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卷第九十八
晉紀二十 起著雍涒灘(戊申),盡上章閹茂(庚戌),凡三年。
孝宗穆皇帝上之下
永和四年(戊申、紀元二八六五年)後趙武帝建武十四年、漢范賁嘉寧三年、前涼西平桓公建興三十六年、前燕文明王十五年、代王拓跋什翼健建國十一年
□夏,四月,林邑寇九真,殺士民什八九。
□趙 秦公 韜有寵於趙王 虎,欲立之,以太子宣長,猶豫未決。宣嘗忤旨,虎怒曰:「悔不立韜也!」韜由是益驕,造堂於太尉府,號曰宣光殿,梁長九丈。宣見而大怒,斬匠,截梁而去;韜怒,增之至十丈。宣聞之,謂所幸楊柸、牟成、趙生曰:「凶豎傲愎敢爾!汝能殺之,吾入西宮,當盡以韜之國邑分封汝等。韜死,主上必臨喪,吾因行大事,蔑不濟矣。」柸等許諾。
秋,八月,韜夜與僚屬宴於東明觀,因宿於佛精舍。宣使楊柸等緣獼猴梯而入,殺韜,置其刀箭而去。旦日,宣奏之,虎哀驚氣絕,久之方蘇。將出臨其喪,司空李農諫曰:「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賊在京師,鑾輿不宜輕出。」虎乃止,嚴兵發哀於太武殿。宣往臨韜喪,不哭,直言「呵呵」,使舉衾觀尸,大笑而去。收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尹武等,將委之以罪。
虎疑宣殺韜,欲召之,恐其不入,乃詐言其母杜后哀過危惙;宣不謂見疑,入朝中宮,因留之。建興人史科知其謀,告之;虎使收楊柸、牟成,皆亡去;獲趙生,詰之,具服。虎悲怒彌甚,囚宣於席庫,以鐵環穿其頷而鏁之,取殺韜刀箭舐其血,哀號震動宮殿。佛圖澄曰:「宣、韜皆陛下之子,今為韜殺宣,是重禍也。陛下若加慈恕,福祚猶長;若必誅之,宣當為彗星下掃鄴宮。」虎不從。積柴於鄴北,樹標其上,標末置鹿盧,穿之以繩,倚梯柴積,送宣其下,使韜所幸宦者郝稚、劉霸拔其髮,抽其舌,牽之登梯;郝稚以繩貫其頷,鹿盧絞上。劉霸斷其手足,斫眼潰腸,如韜之傷。四面縱火,煙炎際天,虎從昭儀已下數千人登中臺以觀之。火滅,取灰分置諸門交道中。殺其妻子九人。宣少子纔數歲,虎素愛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其大臣不聽,就抱中取而殺之;兒挽虎衣大叫,至於絕帶,虎因此發病。又廢其后杜氏為庶人,誅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車裂節解,棄之漳水。洿其東宮以養豬牛。東官衛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先是,散騎常侍趙攬言於虎曰:「宮中將有變,宜備之。」及宣殺韜,虎疑其知而不告,亦誅之。
□朝廷論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溫。尚書左丞荀蕤曰:「溫若復平河、洛,將何以賞之?」乃加溫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加譙王 無忌前將軍;袁喬龍驤將軍,封湘西伯。蕤,崧之子也。
溫既滅蜀,威名大振,朝廷憚之。會稽王 昱以揚州刺史殷浩有盛名,朝野推服,乃引為心膂,與參綜朝權,欲以抗溫;由是與溫浸相疑貳。
浩以征北長史荀羨、前江州刺史王羲之,夙有令名,擢羨為吳國內史,羲之為護軍將軍,以為羽翼。羨,蕤之弟;羲之,導之從子也。羲之以為內外協和,然後國家可安,勸浩及羨不宜與溫搆隙,浩不從。
□燕王 皝有疾,召世子儁屬之曰:「今中原未平,方資賢傑以經世務。恪智勇兼濟,才堪任重,汝其委之,以成吾志!」又曰:「陽士秋士行高潔,忠幹貞固,可託大事,汝善待之!」九月,丙申,薨。
□趙王 虎議立太子,太尉張舉曰:「燕公 斌有武略,彭城公 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擇。」虎曰:「卿言正起吾意。」戎昭將軍張豺曰:「燕公母賤,又嘗有過;彭城公母前以太子事廢,今立之,臣恐不能無微恨,陛下宜審思之!」初,虎之拔上邽也,張豺獲前趙主曜幼女安定公主,有殊色,納於虎,虎嬖之,生齊公 世。豺以虎老病,欲立世為嗣,冀劉氏為太后,己得輔政,乃說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皆出於倡賤,故禍亂相尋;今宜擇母貴子孝者立之。」虎曰:「卿勿言,吾知太子處矣。」虎再與群臣議於東堂,虎曰:「吾欲以純灰三斛自滌其腸,何為專生惡子,年踰二十輒欲殺父!今世方十歲,比其二十,吾已老矣。」乃與張舉、李農定議,令公卿上書請立世為太子。大司農曹莫不肯署名,虎使張豺問其故,莫頓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敢署。」虎曰:「莫,忠臣也,然未達朕意;張舉、李農知朕意矣,可令諭之。」遂立世為太子,以劉昭儀為后。
□冬,十一月,甲辰,葬燕文明王;世子儁即位,赦境內;遣使詣建康告喪。以弟交為左賢王,左長史陽騖為郎中令。
□十二月,以左光祿大夫、領司徒、錄尚書事蔡謨為侍中、司徒。謨上疏固讓,謂所親曰:「我若為司徒,將為後代所哂,義不敢拜也。」
□豫章人黃韜自號孝神皇帝,聚眾數千,寇臨川,太守庾條討平之。〔此段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九十八引晉書 穆帝紀、庾亮傳補。〕
永和五年(己酉、紀元二八六六年)後趙武帝太寧元年、漢范賁嘉寧四年、前涼西平桓公建興三十七年、前燕景昭帝元年、代王拓跋什翼健建國十二年
□春,正月,辛巳,〔「辛巳」原作「辛未」,據晉書 穆帝紀、建康實錄卷八、冊府元龜卷八十三改。下原有「朔」字,按正月戊寅朔,辛巳為四日,今刪之。〕大赦。
□趙王 虎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寧;諸子皆進爵為王。
故東宮高力等萬餘人謫戍涼州,行達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剌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使步推鹿車,致糧戍所。高力督定陽 梁犢因眾心之怨,謀作亂東歸,眾聞之,皆踊抃大呼。犢乃自稱晉征東大將軍,率眾攻拔下辨;安西將軍劉寧自安定擊之,為犢所敗。高力皆多力善射,一當十餘人,雖無兵甲,掠民斧,施一丈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戍卒皆隨之,攻陷郡縣,殺長吏、二千石,長驅而東,比至長安,眾已十萬。樂平王 苞盡銳拒之,一戰而敗。犢遂東出潼關,進趣洛陽。趙主虎以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衛軍將軍張賀度等步騎十萬討之,戰于新安,農等大敗;戰于洛陽,又敗,退壁成皋。
犢遂東掠滎陽、陳留諸郡,虎大懼,以燕王 斌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統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討之。弋仲將其眾八千餘人至鄴,求見虎。虎病,未之見,引入領軍省,賜以己所御食。弋仲怒,不食,曰:「主上召我來擊賊,當面見授方略,我豈為食來耶!且主上不見我,我何以知其存亡耶?」虎力疾見之,弋仲讓虎曰:「兒死,愁耶,何為而病?兒幼時不擇善人教之,使至於為逆;既為逆而誅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兒幼,汝若不癒,天下必亂。當先憂此,勿憂賊也!犢等窮困思歸,相聚為盜,所過殘暴,何所能至!老羌為汝一舉了之!」弋仲情狷直,人無貴賤皆汝之,虎亦不之責。於坐授使持節、侍中、征西大將軍,賜以鎧馬。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賊否?」乃被鎧跨馬于庭中,因策馬南馳,不辭而出。遂與斌等擊犢於滎陽,大破之,斬犢首而還,討其餘黨,盡滅之。虎命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封西平郡公;〔「西平」原作「平西」,據晉書 姚弋仲載記、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乙。〕蒲洪為侍中、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諸軍事、雍州剌史,進封略陽郡公。
□始平人馬勗聚兵,〔「馬」原訛「為」,據晉書 石季龍載記、十六國春秋輯補卷十九、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改。〕自稱將軍,趙 樂平王 苞討滅之,誅三千餘家。
□夏,四月,益州刺史周撫、龍驤將軍朱燾出范賁,斬之,益州平。
□詔遣謁者陳沈如燕,拜慕容儁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督河北諸軍事、幽、平二州牧、〈考異曰:儁載記云,「幽、冀、并、平四州牧。」今從帝紀。〉大將軍、大單于、燕王。
□桓溫遣督護滕畯率交、廣之兵擊林邑王 文於盧容,為文所敗,退屯九真。
□乙卯,趙主虎病甚,〔「主」原作「王」,據通鑑體例改;下同。〕以彭城王 遵為大將軍,鎮關右;燕王 斌為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並受遺詔輔政。
劉后惡斌輔政,恐不利於太子,與張豺謀去之。斌時在襄國,遣使詐謂斌曰:「主上疾已漸癒,王須獵者,可小停也。」斌素好獵,嗜酒,遂留獵,且縱酒。劉氏與豺因矯詔稱斌無忠孝之心,免官歸第,使豺弟雄率龍騰五百人守之。
乙丑,遵自幽州至鄴。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遵涕泣而去。是日,虎疾小瘳,問:「遵至未?」左右對曰:「去已久矣。」虎曰:「恨不見之!」
虎臨西閤,龍騰將軍、中郎二百餘人列拜於前,〔「將軍」二字原無,據晉書 石季龍載記補。〕虎問:「何求?」皆曰:「聖體不安,宜令燕王入宿衛,典兵馬,」或言:「乞為皇太子。」虎曰:「燕王不在內耶?召以來!」左右言:「王酒病,不能入。」虎曰:「促持輦迎之,當付璽綬。」亦竟無行者。尋惛眩而入。張豺使張雄矯詔殺斌。
戊辰,劉氏復矯詔以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如霍光故事。侍中徐統嘆曰:「亂將作矣,吾無為預之。」仰藥而死。
己巳,虎卒,太子世即位,尊劉氏為皇太后。劉氏臨朝稱制,以張豺為丞相;豺辭不受,請以彭城王 遵、義陽王 鑒為左、右丞相,以慰其心,劉氏從之。
豺與太尉張舉謀誅司空李農,舉素與農善,密告之;農奔廣宗,率乞活數萬家保上白,劉氏使張舉統宿衛諸軍圍之。豺以張離為鎮軍大將軍,監中外諸軍事,以為己副。
彭城王 遵至河內,聞喪;姚弋仲、蒲洪、劉寧及征虜將軍石閔、武衛將軍王鸞等討梁犢還,遇遵於李城,共說遵曰:「殿下長且賢,先帝亦有意以殿下為嗣;正以末年惛惑,為張豺所誤。今女主臨朝,奸臣用事,上白相持未下,京師宿衛空虛,殿下若聲張豺之罪,鼓行而討之,其誰不開門倒戈而迎殿下者!」遵從之。
五月,遵自李城舉兵,還趣鄴,洛州刺史劉國率洛陽之眾往會之。檄至鄴,張豺大懼,馳召上白之軍。丙戌,遵軍于蕩陰,戎卒九萬,石閔為前鋒。豺將出拒之,耆舊、羯士皆曰:「彭城王來奔喪,吾當出迎之,不能為張豺守城也!」踰城而出,豺斬之,不能止。張離亦率龍騰二千,斬關迎遵。劉氏懼,召張豺入,對之悲哭曰:「先帝梓宮未殯,而禍難至此!今嗣子沖幼,託之將軍;將軍將若之何?欲加遵重位,能弭之乎?」豺惶怖不知所出,但云「唯唯」。乃下詔,以遵為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黃鉞、九錫。己丑,遵至安陽亭,張豺懼而出迎,遵命執之。庚寅,遵擐甲曜兵,入自鳳陽門,升太武前殿,擗踊盡哀,退如東閤。斬張豺于平樂市,夷其三族。假劉氏令曰:「嗣子幼沖,先帝私恩所授,皇業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於是遵即位,大赦,罷上白之圍。辛卯,封世為譙王,廢劉氏為太妃;〈考異曰:晉春秋及十六國春秋鈔,皆云廢太后為昭儀。今從載記。十六國春秋及載記,又云世立三十三日。按四月己巳至五月庚寅,凡二十二日。〉尋皆殺之。
李農來歸罪,使復其位。尊母鄭氏為皇太后,立妃張氏為皇后,故燕王 斌子衍為皇太子。以義陽王 鑒為侍中、太傅,沛王 沖為太保,樂平王 苞為大司馬,汝陰王 琨為大將軍,武興公 閔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
甲午,鄴中暴風拔樹,震雷,雨雹大如盂升。太武 暉華殿災,及諸門觀閤蕩然無餘,乘輿服御,燒者太半,金石皆盡,火月餘乃滅。
時沛王 沖鎮薊,聞遵殺世自立,謂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輒廢而殺之,罪莫大焉!其敕內外戒嚴,孤將親討之。」於是留寧北將軍沭堅戍幽州,率眾五萬自薊南下,傳檄燕、趙,所在雲集;比至常山,眾十餘萬,軍于苑鄉;遇遵赦書,沖曰:「皆吾弟也;死者不可復追,何為復相殘乎!吾將歸矣。」其將陳暹曰:「彭城篡弒自尊,為罪大矣!王雖北旆,臣將南轅,俟平京師,擒彭城,然後奉迎大駕。」沖乃復進。遵馳遣王擢以書喻沖,沖弗聽。遵使武興公 閔及李農等率精卒十萬討之,戰于平棘,沖兵大敗;獲沖于元氏,賜死;坑其士卒三萬餘人。
武興公 閔言於遵曰:「蒲洪,人傑也;今以洪鎮關中,臣恐秦、雍之地非復國家之有。此雖先帝臨終之命,然陛下踐祚,自宜改圖。」遵從之,罷洪都督,餘如前制。洪怒,歸枋頭,遣使來降。
燕平狄將軍慕容霸上書於燕王 儁曰:「石虎窮凶極暴,天之所棄,餘燼僅存,自相魚肉。今中國倒懸,企望仁恤,若大軍一振,勢必投戈。」北平太守孫興亦表言:「石氏大亂,宜以時進取中原。」儁以新遭大喪,弗許。霸馳詣龍城,言於儁曰:「難得而易失者,時也。萬一石氏衰而復興,或有英雄據其成資,豈唯失此大利,亦恐更為後患。」儁曰:「鄴中雖亂,鄧恒據安樂,兵強糧足,今若伐趙,東道不可由也,當由盧龍;盧龍山徑險狹,虜乘高斷要,首尾為患,將若之何?」霸曰:「恒雖欲為石氏拒守,其將士顧家,人懷歸志,若大軍臨之,自然瓦解。臣請為殿下前驅,東出徒河,潛趣令支,出其不意,彼聞之,勢必震駭,上不過閉門自守,下不免棄城逃潰,何暇禦我哉!然則殿下可以安步而前,無復留難矣。」儁猶豫未決,以問五材將軍封奕,對曰:「用兵之道,敵強則用智,敵弱則用勢。是故以大吞小,猶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亂,猶日之消雪也。大王自上世以來,積德累仁,兵強士練。石虎極其殘暴,死未瞑目,子孫爭國,上下乖亂。中國之民,墜於塗炭,廷頸企踵以待振拔。大王若揚兵南邁,先取薊城,次指鄴都,宣耀威德,懷撫遺民,彼孰不扶老提幼以迎大王;凶黨將望旗冰碎,安能為害乎!」從事中郎黃泓曰:「今太白經天,歲集畢北,天下易主,陰國受命,此必然之驗也,宜速出師,以承天意。」折衝將軍慕輿根曰:「中國之民困於石氏之亂,咸思易主以救湯火之急,此千載一時,不可失也。自武宣王以來,招賢養民,務農訓兵,正俟今日。今時至不取,更復顧慮,豈天意未欲使海內平定耶,將大王不欲取天下也?」儁笑而從之。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左長史陽鶩為輔義將軍,謂之「三輔」。慕容霸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選精兵二十餘萬,講武戒嚴,為進取之計。〈考異曰:燕景昭紀,集兵在四月。時石虎方死,諸子未爭;十六國春秋在五月,故從之。而燕書載封奕、慕輿根言,俱指冉閔。按是時閔未篡趙,蓋撰史者附會耳,故削去。〉
□六月,葬趙主虎于顯原陵,謚曰武帝,廟號太祖。
□桓溫聞趙亂,出屯安陸,遣諸將經營北方。趙 揚州刺史王浹舉壽春降;西中郎將陳逵進據壽春。征北大將軍褚裒上表請伐趙,即日戒嚴,直指泗口。朝議以裒事任貴重,不宜深入,宜先遣偏師。裒奏言:「前已遣前鋒督護王頤之等徑造彭城,後遣督護麋嶷進據下邳。今宜速發,以成聲勢。」秋,七月,加裒征討大都督,督徐、兗、青、揚、豫五州諸軍事,裒率眾三萬,徑赴彭城,北方士民降附者日以千計。
朝野皆以為中原指期可復,光祿大夫蔡謨獨謂所親曰:「胡滅誠為大慶,然恐更貽朝廷之憂。」其人曰:「何謂也?」謨曰:「夫能順天乘時濟群生於艱難者,非上聖與英雄不能為也,自餘則莫若度德量力。觀今日之事,殆非時賢所及,必將經營分表,疲民以逞;既而材略疏短,不能副心,財殫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憂及朝廷乎!」
魯郡民五百餘家相與起兵附晉,求援於褚裒,裒遣部將王龕、〈考異曰:褚裒傳作「徐龕」,今從帝紀、石季龍載記。〉李邁將銳卒三千迎之。趙南討大都督李農率騎二萬與龕等戰於代陂,龕等大敗,皆沒於趙。八月,裒退屯廣陵。陳逵聞之,焚壽春積聚,毀城遁還。裒上疏乞自貶,詔不許;命裒還鎮京口,解征討都督。時河北大亂,遺民二十餘萬口渡河欲來歸附,會裒已還,威勢不接,皆不能自拔,死亡略盡。〈考異曰:裒傳云:「為慕容皝及苻健所掠,死亡咸盡。」按是時慕容皝卒已踰年矣。永和六年,慕容儁始率眾南征;石鑒即位後,蒲洪始有眾十萬。〔「十」原訛「士」,今改之。〕永和六年洪死,健始嗣位。皆與裒不相接,今不取。〉
□趙 樂平王 苞謀率關右之眾攻鄴,〈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固諫,苞怒,殺光等百餘人。苞性貪而無謀,雍州豪傑知其無成,並遣使告晉,梁州刺史司馬勳率眾赴之。
□楊初襲趙 西城;破之。
□九月,涼州官屬共上張重華為丞相、涼王、雍、秦、涼三州牧。重華屢以錢帛賜左右寵臣;又喜博弈,頗廢政事。從事索振諫曰:「先王夙夜勤儉以實府庫,正以讎恥未雪,志平海內故也。殿下嗣位之初,強寇侵逼,賴重餌之故,得戰士死力,僅保社稷。今蓄積已虛而寇讎尚在,豈可輕有耗散,以與無功之人乎!昔漢光武躬親萬機,章奏詣闕,報不終日,故能隆中興之業。今章奏停滯,動經時月,下情不得上通,沈冤困於囹圄,殆非明主之事也。」重華謝之。
□司馬勳出駱谷,破趙 長城戍,壁于懸鉤,去長安二百里,使治中劉煥攻長安,斬趙 京兆太守劉秀離,〔「趙」字原無,今補之。〕又拔賀城;三輔豪傑多殺守令以應勳,凡三十餘壁,眾五萬人。趙 樂平王 苞乃輟攻鄴之謀,使其將麻秋、姚國等將兵拒勳。趙主遵遣車騎將軍王朗率精騎二萬以討勳為名,因劫苞送鄴。勳兵少,畏朗不敢進;冬,十月,釋懸鉤,拔宛城,殺趙 南陽太守袁景,復還梁州。
□初,趙主遵之發李城也,謂武興公 閔曰:「努力!事成,以爾為太子。」既而立太子衍。閔恃功。欲專朝政,遵不聽。閔素驍勇,屢立戰功,夷、夏宿將皆憚之。既為都督,總內外兵權,乃撫循殿中將士,皆奏為殿中員外將軍,爵關外侯。遵弗之疑,而更題名善惡以挫抑之,眾咸怨怒。中書令孟準、左衛將軍王鸞勸遵稍奪閔兵權,閔益恨望,準等咸勸誅之。
十一月,遵召義陽王 鑒、樂平王 苞、汝陽王 琨、淮南王 昭等入議於鄭太后前,曰:「閔不臣之跡漸著,今欲誅之,如何?」鑒等皆曰:「宜然!」鄭氏曰:「李城還兵,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何可遽殺!」鑒出,遣宦者楊環馳以告閔。閔遂劫李農及右衛將軍王基密謀廢遵,使將軍蘇彥、〈考異曰:晉書 載記作「蘇亥」,今從十六國春秋。〉周成率甲士三千人執遵於南臺。遵方與婦人彈碁,問成曰:「反者誰也?」成曰:「義陽王 鑒當立。」遵曰:「我尚如是,鑒能幾時!」遂殺之於琨華殿,并殺鄭太后、張后、太子衍、孟準、王鸞及上光祿大夫張斐。〔「大夫」二字原無,今補之。〕
鑒即位,大赦。以武興公 閔為大將軍,封武德王;司空李農為大司馬,並錄尚書事。郎闓為司空,秦州刺史劉群為尚書左僕射,侍中盧諶為中書監。
□秦、雍流民相率西歸,路由枋頭,共推蒲洪為主,眾至十餘萬。洪子健在鄴,斬關出奔枋頭。趙主鑒懼洪之逼,〔「趙主」二字原無,今補之。〕欲以計遣之,乃以洪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牧、領秦州刺史。洪會官屬,議應受與否;主簿程朴請且與趙連和,如列國分境而治。洪怒曰:「吾不堪為天子耶,而云列國乎!」引朴斬之。
□都鄉元穆侯 褚裒還至京口,聞哭聲甚多,以問左右,對曰:「皆代陂死者之家也。」裒慚憤發疾;十二月,己酉,卒。以吳國內史荀羨為使持節、監徐、兗二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州刺史,時年二十八,中興方伯未有如羨之少者。
□趙主鑒使樂平王 苞、中書令李松、殿中將軍張才夜攻石閔、李農於琨華殿,不克,禁中擾亂。鑒懼,偽若不知者,夜斬松、才於西中華門,并殺苞。
新興王 祗,虎之子也,時鎮襄國,與姚弋仲、蒲洪等連兵,移檄中外,欲共誅閔、農;閔、農以汝陰王 琨為大都督,與張舉及侍中呼延盛率步騎七萬分討祗等。
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前河東太守石暉謀誅閔、農;閔、農皆殺之。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等結羯士三千伏於胡天,〔「天」原作「土」,據通鑑紀事本末卷十四、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改。〕亦欲誅閔、農。鑒在中臺,伏都率三十餘人將升臺挾鑒以攻之。鑒見伏都毀閣道,臨問其故。伏都曰:「李農等反,已在東掖門,臣欲率衛士以討之,謹先啟知。」鑒曰:「卿是功臣,好為官陳力,朕從臺上觀,卿勿慮無報也。」於是伏都、銖率眾攻閔、農,不克,屯於鳳陽門。閔、農率眾數千毀金明門而入。鑒懼閔之殺己,馳招閔、農,開門內之,謂曰:「孫伏都反,卿宜速討之。」閔、農攻斬伏都等,自鳳陽至琨華,橫尸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仗者斬!胡人或斬關、或踰城而出者,不可勝數。
閔使尚書王簡、少府王鬱率眾數千守鑒於御龍觀,懸食以給之。下令城中曰:「近日孫、劉搆逆,支黨伏誅,良善一無預也。今日已後,與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城門不復相禁。」於是趙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閔知胡之不為己用,班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一日之中,斬首數萬。閔親率趙人以誅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尸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其屯戍四方者,所在承閔書誅之,〔此句原作「閔皆以書命趙人為將帥者誅之」,據晉書
石季龍載記改。〕或高鼻多須濫死者半。
□燕王 儁遣使至涼州,約張重華共擊趙。
□高句麗王 釗送前東夷護軍宋晃于燕,燕王 儁赦之,更名曰活,拜為中尉。
永和六年(庚戌、紀元二八六七年)後趙石祗永寧元年、魏武悼天王永興元年、前秦苻洪元年、前涼西平桓公建興三十八年、前燕景昭帝二年、代王拓跋什翼健建國十三年
□春,正月,趙大將軍閔欲滅去石氏之跡,託以讖文有「繼趙 李」,更國號曰衛,易姓李氏,大赦,改元青龍。太宰趙庶、太尉張舉,中軍將軍張春、光祿大夫石岳、撫軍將軍石寧、〔「將軍」二字原無。胡注:「『撫軍』之下當有『將軍』也。」此據胡注補。〕武衛將軍張季及公侯、卿、校、龍騰等萬餘人,出奔襄國,汝陰王 琨奔冀州。撫軍將軍張沈據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將軍段勤據黎陽,寧南將軍楊群據桑壁,劉國據陽城,段龕據陳留,姚弋仲據灄頭,蒲洪據枋頭,眾各數萬,皆不附於閔。勤,末柸之子;龕,蘭之子也。
王朗、麻秋自長安赴洛陽。秋承閔書,誅朗部胡千餘人。朗奔襄國。秋率眾歸鄴,蒲洪使其子龍驤將軍雄迎擊,獲之,以為軍師將軍。
汝陰王 琨及張舉、王朗率眾七萬伐鄴,大將軍閔率騎千餘與戰於城北;閔操兩刃矛,馳騎擊之,所向摧陷,斬首三千級,琨等大敗而去。閔與李農率騎三萬討張賀度于石瀆。
二月,〔「二月」原作「閏月」,見下文考異。〕〈考異曰:帝紀正月後云閏月;三十國、晉春秋皆云閏正月。按長曆,閏二月。帝紀,閏月有丁丑、己丑。按是歲正月癸酉朔,若閏正月,即無丁丑、己丑,或諸書引自趙史,趙曆乃閏正月,即晉曆二月也。今以長曆為據。〉衛主鑒密遣宦者齎書召張沈等,使乘虛襲鄴。宦者以告閔、農,〔「宦」原作「官」,據通鑑紀事本末卷十四、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改。〕閔、農馳還,廢鑒,殺之,并殺趙主虎三十八孫,盡滅石氏。姚弋仲子曜武將軍益、武衛將軍若率禁兵數千斬關奔灄頭。弋仲率眾討閔,軍于混橋。
司徒申鍾等上尊號於閔,〔「鍾」原作「鐘」,據晉書
石季龍載記、通鑑紀事本末卷十四、十六國春秋輯補卷二十、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改。〕閔以讓李農,農固辭。閔曰:「吾屬故晉人也,今晉室猶存,請與諸君分割州郡,各稱牧、守、公、侯,奉表迎晉天子還都洛陽,何如?」尚書胡睦進曰:「陛下聖德應天,宜登大位,晉氏衰微,遠竄江表,豈能總馭英雄,混壹四海乎!」閔曰:「胡尚書之言,可謂識機知命矣。」乃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興,國號大魏。
□朝廷聞中原大亂,復謀進取。閏二月,〔「閏」字原無,今補之。〕己丑,以揚州刺史殷浩為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以蒲洪為氐王、使持節、征北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冀州剌史、廣川郡公;蒲健為假節、右將軍、監河北征討前鋒諸軍事、襄國公。
□姚弋仲、蒲洪各有據關右之志。弋仲遣其子襄率眾五萬擊洪,洪迎擊,破之,斬獲三萬餘級。洪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三秦王,改姓苻氏。以南安 雷弱兒為輔國將軍;安定 梁楞為前將軍,領左長史;馮翊 魚遵為後將軍,領右長史;京兆 段陵為左將軍,領左司馬;王墮為右將軍,領右司馬;天水 趙俱、隴西 牛夷、北地 辛牢皆為從事中郎;氐酋毛貴為單于輔相。〔「氐」原作「玄」,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九十八改。〕
□燕王 儁使慕容霸將兵二萬自東道出徒河,〔此句前原有「二月」二字,今移至前段。〕慕輿于自西道出蠮螉塞,儁自中道出盧龍塞以伐趙。以慕容恪、鮮于亮為前驅,命慕輿埿槎山通道。留世子曄守龍城,以內史劉斌為大司農,與典書令皇甫真留統後事。
霸軍至三陘,趙征東將軍鄧恒惶怖,焚倉庫,棄安樂遁去,與幽州刺史王午共保薊。徙河南部都尉孫泳急入安樂,撲滅餘火,籍其穀帛。霸收安樂、北平兵糧,與儁會臨渠。
三月,燕兵至無終。王午留其將王佗以數千人守薊,與鄧恒走保魯口。乙巳,儁拔薊,執王佗,斬之。儁欲悉坑其士卒千餘人,慕容霸諫曰:「趙為暴虐,王興師伐之,將以拯民於塗炭而撫有中州也;今始得薊而坑其士卒,恐不可以為王師之先聲也。」乃釋之。儁入都于薊,中州士女降者相繼。
燕兵至范陽,范陽太守李產欲為石氏拒燕,眾莫為用,乃率八城令長出降;〔「八」原作「入」,據通鑑紀事本末卷十四、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改。〕儁復以產為太守。
產子績為幽州別駕,棄其家從王午在魯口。鄧恒謂午曰:「績鄉里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恐終難相保,徒為人累,不如去之。」午曰:「此何言也!夫以當今喪亂,而績乃能立義捐家,情節之重,雖古烈士無以過;乃欲以猜嫌害之,燕、趙之士聞之,謂我直相聚為賊,了無意識。眾情一散,不可復集,此為坐自屠潰也。」恒乃止。午猶慮諸將不與己同心,或致非意,乃遣績歸。績始辭午往見燕王 儁,儁讓之曰:「卿不識天命,棄父邀名,今日乃始來耶!」對曰:「臣眷戀舊主,志存微節,官身所在,何事非君!殿下方以義取天下,臣未謂得見之晚也。」儁悅,善待之。
儁以弟宜為代郡城郎,〔「弟」原作「第」,據通鑑紀事本末卷十四、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改。〕孫泳為廣寧太守,悉置幽州郡縣守宰。
甲子,儁使中部俟釐慕輿句督薊中留事,自將擊鄧恒於魯口。軍至清梁,恒將鹿勃早將數千人夜襲燕營,半已得入,〔「入」原訛「人」,據通鑑紀事本末卷十四、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九十八改。〕先犯前鋒都督慕容霸,突入幕下,霸起奮擊,手殺十餘人,早不能進,由是燕軍得嚴。儁謂慕輿根曰:「賊鋒甚銳,宜且避之。」根正色曰:「我眾彼寡,力不相敵,故乘夜來戰,冀萬一獲利。今求賊得賊,正當擊之,復何所疑!王但安臥,臣等自為王破之!」儁不能自安,內史李洪從儁出營外,屯高冢上。根率左右精勇數百人從中牙直前擊早,李洪徐整騎隊還助之,早乃退走。眾軍追擊四十餘里,早僅以身免,所從士卒死亡略盡。儁引兵還薊。
□魏主閔復姓冉氏,尊母王氏為皇太后,立妻董氏為皇后,子智為皇太子,胤、明、裕皆為王。以李農為太宰、領太尉、錄尚書事,封齊王,其子皆封縣公。遣使者持節赦諸軍屯;皆不從。
□麻秋說苻洪曰:「冉閔、石祗方相持,中原之亂未可平也。不如先取關中,基業已固,然後東爭天下,誰能敵之。」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鴆洪,欲并其眾;世子健收秋斬之。洪謂健曰:「吾所以未入關者,以為中州可定;今不幸為豎子所困。中州非汝兄弟所能辦,我死,汝急入關!」言終而卒。健代統其眾,乃去大都督、大將軍、三秦王之號,稱晉官爵,遣其叔父安來告喪,且請朝命。
□趙 新興王 祗即皇帝位于襄國,〈考異曰:晉帝紀,祗即位在閏月;三十國、晉春秋皆在三月。按十六國春秋,祗稱帝,拜姚弋仲、苻健官,而不言苻洪。洪三月死,故疑祗以三月即位。〉改元永寧。以汝陰王 琨為相國,六夷據州郡擁兵者皆應之。祗以姚弋仲為右丞相、親趙王,待以殊禮。弋仲子襄,雄勇多才略,士民愛之,請弋仲以為嗣,弋仲以襄非長子,不許;請者日以千數,弋仲乃使之將兵。祗以襄為使持節、驃騎將軍、護烏丸校尉、豫州刺史、新昌公。〔「使持節」「護烏丸校尉」八字原無,據晉書 姚襄載記、太平御覽卷一二三引十六國春秋 後秦錄補。〕又以苻健為都督河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兗州牧、略陽郡公。
□夏,四月,趙主祗遣汝陰王 琨將兵十萬伐魏。
□魏主閔殺李農及其三子,并尚書令王謨、侍中王衍、中常待嚴震、趙昇。閔遣使臨江告晉曰:「逆胡亂中原,今已誅之;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朝廷不應。
□五月,廬江太守袁真攻魏 合肥,克之,虜其居民而還。
□六月,趙 汝陰王 琨進據邯鄲,鎮南將軍劉國自繁陽會之。魏衛將軍王泰擊琨,大破之,死者萬餘人。劉國還繁陽。
□初,段蘭卒於令支,段龕代領其眾,因石氏之亂,擁部落南徙。秋,七月,龕引兵東據廣固,自稱齊王。
□八月,代郡人趙榼率三百餘家叛燕歸趙 并州刺史張平。燕王 儁徙廣寧、上谷二郡民於徐無,代郡民於凡城。
□王朗之去長安也,朗司馬京兆 杜洪據長安,自稱晉征北將軍、雍州刺史,以馮翊 張琚為司馬;關西夷、夏皆應之。苻健欲取之,恐洪知之,乃受趙官爵。以趙俱為河內太守,戍溫;牛夷為綏集將軍,戍懷;治宮室於枋頭,課民種麥,示無西意,有知而不種者,健殺之以徇。既而自稱晉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雍州刺史;以武威 賈玄碩為左長史,略陽 梁安為右長史,段純為左司馬,辛牢為右司馬,京兆 王魚、安定 程肱、胡文等為軍諮祭酒,悉眾而西。以魚遵為前鋒,行至盟津,為浮梁以濟。遣弟輔國將軍雄率眾五千自潼關入,兄子揚武將軍菁率眾七千自軹關入。臨別,執菁手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復相見。」既濟,焚橋,自率大眾隨雄而進。
杜洪聞之,與健書,侮嫚之。以張琚弟先為征虜將軍,率眾萬三千逆戰于潼關之北。先兵大敗,走還長安。洪悉召關中之眾以拒健。洪弟郁勸洪迎健,洪不從;郁率所部降於健。
健遣苻雄徇渭北。氐酋毛受屯高陵,徐磋屯好畤,羌酋白犢屯黃白,眾各數萬,皆斬洪使,遣子降於健。苻菁、魚遵所過城邑,無不降附。洪懼,固守長安。
□張賀度、段勤、劉國、靳豚會于昌城,將攻鄴。魏主閔自將擊之,戰于蒼亭,賀度等大敗,死者二萬八千人,追斬靳豚于陰安,盡俘其眾而歸。閔戎卒三十餘萬,旌旗、鉦鼓綿亘百餘里,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也。
故晉散騎常侍隴西 辛謐,有高名,歷劉、石之世,徵辟皆不就;閔備禮徵為太常。謐遺閔書,以為「物極則反,致至則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茲大捷,歸身晉朝,必有由、夷之廉,享松、喬之壽矣。」因不食而卒。
□九月,燕王 儁南徇冀州,取章武、河間。初,勃海 賈堅,少尚氣節,仕趙為殿中督。趙亡,堅棄魏主閔還鄉里,擁部曲數千家。燕 慕容評徇勃海,遣使招之,堅終不降。評與戰,擒之。儁以評為章武太守,封裕為河間太守。儁與慕容恪皆愛賈堅之材,堅時年六十餘,恪聞其善射,置牛百步上以試之。堅曰:「少之時能令不中,今老矣,往往中之。」乃射再發,一矢拂脊,一矢磨腹,皆附膚落毛,上下如一,觀者咸服其妙。儁以堅為樂陵太守,治高城。
□苻菁與張先戰於渭北,擒之,三輔郡縣堡壁皆降。冬,十月,苻健長驅至長安,杜洪、張琚奔司竹。
□燕王 儁還薊,留諸將守之;儁還龍城,謁陵廟。
□十一月,魏主閔率騎十萬攻襄國。署其子太原王 胤為大單于、驃騎大將軍,以降胡一千配之為麾下。光祿大夫韋謏諫曰:「胡、羯皆我之仇敵,今來歸附,苟全性命耳;萬一為變,悔之何及!請誅屏降胡,去單于之號,以防微杜漸。」閔方欲撫納群胡,大怒,誅謏及其子伯陽。
□甲午,〔十一月戊戌朔,無甲午,或為「甲子」之誤。〕苻健入長安,以民心思晉,乃遣參軍杜山伯詣建康獻捷,并修好於桓溫。於是秦、雍 夷 夏皆附之,趙 涼州刺史石寧獨據上邽不下,十二月,苻雄擊斬之。
□蔡謨除司徒,三年不就職;詔書屢下,太后遣使諭意,謨終不受。於是帝臨軒,遣侍中紀據、黃門郎丁纂徵謨;謨陳疾篤,使主簿謝攸陳讓。自旦至申,使者十餘返,而謨不至。時帝方八歲,甚倦,問左右曰:「所召人何以至今不來?臨軒何時當竟?」太后以君臣俱疲,乃詔:「必不來者,宜罷朝。」中軍將軍殷浩奏免吏部尚書江虨官。會稽王 昱令曹曰:「蔡公傲違上命,無人臣之禮。若人主卑屈於上,大義不行於下,亦不知復所以為政矣。」公卿乃奏:「謨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請送廷尉以正刑書。」謨懼,率子弟素服詣闕稽顙,自到廷尉待罪。殷浩欲加謨大辟;會徐州刺史荀羨入朝,浩以問羨,羨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舉,」浩乃止。下詔免謨為庶人。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