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國志卷之十九
列傳
馬保忠,營州人也。疏眉目豐下,謹重寡慾,斤斤自修,士人賢其行。自力讀書,不謁州縣,節用以給親里,大穰則賑其餘於鄉黨。太平年間,授洗馬,改著作郎、殿中丞。興宗朝為樞密使、尚父、守太師兼政事令,封燕國公。時朝政不綱,溺志浮屠,僧至有正拜三公、三師者,官爵非人,妄有除授。保忠嘗從容進諫,帝至怫然怒之,詳見帝紀。又嘗上言:「強天下者,儒道;弱天下者,吏道。今之授官,大率吏而不儒。崇儒道,則鄉黨之行修;修德行,則冠冕之緒崇。自今其有非聖帝明王孔、孟聖賢之教者,望下明詔,痛禁絕之。」其篤意風教如此。後數年,保忠卒,賜謚曰剛簡。
論曰:官不當,則人多覬(僥)覦;源不清,則下皆奔競。契丹自重熙之時,私謁肆行,除授無法,膜拜之徒,亦授以公孤之官,其濫極矣。保忠雖空臆無諱,然言諄聽藐,未如之何哉!
耶律英弼
耶律英弼,番名乙辛,身出寒微,為道宗嬖臣,位居樞要。宗元亂平,英弼與有功焉。尋進南院樞密使,威權震灼,傾動一時。惟后家不肯相下,英弼每為怏怏。及咸雍初,皇子濬冊為皇太子,益復蓄奸為圖后計。命他人作十香淫詞,用為誣案,密奏后與伶官趙惟一私通。帝怒甚,乃賜后自經。道宗怒猶未解,命裸后屍,以葦席裹還其家。太子濬投地大叫曰:「殺吾母者耶律乙辛也!他日不門誅此賊,不為人子!」乙辛遂謀害太子,道宗廢之囚於上京,監衛者皆英弼其黨。尋遣人害太子。世無敢白其冤者。英弼益專恣,累封魏王,北人諺云:「寧違敕旨,無違魏王白帖子。」其後國相梁益介殺英弼,坐死者千餘人。
張琳
張琳,瀋州人也。為人忠義,慷慨有大志。在道宗朝為祕書中允。天祚立,兩為戶部使,負東京人望。女真日熾,高永昌繼叛於渤海,時天慶六年也。
永昌叛,遼東五十餘州盡沒,獨瀋州未下,琳痛念鄉枌,欲自討之。契丹屢敗,精兵銳卒十無一存。琳討永昌,搏手無策,始招所謂「轉戶軍」。蓋遼東 渤海,乃夙所讎;若其轉戶,則使從良,庶幾捐軀奮命。命下,得兵二萬餘。琳自顯州進兵,渤海止備遼河三叉口。琳遣羸卒數千,陽為來攻,間道以精騎渡河,直趨瀋州,渤海始覺。經三十餘戰,渤海乃走保東京。其後女真援至,師自驚恐,望風而潰,失亡不可勝計。琳遁入遼州,謫授遼興軍節度使,乃平州也。
其後,授燕京副留守,與燕王 淳同守燕。淳僭位改元,命琳守太師,十日一朝,平章軍國大事,實疎之也。琳竟鬱鬱而卒。
論曰:張琳丁時孔艱,則痛心於鄉國之危;遭家不造,則扼腕於燕王之立。女真之勢湯湯方割,揚灰注海,安得不淪?惜其愔愔問鼎之間,曾無死清君側之志。此奸人得以誑之,而大節不無少貶歟!
蕭奉先
蕭奉先,天祚后族也。嗣先、保先,皆其弟。奉先在道宗朝為內侍供奉,又為承旨,歷吏部尚書。緣恩宮掖,專尚諂諛,朋結中人,互為黨羽。至天祚朝,毬獵聲色,日蠱其心,防微不早,女真始亂。奉先是為政事令、同平章事,又兼樞密使。
方混同江諸蕃大會之時,天祚已疑阿骨打,密謂奉先曰:「阿骨打意氣雄豪,顧視不常,當以事誅之,不然恐貽後患。」奉先曰:「阿骨打,小人何知,殺之傷向化心;設有異志,蕞爾小國,何能為?」天祚乃止。
天慶四年,阿骨打興師屠寧江州。次年,阿骨打又至。弟嗣先,以殿前都點檢,充東北路招討使,蕭撻勃也副之,未陣而潰。既而出河店之戰,嗣先又敗。詣闕待罪,但免官而已。由此士無鬭志,望風奔潰。保先,亦奉先弟也,為渤海留守、少師,政令嚴酷,亦以女真之亂,為高永昌所殺。渤海始亂。
天慶九年,女真攻陷上京,發掘陵寢,取其金銀珠玉,奉先皆抑而不奏。天祚問及陵寢事,奉先對以「初雖侵犯元宮,不敢毀壞陵寢。」其蒙蔽欺罔,類皆如此。又誣告耶律余覩欲立晉王。余覩叛,奉先曰:「余覩宗枝,非欲亡遼者,不過求立晉王耳。」天祚惑之,賜晉王死。聞者揮涕,眾心益離。奉先柄國垂二十年,以至國亡。天祚奔夾山,謂奉先曰:「誤我至此,皆汝之罪,宜亟去,不然恐汝及禍,并累我。」行未十里,左右執而殺之。
李儼
李儼,本漢地人,天祚嬖臣也。少而狡桀,倜儻不群,軒然夷倨,才濟其奸。與蕭奉先雅相厚善。初為內侍省給事,累遷至中書供奉,積官至南面宰相,封漆水郡王。
儼資猾性巧,善諛佞人,在天祚朝秉國樞柄凡十五年。女真連年之亂,儼與奉先蒙蔽為欺,以至於亡,天祚不悟也。儼嘗與知樞密院事牛溫有隙,各進所親厚,朋黨紛然,恃奉先為內主,溫不能勝。及儼死,奉先又薦其侄處溫為相,竟至亡國。惜也,儼不逮稾街之戮云。
耶律余覩
耶律余覩,一名余覩姑,國主族人。其妻,天祚 文妃之妹也。
文妃生晉王,最賢,蕭奉先忌之,誣告余覩謀立晉王。余覩奔歸女真,女真以為西軍大監軍。久不遷,常鞅鞅有異志。其軍(下有)合董也,失其金牌,女真疑其與林牙暗合,遂質其妻子。余覩有叛心,明年九月,約燕京(軍)統軍反。統軍之兵皆契丹人,余覩謀誅西軍之在雲中者,盡約雲中、河東、河北、燕京郡守之契丹、漢兒,令誅女真之在官在軍者。天德知軍偽許之,遣其妻來告。時悟室為西監軍,自雲中來燕,微聞其事而未信,與通事漢兒那也回行數百里,那也見二騎馳甚,遽問之曰:「曾見監軍否?」以不識對。問為誰,曰「余覩下人」。那也追及悟室,曰:「適兩契丹云『余覩下人』。既在西京,何故不識監軍?北人稱雲中為西京。恐有奸謀」。遂回馬追獲之,搜其靴中,得余覩書曰:「事已泄,宜便下手。」復馳告悟室,即回燕。統軍來謁,縛而誅之。又二日至雲中,余覩微覺,父子以遊獵為名,遁入夏國。夏人問:「有兵幾何?」云:「親兵三二百。」遂不納。投韃靼,韃靼先受悟室之命,其首領詐出迎,具食帳中,潛以兵圍之。韃靼善射,無衣甲。余覩出敵不勝,父子皆死。凡預謀者悉誅,契丹之黠、漢兒之有聲者,皆不免。
耶律大石(實)
耶律大石(實林牙林牙)者,太祖裔孫也。又稱大石林牙,林牙乃其官名,猶中國翰林學士(大實則小名)也。(北地間無姓者)
大石通遼 漢文字,善騎射,登天慶五年進士第,擢翰林應奉,陞承旨。歷泰、祥二州刺史,遼興軍節度使。保大二年,天祚西走雲中,大石在燕京與宰相張琳等立燕王為帝。燕京不守,天祚責之,大石抗辨不屈。三年,大石在居庸關為女真所執,使為鄉導,直至遼帝營,獲秦王、許王、諸妃、公主、從臣,得車萬餘乘。大石(實)既降女真,與大酋粘罕為雙陸戲,爭道相忿,粘罕心欲殺之而口不言,大石(實)懼。及既歸帳,即棄其妻,攜五子宵遁歸天祚。詰旦,粘罕怪其日高不來,使召之,其妻曰:「昨夕以酒忤大人,大音柁。畏罪而竄。」詢其所之,不以告。粘罕大怒,以配部落之最賤者。妻不肯屈,強之,極口嫚罵,遂射殺之。
四年,天祚欲出兵復燕、雲,大石(實)諫之不從,又以前事不自安,遂西去深入沙子,自立為王(天祚之子梁王為帝而相之)。女真遣故遼將余覩率兵經略,屯田于合董城。城去上京三千里。大石(實)游騎數十,出入軍前。余覩遣使打話,遂退。
沙子者,蓋不毛之地,皆平沙廣漠,風起揚塵,至不能辨色;或平地頃刻高數丈,絕無水泉,人多渴死。大石(實)之走,凡三晝夜始得度,故女真不敢窮追。遼御馬數十萬,牧於磧外,女真以絕遠未之取,皆為大石(實)所得。(今梁王大實已皆亡餘黨猶居其地)
大石整旅而西,先以書諭回紇王,假道往大食。回紇王得書,即迎至邸,願質子孫為附庸國,送至境外。至尋思干,西域諸國舉兵十萬來拒戰,分三道迎擊,大破之。回回國王來降。西擴至起兒漫,群臣勸進,遂於辛亥歲即位,號菊兒汗,上尊號曰天祐皇帝,改元延慶。大石立三十餘年,克西域數十國,幅員數萬里,號德宗。皇后蕭氏稱制。子烏律立,號仁宗。死,其妹甘氏攝政,奸殺其夫,國亂,誅。仁宗次子立,以用非其人,政荒,為回紇所滅。
論曰:亡契丹者,蕭奉先、李儼亡之也,非女真也。夫國之盛衰,視其柄國之臣何如耳。天祚荒淫,委政后族,惑於奉先、儼之欺蔽,阿骨打不當信而信之,晉王不當害而害之,夾山之禍,有自來矣。舉二百餘年之基業,一朝而覆之,奸諛之誤國,其明效大驗,至此極也,悲夫!
番將除授職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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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官除授職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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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唐英 |
為樞密平章事。 |
彰德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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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紹芳 |
同平章事。 |
劉晞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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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留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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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振 |
三司使。 |
崔廷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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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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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紹昇 |
宣徽南院事。 |
耿崇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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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義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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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元吉 |
戶部使。 |
高模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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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陽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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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玄 |
兵部尚書、知上京留守。 |
蕭海真 |
兀欲妻弟。 |
幽州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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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四端 |
禮部尚書、參知政事、簽書樞密院事。 |
潘聿撚 |
兀欲姊婿。 |
橫海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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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克忠 |
守同司徒兼侍中、知樞密院事。 |
楊姑 |
契丹通事。 |
忻州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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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紹雍 |
行宮都部署兼侍中。 |
留珪 |
兀欲弟。 |
義成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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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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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節度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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