閣于南宇,立叢臺于少陽。從容謂武曰: 「吾得漁陽、上谷突騎,欲令將軍主之,何如?」武讓不敢當,然歸心於王。武既降,置之帳下,每饗諸將,武斟酌於前,自以新屬也,甚卑恭,不敢與南陽時等,王善之。
冬十二月,赤眉西入關,更始 定國上公 王匡、襄邑王 成丹、抗威將軍劉均據河東,「抗威將軍」原作「抗威王」,據後漢書 鄧禹傳改。丞相李松、大司馬朱鮪據弘農拒之。王度長安必危,方憂山東,關西未有所屬,乃以鄧禹為前將軍,中分軍西入關,以韓歆為軍師,「軍師」原作「軍帥」,據後漢書 鄧禹傳改。李文、程憲、范書作「程慮」。李春為祭酒,馮愔為積弩將軍,樊崇為驍騎將軍,宗歆為車騎將軍,「大」原作「車騎」,據後漢書 鄧禹傳改。鄧尋為建武將軍,范書作「建威將軍」。耿訢為赤眉將軍,左于為軍師將軍,「將軍」二字原無,據後漢書 鄧禹傳補。戎士二萬。王送鄧禹於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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