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卷第八十七
晉紀九 起屠維大荒落(己巳),盡重光協洽(辛未),凡三年。
孝懷皇帝中
永嘉三年(己巳、紀元二八二六年)漢光文帝河瑞元年、成武帝晏平四年
□春,正月,辛丑朔,熒惑犯紫微。漢太史令宣于脩之,〈考異曰:晉春秋作「鮮于脩之」。今從載記、十六國春秋。〉言於漢主淵曰:「不出三年,必克洛陽。蒲子崎嶇,難以久安;平陽氣象方昌,請徙都之。」淵從之。大赦,改元河瑞。
□三月,戊申,高密孝王
略薨。以尚書左僕射山簡為征南將軍、都督荊、湘、交、廣四州諸軍事,鎮襄陽。簡,濤之子也,嗜酒,不恤政事;表「順陽內史劉璠得眾心,恐百姓劫璠為主」。詔徵璠為越騎校尉。南州由是遂亂,父老莫不追思劉弘。
□丁巳,太傅越自滎陽入京師。中書監王敦謂所親曰:「太傅專執威權,而選用表請,尚書猶以舊制裁之,今日之來,必有所誅。」
帝之為太弟也,與中庶子繆播親善,及即位,以播為中書監,繆胤為太僕,〔「太僕」下原有「卿」字。胡三省注:「太僕,九卿也;但晉官未有『卿』字,『卿』字衍。」晉書 茍晞傳亦無「卿」字,據刪。〕委以心膂;帝舅散騎常侍王延、尚書何綏、太史令高堂沖,並參機密。越疑朝臣貳於己,劉輿、潘滔勸越悉誅播等。越乃誣播等欲為亂,乙丑,遣平東將軍王秉,率甲士三千入宮,執播等十餘人於帝側,付廷尉,殺之。帝嘆息流涕而已。
綏,曾之孫也。初,何曾侍武帝宴,退,謂諸子曰:「主上開創大業,吾每宴見,未嘗聞經國遠圖,唯說平生常事,非貽厥孫謀之道也;及身而已,後嗣其殆乎!汝輩猶可以免;」指諸孫曰:「此屬必及於難。」及綏死,兄嵩哭之曰:「我祖其殆聖乎!」曾日食萬錢,猶云無下箸處。子劭,日食二萬。綏及弟機、羨,汰侈尤甚;與人書疏,詞禮簡傲。河內 王尼見綏書,謂人曰:「伯蔚居亂世而矜豪乃爾,其能免乎!」人曰:「伯蔚聞卿言,必相危害。」尼曰:「伯蔚比聞我言,自已死矣!」及永嘉之末,何氏無遺種。
臣光曰:何曾護武帝偷惰,取過目前,不為遠慮;知天下將亂,子孫必預其憂;何其明也!然身為僭侈,使子孫承流,卒以驕奢亡族,其明安在哉!且身為宰相,知其君之過,不以告而私語於家,非忠臣也。
□太傅越以王敦為揚州刺史。
□劉寔連年請老,朝廷不許。尚書左丞劉坦上言:「古之養老,以不事為優,不以吏之為重,謂宜聽寔所守。」丁卯,詔寔以侯就第。以王衍為太尉。
太傅越解兗州牧,領司徒。越以頃來興事,多由殿省,乃奏宿衛有侯爵者皆罷之。時殿中武官並封侯,由是出者略盡,皆泣涕而去。更使右衛將軍何倫、左衛將軍王秉領東海國兵數百人宿衛。
□左積弩將軍朱誕奔漢,具陳洛陽孤弱,勸漢主淵攻之。夏,四月,〔「四月」二字原無,據晉書 懷帝紀補。〕淵以誕為前鋒都督,以滅晉大將軍劉景為大都督,將兵攻黎陽,克之;又敗王堪於延津,沈男女三萬餘人於河。淵聞之,怒曰:「景何面復見朕!且天道豈能容之!吾所欲除者,司馬氏耳,細民何罪!」黜景為平虜將軍。
□漢安東大將軍石勒寇鉅鹿、常山,眾至十餘萬,集衣冠人物,別為君子營。以趙郡 張賓為謀主,刁膺為股肱,夔安、孔萇、支雄、桃豹、逯明為爪牙。并州諸胡羯多從之。
初,張賓好讀書,闊達有大志,常自比張子房。及石勒徇山東,賓謂所親曰:「吾歷觀諸將,無如此胡將軍者,可與共成大業!」乃提劍詣軍門,大呼請見,勒亦未之奇也。賓數以策干勒,已而皆如所言;勒由是奇之,署為軍功曹,動靜諮之。
□漢主淵以王彌為侍中、都督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征東大將軍、青州牧,與楚王 聰共攻壺關,以石勒為前鋒都督。劉琨遣護軍黃肅、韓述救之,聰敗述於西澗,勒敗肅於封田,皆殺之。〈考異曰:石勒載記「肅」作「秀」,「封」作「白」。今從十六國春秋及劉琨集。〉
太傅越遣淮南內史王曠、〈考異曰:十六國春秋作「王廣」,今從帝紀。〉將軍施融、曹超將兵拒聰等。曠濟河,欲長驅而前,融曰:「彼乘險間出,我雖有數萬之眾,猶是一軍獨受敵也。且當阻水為固以量形勢,然後圖之。」曠怒曰:「君欲沮眾耶!」融退曰:「彼善用兵,曠闇於事勢,吾屬今必死矣!」曠等踰太行與聰遇,戰於長平之間,曠兵大敗,融、超皆死。
聰遂破屯留、長子,凡斬獲萬九千級。上黨太守龐淳以壺關降漢。〈考異曰:十六國春秋作「劉惇」,劉琨傳作「襲醇」。今從帝紀。〉劉琨以都尉張倚領上黨太守,據襄垣。
初,匈奴 劉猛死,右賢王 去卑子之誥升爰代領其眾。誥升爰卒,子虎立,居新興,號鐵弗氏,與白部 鮮卑皆附於漢。〈考異曰:劉琨集作「百部」,今從後魏書、晉書。〉劉琨自將擊虎,〈考異曰:帝紀︰「七月,劉聰及王彌圍壺關,琨使兵救之,為聰所敗。王曠等及聰戰,又敗。龐淳以郡降賊。」〔「淳」原作「浮」,據晉書 懷帝紀改。〕十六國春秋︰「淵五月,遣聰攻壺關,敗韓述、黃肅。六月,晉遣王廣等來討。七月,戰於長平,晉師敗,劉惇以壺關降。」按劉琨集載六月癸巳,琨 答太傅府書曰︰「聰、彌入上黨,龐惇不能禦。」又曰︰「安居失利,韓述授首,封田之敗,黃肅不還,浹辰之間,名將仍殄。」又曰︰「即重遣江陶都尉張倚領上黨太守,疾據襄垣;續遣鷹揚將軍趙擬、梁余都尉李茂與倚并力,輕行夜襲。賊捐棄輜車,宵遁而退,追尋討截,獲三分之二。當聰、彌之未走,烏丸、劉虎構為變逆,西招白部,遣使致任,稱臣於淵,殘州困弱,內外受敵,輒背聰而討虎,自四月八日攻圍。」〔「攻」字下原訛空一格。〕然則琨討虎以上事,皆在四月以前也。蓋晉、漢二史,皆據奏報,事畢而言之;今依琨集為定。〉劉聰遣兵襲晉陽,不克。
□五月,大旱,江、漢、河、洛皆竭,可涉。〔此段原繫於「朱誕奔漢」段之後,據晉書 五行志移至五月。「大旱」前原有「夏」字,今移至「朱誕奔漢」段。〕〈考異曰:帝紀在三月,今從五行志。〉
□漢主淵封子裕為齊王,隆為魯王。
□秋,七月,辛未,平陽人劉芒蕩自稱漢後,誑誘羌戎,僭帝號於馬蘭山。支胡 五斗叟、郝索聚眾數千為亂,屯新豐,與芒蕩合黨。〔此段原無,據晉書 懷帝紀補。〕
□八月,漢主淵命楚王 聰等進攻洛陽;詔平北將軍曹武等拒之,皆為聰所敗。聰長驅至宜陽,自恃驟勝,怠不設備。九月,弘農太守垣延詐降,夜襲聰軍,聰大敗而還。
王浚遣祁弘與鮮卑 段務勿塵擊石勒于飛龍山,大破之,勒退屯黎陽。
□征南陽王 模使其將淳于定破劉芒蕩、五斗叟,並斬之。〔此段原無,據晉書 懷帝紀補。〕
□冬,十月,天水人訇琦等殺成太尉李離、尚書令閻式,以梓潼降羅尚;成主雄遣太傅驤、司徒雲、司空璜攻之,不克,雲、璜戰死。
初,譙周有子居巴西,成 巴西太守馬脫殺之,其子登詣劉弘請兵以復讎。弘表登為梓潼內史,使自募巴、蜀流民,得二千人;西上,至巴郡,從羅尚求益兵,不得。登進攻宕渠,斬馬脫,食其肝。會梓潼降,登進據涪城;雄自攻之,為登所敗。〔以上二段原繫於十月末,今移至十月初。〕
□漢主淵復遣楚王 聰、王彌、始安王 曜、汝陰王 景率精騎五萬寇洛陽,大司空雁門剛穆公 呼延翼率步卒繼之。丙辰,聰等至宜陽。朝廷以漢兵新敗,不意其復至,大懼。辛酉,聰屯西明門。北宮純等夜率勇士千餘人出攻漢壁,斬其征虜將軍呼延顥。壬戌,聰南屯洛水。十一月,〔「十一月」三字原繫於後文「劉聰、劉曜歸于平陽」段,據吳玉貴 資治通鑑疑年錄移至「乙丑」句之前。〕乙丑,呼延翼為其下所殺,其眾自大陽潰歸。〔「自」原訛「目」,今改之。〕淵敕聰等還師;聰表稱晉兵微弱,不可以翼、顥死故還師,固請留攻洛陽,淵許之。太傅越嬰城自守。戊寅,聰親祈嵩山,留平晉將軍安陽哀王 厲、冠軍將軍呼延朗督攝留軍;太傅參軍孫詢說越乘虛出擊朗,斬之,厲赴水死。王彌謂聰曰:「今軍既失利,洛陽守備猶固,運車在陝,糧食不支數日。殿下不如與龍驤還平陽,裹糧發卒,更為後舉;下官亦收兵穀,待命於兗、豫,不亦可乎!」聰自以請留,〔「請」原作「情」,據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八十七改。〕未敢還。宣于脩之言於淵曰:「歲在辛未,乃得洛陽。今晉氣猶盛,大軍不歸,必敗。」淵乃召聰等還。
□甲申,漢 楚王 聰、始安王 曜歸于平陽。王彌南出轘轅,流民之在潁川、襄城、汝南、南陽、河南者數萬家,素為居民所苦,皆燒城邑,殺二千石、長吏以應彌。
□石勒寇信都,殺冀州刺史王斌。王浚自領冀州。詔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將兵討勒,勒引兵還,拒之;魏郡太守劉矩以郡降勒。勒至黎陽,裴憲棄軍奔淮南,王堪退保倉垣。
□十二月,漢主淵以陳留王 歡樂為太傅,楚王 聰為大司徒,江都王 延年為大司空。遣都護大將軍曲陽王 賢與征北大將軍劉靈、安北將軍趙固、平北將軍王桑,東屯內黃。王彌表左長史曹嶷行安東將軍,東徇青州,且迎其家;淵許之。
□初,東夷校尉勃海 李臻,與王浚約共輔晉室,浚內有異志,臻恨之。和演之死也,別駕昌黎 王誕亡歸李臻,說臻舉兵討浚。臻遣其子成將兵擊浚。〈考異曰:燕書 王誕傳,「成」作「咸」,今從李洪傳。〉遼東太守龐本,素與臻有隙,乘虛襲殺臻,遣人殺成於無慮。誕亡歸慕容廆。詔以勃海 封釋代臻為東夷校尉,龐本復謀殺之;釋子悛勸釋伏兵請本,收斬之,悉誅其家。
永嘉四年(庚午、紀元二八二七年)漢昭武帝光興元年、成武帝晏平五年、代公拓跋猗盧三年
□春,正月,乙丑朔,大赦。
□漢主淵立單徵女為皇后,梁王 和為皇太子,大赦;封子乂為北海王;〔「乂」原作「义」,今一律作「乂」。下同。〕以長樂王 洋為大司馬。
□漢鎮東大將軍石勒濟河,拔白馬,王彌以三萬眾會之,共寇徐、豫、兗州。二月,勒襲鄄城,殺兗州刺史袁孚,遂拔倉垣,殺王堪。復北濟河,攻冀州諸郡,民從之者九萬餘口。
□成太尉李國鎮巴西,帳下文石殺國,以巴西降羅尚。
□太傅越徵建威將軍吳興 錢璯及揚州刺史王敦。璯謀殺敦以反,敦奔建業,告琅邪王 睿。璯遂反,進寇陽羨,睿遣將軍郭逸等討之;三月,〔「三月」二字原無,據晉書 懷帝紀補。〕周玘糾合鄉里,與逸等共討璯,斬之。玘三定江南,睿以玘為吳興太守,於其鄉里置義興郡以旌之。
□漢 曹嶷自大梁引兵而東,〔「漢」字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八十七補。〕所至皆下,遂克東平,進攻琅邪。
□夏,四月,王浚將祁弘敗漢 冀州刺史劉靈於廣宗,殺之。
□成主雄謂其將張寶曰:「汝能得梓潼,吾以李離之官賞汝。」寶乃先殺人而亡奔梓潼,訇琦等信之,委以心腹。會羅尚遣使至梓潼,琦等出送之;寶從後閉門,琦等奔巴西。雄以寶為太尉。
□幽、并、司、冀、秦、雍六州大蝗,食草木、牛馬毛皆盡。
□秋,七月,漢 楚王 聰、始安王 曜、石勒及安北大將軍趙固圍河內太守裴整于懷,詔征虜將軍宋抽救懷。勒與平北大將軍王桑逆擊抽,殺之;河內人執整以降,漢主淵以整為尚書左丞。河內督將郭默收整餘眾,自為塢主,劉琨以默為河內太守。
□羅尚卒於巴郡,詔以長沙太守下邳 皮素代之。〔此段原與上段連文,據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八十七分為二段。〕
□庚午,漢主淵寢疾;辛未,以陳留王 歡樂為太宰,長樂王 洋為太傅,江都王 延年為太保,楚王 聰為大司馬、大單于,並錄尚書事。置單于臺於平陽西。以齊王 裕為大司徒,魯王 隆為尚書令,北海王 乂為撫軍大將軍、領司隸校尉,始安王 曜為征討大都督、領單于左輔,廷尉喬智明為冠軍大將軍、領單于右輔,光祿大夫劉殷為左僕射,王育為右僕射,任顗為吏部尚書,朱紀為中書監,護軍馬景領左衛將軍,永安王 安國領右衛將軍,安昌王 盛、安邑王 欽、西陽王 璿皆領武衛將軍,分典禁兵。初,盛少時,不好讀書,唯讀孝經、論語,曰:「誦此能行,足矣,安用多誦而不行乎!」李熹見之,嘆曰:「望之如可易,及至,肅如嚴君,可謂君子矣!」淵以其忠篤,故臨終委以要任。丁丑,淵召太宰歡樂等入禁中,受遺詔輔政。己卯,淵卒;〈考異曰:十六國春秋︰「八月丁丑,淵召太宰歡樂等受遺詔,己卯卒,辛未葬。」按長曆,七月壬戌朔,十六日丁丑,十八日己卯,八月辛卯朔,無丁丑、己卯及辛未。辛未乃九月十一日。蓋淵以七月卒,九月葬。十六國春秋誤也。又晉書作六月卒,與此異。〉太子和即位。
和性猜忌無恩。宗正呼延攸,翼之子也,淵以其無才行,終身不遷官;侍中劉乘,素惡楚王 聰;衛尉西昌王 銳,恥不預顧命;乃相與謀,說和曰:「先帝不惟輕重之勢,使三王總強兵於內,大司馬擁十萬眾屯於近郊,陛下便為寄坐耳。宜早為之計。」和,攸之甥也,深信之。辛巳夜,召安昌王 盛、安邑王 欽等告之。盛曰:「先帝梓宮在殯,四王未有逆節,一旦自相魚肉,天下謂陛下何!且大業甫爾,陛下勿信讒夫之言以疑兄弟;兄弟尚不可信,他人誰足信哉!」攸、銳怒之曰:「今日之議,理無有二,領軍是何言乎!」命左右刃之。盛既死,欽懼曰:「唯陛下命。」壬午,銳率馬景攻楚王 聰于單于臺,攸率永安王 安國攻齊王 裕于司徒府,乘率安邑王 欽攻魯王 隆,使尚書田密、武衛將軍劉璿攻北海王 乂。〈考異曰:十六國春秋作「义」,今從載記。〉〔此段考異原作「載記作『乂』。按十六國春秋作『义』,今從之」,今改之。〕密、璿挾乂斬關歸于聰,聰命貫甲以待之。銳知聰有備,馳還,與攸、乘共攻隆、裕。攸、乘疑安國、欽有異志,殺之;是日,斬裕,癸未,斬隆。甲申,聰攻西明門,克之;銳等走入南宮,前鋒隨之。乙酉,殺和於光極西室,收銳、攸、乘,梟首通衢。
群臣請聰即帝位;聰以北海王 乂,單后之子也,以位讓之。乂涕泣固請,聰久而許之,曰:「乂及群公正以禍難尚殷,貪孤年長故耳。此家國之事,孤何敢辭!俟乂年長,當以大業歸之。」遂即位。大赦,改元光興。尊單氏曰皇太后,其母張氏曰帝太后。以乂為皇太弟、領大單于、大司徒。立其妻呼延氏為皇后。呼延氏,淵后之從父妹也。封其子粲為河內王,易為河間王,翼為彭城王,悝為高平王;仍以粲為撫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以石勒為并州刺史,封汲郡公。
□略陽
臨渭 氐酋蒲洪,驍勇多權略,群氐畏服之。漢主聰遣使拜洪為平遠將軍,〔「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洪不受,自稱護氐校尉、秦州刺史、略陽公。
□九月,辛未,葬漢主淵于永光陵,謚曰光文皇帝,廟號高祖。
□雍州流民多在南陽,詔書遣還鄉里。流民以關中荒殘,皆不願歸;征南將軍山簡、南中郎將杜蕤各遣兵送之,促期令發。京兆 王如遂潛結壯士,夜襲二軍,破之。於是馮翊 嚴嶷、京兆 侯脫各聚眾攻城鎮,殺令長以應之,未幾,眾至四五萬,自號大將軍、領司、雍二州牧,稱藩于漢。
□冬,十月,漢 河內王 粲、始安王 曜及王彌率眾四萬寇洛陽,石勒率騎二萬會粲于大陽,敗監軍裴邈于澠池,遂長驅入洛川。粲出軒轅,掠梁、陳、汝、潁間。勒出成皋關,壬寅,圍陳留太守王讚於倉垣,為讚所敗,退屯文石津。
□劉琨自將討劉虎及白部,遣使卑辭厚禮說鮮卑 拓拔猗盧以請兵。猗盧使其弟弗之子鬱律率騎二萬助之,遂破劉虎、白部,屠其營。琨與猗盧結為兄弟,表猗盧為大單于,以代郡封之為代公。時代郡屬幽州,王浚不許,遣兵擊猗盧,猗盧拒破之。浚由是與琨有隙。
猗盧以封邑去國懸遠,民不相接,乃率部落萬餘家自雲中入雁門,從琨求陘北之地。琨不能制,且欲倚之為援,乃徙樓煩、馬邑、陰館、繁畤、崞五縣民於陘南,以其地與猗盧;〈考異曰:懷帝紀︰「永嘉五年,十一月,猗盧寇太原,劉琨徙五縣居之。六年,八月辛亥,劉琨乞師于猗盧,表盧為代公。」宋書 索虜傳在永嘉三年。晉春秋在永嘉四年,且云︰「猗盧率萬餘家避難,自雲中入雁門。」後魏 序紀在穆帝三年,即永嘉四年也。琨集,永嘉四年,六月癸巳,上太傅府牋,云「盧感封代之恩」,故知在四年六月之前。又琨 與丞相牋曰︰「昔車騎感猗㐌救州之勳,表以代郡封㐌為代公,見聽。時大駕在長安,會值戎事,道路不通,竟未施行。盧以封事見託,琨實為表上,追述車騎前意,即蒙聽許,遣兼謁者僕射拜盧,賜印及符冊,浚以此見責。戎狄封華郡,誠為失禮;然蓋以救弊耳,亦猶浚先以遼西封務勿塵。此禮之失,浚實啟之。浚遂與盧爭代郡,舉兵擊盧,為所破,紛錯之由,始結於此。雁門郡有五縣在陘北,盧新并塵官,國甚強盛,從琨求陘北地,以並遣三萬餘家,散在五縣間,既非所制;又於琨殘弱之計,得相聚集,未為失宜,即徙陘北五縣著陘南。盧因移,頗侵逼浚西陲圍塞諸軍營,浚不復見恕危弱而見罪責。」以此觀之,盧非避難而來也。〉由是猗盧益盛。
琨遣使言於太傅越,請出兵共討劉聰、石勒;越忌苟晞及豫州刺史馮嵩,恐為後患,不許。琨乃謝猗盧之兵,遣歸國。〈考異曰:後魏 序紀曰︰「劉琨乞師救洛,穆帝遣步騎二萬助之,東海王 越以洛陽饑荒,不許。」按琨 與丞相牋曰︰「琨傾身竭辭,北和猗盧,遂引大眾,躬啟戎行。即具白太傅,切陳愚見,取賊之計,聰宜時討,勒不可縱。而宰相意異,所慮不同;更憂苟晞、馮嵩之徒而稽二寇之誅,遣使節抑,挫臣銳氣。臣即解甲,遣盧眾歸國。」若猗盧果遣眾赴洛,琨牋安得不言也!〉
劉虎收餘眾,西渡河,居朔方 肆盧川,漢主聰以虎宗室,封樓煩公。
□壬子,以劉琨為平北大將軍,王浚為司空,進鮮卑 段務勿塵為大單于。
□京師饑困日甚,太傅越遣使以羽檄徵天下兵,使入援京師。帝謂使者曰:「為我語諸征、鎮,今日尚可救,後則無及矣!」既而卒無至者。征南將軍山簡遣督護王萬將兵入援,軍于涅陽,為王如所敗。如遂大掠沔、漢,進逼襄陽,簡嬰城自守。荊州刺史王澄自將,欲援京師,至沶口,聞簡敗,眾散而還。朝議多欲遷都以避難,王衍以為不可,賣車牛以安眾心。山簡為嚴嶷所逼,自襄陽徙屯夏口。
□石勒引兵濟河,將趣南陽,王如、侯脫、嚴嶷等聞之,遣眾一萬屯襄城以拒勒。勒擊之,盡俘其眾,進屯宛北。是時,侯脫據宛,王如據穰。如素與脫不協,遣使重賂勒,結為兄弟,說勒使攻脫。勒攻宛,克之;嚴嶷引兵救宛,不及而降。勒斬脫;囚嶷,送于平陽,盡并其眾。遂南寇襄陽,攻拔江西壘壁三十餘所。還,趣襄城,王如遣弟璃襲勒;勒迎擊,滅之,復屯江西。
□太傅越既殺王延等,大失眾望;又以胡寇益盛,內不自安,乃戎服入見,請討石勒,且鎮集兗、豫。帝曰:「今胡虜侵逼郊畿,人無固志,朝廷社稷,倚賴於公,豈可遠出以孤根本!」對曰:「臣出,幸而破賊,則國威可振,猶愈於坐待困窮也。」十一月,甲戌,越率甲士四萬向許昌,留妃裴氏、世子毗及龍驤將軍李惲、右衛將軍何倫守衛京師,防察宮省;以潘滔為河南尹,總留事。越表以行臺自隨,用太尉衍為軍司,朝賢素望,悉為佐吏,名將勁卒,咸入其府。於是宮省無復守衛,荒饉日甚,殿內死人交橫;盜賊公行,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越東屯項,以馮嵩為左司馬,自領豫州牧。
竟陵王 楙白帝遣兵襲何倫,不克;帝委罪於楙,楙逃竄,得免。
□揚州都督周馥以洛陽孤危,上書請遷都壽春。太傅越以馥不先白己而直上書,大怒,召馥及淮南太守裴碩。馥不肯行,令碩率兵先進。碩詐稱受越密旨,襲馥,為馥所敗,退保東城。
□詔加張軌為鎮西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考異曰:帝紀云「安西」。按惠帝 永興二年,已加軌安西將軍。今從本傳。〉光祿大夫傅祗、太常摯虞遺軌書,告以京師飢匱。軌遣參軍杜勳獻馬五百匹,毯布三萬匹。
□成太傅驤攻譙登於涪城。羅尚子宇及參佐素惡登,不給其糧。益州刺史皮素怒,欲治其罪;十二月,素至巴郡,羅宇等使人夜殺素,建平都尉暴重殺宇,巴郡亂。驤知登食盡援絕,攻涪愈急。士民皆熏鼠食之,餓死甚眾,無一人離叛者。驤子壽先在登所,登乃歸之。三府官屬表巴東監軍南陽 韓松為益州刺史,治巴東。
□初,帝以王彌、石勒侵逼京畿,詔苟晞督率州郡討之。會曹嶷破琅邪,北收齊地,兵勢甚盛,苟純閉城自守。晞還救青州,與嶷連戰,破之。
□是歲,寧州刺史王遜到官,表李釗為朱提太守。時寧州外逼於成,內有夷寇,城邑丘墟。遜惡衣菜食,招集離散,勞徠不倦,數年之間,州境復安。誅豪右不奉法者十餘家;以五苓夷昔為亂首,擊滅之,內外震服。
□漢主聰自以越次而立,忌其嫡兄恭;因恭寢,穴其壁間,刺而殺之。
□漢太后單氏卒;漢主聰尊母張氏為皇太后。單氏年少美色,聰烝焉。太弟乂屢以為言,單氏慚恚而死。乂寵由是漸衰,然以單氏故,尚未之廢也。呼延后言於聰曰:「父死子繼,古今常道。陛下承高祖之業,太弟何為者哉!陛下百年後,粲兄弟必無種矣。」聰曰:「然,吾當徐思之。」呼延氏曰:「事留變生。太弟見粲兄弟浸長,必有不安之志;萬一有小人交構其間,未必不禍發于今日也。」聰心然之。乂舅光祿大夫單沖泣謂乂曰:「疏不間親。主上有意於河內王矣,殿下何不避之!」乂曰:「河瑞之末,主上自惟嫡庶之分,以大位讓乂。乂以主上齒長,故相推奉。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終弟及,何為不可!粲兄弟既壯,猶今日也。且子弟之間,親疏詎幾,主上寧可有此意乎!」
永嘉五年(辛未、紀元二八二八年)漢昭武帝嘉平元年、成武帝玉衡元年、代公拓跋猗盧四年
□春,正月,壬申,苟晞為曹嶷所敗,棄城奔高平。
□石勒謀保據江、漢,參軍都尉張賓以為不可。會軍中饑疫,死者太半,乃渡沔,寇江夏,癸酉,拔之。
□乙亥,成太傅驤拔涪城,獲譙登;太保始拔巴西,殺文石。於是成主雄大赦,改元玉衡。譙登至成都,雄欲宥之;登詞氣不屈,雄殺之。
□巴、蜀流民布在荊、湘間,數為土民所侵苦,蜀人李驤聚眾據樂鄉反,南平太守應詹與醴陵令杜弢共擊破之。王澄使成都內史王機討驤,驤請降,澄偽許而襲殺之,以其妻子為賞,沈八千餘人於江;流民益怨忿。
蜀人杜疇等復反,湘州參軍馮素與蜀人汝班有隙,言於刺史荀眺曰:「巴、蜀流民皆欲反。」眺信之,欲盡誅流民。流民大懼,四五萬家一時俱反,以杜弢州里重望,共推為主。弢自稱梁、益二州牧、領湘州刺史。
□裴碩求救於琅邪王 睿,睿使揚威將軍甘卓等攻周馥於壽春。馥眾潰,奔項,〈考異曰:帝紀︰「戊寅,睿使卓攻馥於壽春,馥眾潰。」未知其為命卓之日與攻日、潰日,故闕之。〉豫州都督、新蔡王 確執之,馥憂憤而卒。確,騰之子也。
□揚州刺史劉陶卒。琅邪王 睿復以安東軍諮祭酒王敦為揚州刺史,尋加都督征討諸軍事。
□庚辰,平原王 幹薨。
□二月,石勒攻新蔡,殺新蔡莊王 確於南頓;進拔許昌,殺平東將軍王康。
□氐 苻成、隗文復叛,自宜都趣巴東;建平都尉暴重討之。重因殺韓松,自領三府事。
□東海孝獻王 越既與苟晞有隙,河南尹潘滔、尚書劉望等復從而譖之。晞怒,表求滔等首,揚言:「司馬元超為宰相不平,使天下淆亂,苟道將豈可以不義使之!」乃移檄諸州,自稱功伐,陳越罪狀。帝亦惡越專權,多違詔命;所留將士何倫等,抄掠公卿,逼辱公主;密賜晞手詔,使討之。晞數與帝文書往來,越疑之,使遊騎於成皋間伺之,果獲晞使及詔書。乃下檄罪狀晞,以從事中郎楊瑁為兗州刺史,使與徐州刺史裴盾共討晞。晞遣騎收潘滔,滔夜遁,得免;執尚書劉曾、侍中程延,斬之。越憂憤成疾,以後事付王衍;三月,丙子,薨于項,〈考異曰:帝紀︰「五年正月,帝密詔苟晞討越。乙未,越遣楊瑁、裴盾共擊晞。三月戊午,詔下越罪狀,告方鎮討之,以晞為大將軍。丙子,越薨。」晞傳︰「晞移告諸州,陳越罪狀。帝惡越專權,乃詔晞施檄六州,協同大舉。晞移諸征鎮,帝又密詔晞討越。晞復上表稱李初至,奉被手詔,捲甲長驅,次于倉垣。五年,帝復詔晞,陳越罪惡,詔至之日,宣告天下,率齊大舉。晞表稱,輒遣王讚將兵詣項。越使騎於成皋間獲晞使,遂大搆嫌隙。」晉春秋︰「五年正月,上遣李初詔晞討越。」按越若已得晞使,則帝亦不能自安,潘滔、何倫等不容晏然在洛。且滔等未去,則帝亦不敢明言使晞討越。年月事跡,既前後參差如此,今並置於越薨之時,庶為不失。〉祕不發喪。眾共推衍為元帥,衍不敢當;以讓襄陽王 範,範亦不受。範,瑋之子也。於是衍等相與奉越喪還葬東海。何倫、李惲等聞越薨,奉裴妃及世子毗自洛陽東走,城中士民爭隨之。帝追貶越為縣王,以苟晞為大將軍、大都督,督青、徐、兗、豫、荊、揚六州諸軍事。
□益州將吏共殺暴重,表巴郡太守張羅行三府事。羅與隗文等戰死,文等驅掠吏民,西降於成。三府文武共表平西司馬蜀郡 王異行三府事,領巴郡太守。
□初,梁州刺史張光會諸郡守於魏興,共謀進取。張燕唱言:「漢中荒敗,迫近大賊,克復之事,當俟英雄。」光以燕受鄧定賂,致失漢中,今復沮眾,呵出,斬之。治兵進戰,累年乃得至漢中,綏撫荒殘,百姓悅服。
□夏,四月,石勒率輕騎追太傅越之喪,及於苦縣 寧平城,大敗晉兵,縱騎圍而射之,將士十餘萬人相踐如山,無一人得免者。執太尉衍、襄陽王 範、任城王 濟、武陵莊王 澹、西河王 喜、梁懷王 禧、齊王 超、吏部尚書劉望、廷尉諸葛銓、豫州刺史劉喬、太傅長史庾敳等,坐之幕下,問以晉故。衍具陳禍敗之由,云計不在己;且自言少無宦情,不豫世事;因勸勒稱尊號,冀以自免。勒曰:「君少壯登朝,名蓋四海,身居重任,何得言無宦情耶!破壞天下,非君而誰!」命左右扶出。眾人畏死,多自陳述。獨襄陽王 範神色儼然,顧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復紛紜!」勒謂孔萇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嘗見此輩人,當可存乎?」萇曰:「彼皆晉之王公,終不為吾用。」勒曰:「雖然,要不可加以鋒刃。」夜,使人排牆殺之。濟,宣帝弟子景王 陵之子;禧,澹之子也。剖越柩,焚其尸,〔「尸」原訛「尺」,今改之。〕曰:「亂天下者此人也,吾為天下報之,故焚其骨以告天地。」
何倫等至洧倉,遇勒,戰敗,東海世子毗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沒於勒,〈考異曰:東海王越傳云「三十六王」,魏書 石勒傳作「二十六王」。今從帝紀。〉何倫奔下邳,李惲奔廣宗。裴妃為人所掠賣,久之,渡江。初,琅邪王 睿之鎮建業,裴妃意也,故睿德之,厚加存撫,以其子沖繼越後。
□漢 趙固、王桑攻裴盾,殺之。
□杜弢攻長沙。五月,荀眺棄城奔廣州,弢追擒之。於是弢南破零、桂,東掠武昌,殺二千石長吏甚眾。
□以太子太傅傅祗為司徒,尚書令荀藩為司空,加王浚大司馬、侍中、大都督,督幽、冀諸軍事,南陽王 模為太尉、大都督,張軌為車騎大將軍,琅邪王 睿為鎮東大將軍,兼督揚、江、湘、交、廣五州諸軍事。
初,太傅越以南陽王 模不能綏撫關中,表徵為司空。將軍淳于定說模使不就徵,模從之;表遣世子保為平西中郎將,鎮上邽,秦州刺史裴苞拒之。模使帳下都尉陳安攻苞,苞奔安定,太守賈疋納之。
□苟晞表請遷都倉垣,使從事中郎劉會將船數十艘、宿衛五百人、穀千斛迎帝。帝將從之,公卿猶豫,左右戀資財,遂不果行。既而洛陽饑困,人相食,百官流亡者什八九。帝召公卿議,將行而衛從不備。帝撫手嘆曰:「如何曾無車輿!」乃使傅祗出詣河陰,治舟楫,朝士數十人導從。帝步出西掖門,至銅駝街,為盜所掠,不得進而還。度支校尉東郡 魏浚率流民數百家保河陰之硤石,時劫掠得穀麥,獻之,帝以為揚威將軍、平陽太守,度支如故。
□漢主聰使前軍大將軍呼延晏將兵二萬七千寇洛陽,比及河南,晉兵前後十二敗,死者三萬餘人。始安王 曜、王彌、石勒皆引兵會之,未至,晏留輜重於張方故壘,癸未,先至洛陽,甲申,攻平昌門,丙戌,克之,遂焚東陽門及諸府寺。六月,丁亥朔,晏以外繼不至,俘掠而去。帝具舟於洛水,將東走,晏盡焚之。庚寅,荀藩及弟光祿大夫組奔轘轅。辛卯,王彌至宣陽門;壬辰,始安王 曜至西明門;丁酉,王彌、呼延晏克宣陽門,入南宮,升太極前殿,縱兵大掠,悉收宮人、珍寶。帝出華林園門,欲奔長安,漢兵追執之,幽於端門。曜自西明門入屯武庫。戊戌,曜殺太子詮、吳孝王 晏、竟陵王 楙、右僕射曹馥、尚書閭丘沖、河南尹劉默等,士民死者三萬餘人。遂發掘諸陵,焚宮廟、官府皆盡。曜納惠帝 羊皇后,遷帝及六璽於平陽。石勒引兵出轘轅,屯許昌。光祿大夫劉蕃、尚書盧志奔并州。
丁未,漢主聰大赦,改元嘉平。以帝為特進左光祿大夫,封平阿公,〈考異曰:帝紀︰「聰以帝為會稽公」。載記、三十國春秋云「平阿公」。晉春秋云「平河公」。「河」字蓋誤。十六國、三十國、晉春秋︰「明年二月,乃封帝會稽公。」蓋先封平阿,後進會稽。帝紀闕略,今從諸書。〉以侍中庾珉、王儁為光祿大夫。珉,敳之兄也。
初,始安王 曜以王彌不待己至,先入洛陽,怨之。彌說曜曰:「洛陽天下之中,山河四塞,城池、宮室不假修營,宜白主上自平陽徙都之。」曜以天下未定,洛陽四面受敵,不可守,不用彌策而焚之。彌罵曰:「屠各子,豈有帝王之意耶!」遂與曜有隙,引兵東屯項關。前司隸校尉劉暾說彌曰:「今九州糜沸,群雄競逐,將軍於漢建不世之功,又與始安王相失,將何以自容!不如東據本州,徐觀天下之勢,上可以混壹四海,下不失鼎峙之業,策之上者也。」彌心然之。
□司徒傅祗建行臺於河陰,司空荀藩在陽城,河南尹華薈在成皋,汝陰太守平陽 李矩為之立屋,輸穀以給之。薈,歆之曾孫也。
藩與弟組、族子中護軍崧,薈與弟中領軍恒建行臺於密,傳檄四方,推琅邪王 睿為盟主。藩承制以崧為襄城太守,矩為滎陽太守,前冠軍將軍河南 褚翜為梁國內史。揚威將軍魏浚屯洛北石梁塢,劉琨承制假浚為河南尹。〔「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浚詣荀藩諮謀軍事,藩邀李矩同會,矩夜赴之。矩官屬皆曰:「浚不可信,不宜夜往。」矩曰:「忠臣同心,何所疑乎!」遂往,相與結歡而去。浚族子該,聚眾據一泉塢,藩以為武威將軍。
豫章王 端,太子詮之弟也,東奔倉垣,苟晞率群官奉以為皇太子,置行臺。端承制以晞領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自倉垣徙屯蒙城。
撫軍將軍秦王 業,吳孝王之子,荀藩之甥也,年十二,南奔密,〈考異曰:晉書,愍帝諱鄴,又改建鄴為建康。按三十國、晉春秋,愍帝,名子業,或作「業」。又吳志,孫權改秣陵為建業,取興建基業為名,皆不為「鄴」字。今從之。〉藩等奉之,南趣許昌。前豫州刺史天水 閻鼎,聚西州流民數千人於密,欲還鄉里。荀藩以鼎有才而擁眾,用鼎為豫州刺史,以中書令李絙、〈考異曰:閻鼎傳作「李恒」,今從王浚傳。〉司徒左長史彭城 劉疇、鎮軍長史周顗、司馬李述等為之參佐。顗,浚之子也。
時海內大亂,獨江東差安,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南渡江。鎮東司馬王導說琅邪王 睿,收其賢俊,與之共事。睿從之,辟掾屬百餘人,時人謂之百六掾。以前潁川太守勃海 刁協為軍諮祭酒,前東海太守王承、廣陵相卞壺為從事中郎,江寧令諸葛恢、歷陽參軍陳國 陳頵為行參軍,前太傅掾庾亮為西曹掾。承,渾之弟子;恢,靚之子;亮,袞之弟子也。
□江州刺史華軼,歆之曾孫也,自以受朝廷之命而為琅邪王 睿所督,多不受其教令。郡縣多諫之,軼曰:「吾欲見詔書耳。」及睿承荀藩檄,承制署置官司,改易長吏,軼與豫州刺史裴憲皆不從命。睿遣揚州刺史王敦、歷陽內史甘卓與揚烈將軍廬江 周訪合兵擊軼。軼兵敗,奔安成,訪追斬之,及其五子。裴憲奔幽州。睿以甘卓為湘州刺史,周訪為尋陽太守,又以揚武將軍陶侃為武昌太守。
□秋,七月,王浚設壇告類,立皇太子,〈考異曰:晉書初無其名,劉琨 與丞相牋曰︰「浚設壇場,有所建立,稱皇太子。」不知為誰。〉布告天下,稱受中詔承制封拜,備置百官,列署征、鎮,以荀藩為太尉,琅邪王 睿為大將軍。浚自領尚書令,以裴憲及其婿棗嵩為尚書,以田徽為兗州刺史,李惲為青州刺史。
□南陽王 模使牙門趙染戍蒲坂,染求馮翊太守不得而怒,率眾降漢,漢主聰以染為平西將軍。八月,聰遣染與安西將軍劉雅率騎二萬攻模于長安,河內王 粲、始安王 曜率大眾繼之。染敗模兵於潼關,長驅至下邽。涼州將北宮純自長安率其眾降漢。漢兵圍長安,模遣淳于定出戰而敗。模倉庫虛竭,士卒離散,遂降於漢。趙染送模於河內王 粲;九月,粲殺模。〈考異曰:帝紀︰「八月,模遇害。」按劉琨 上丞相牋曰︰「平昌以九月遇禍,世子時鎮隴右,故得無恙。」今以為據。〉關西饑饉,白骨蔽野,士民存者百無一二。聰以始安王 曜為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更封中山王,鎮長安。以王彌為大將軍,封齊公。
□苟晞驕奢苛暴,前遼西太守閻亨,纘之子也,數諫晞,晞殺之。從事中郎明預有疾,自轝入諫。晞怒曰:「我殺閻亨,何關人事,而轝病罵我!」預曰:「明公以禮待預,故預以禮自盡。今明公怒預,其如遠近怒明公何!桀為天子,猶以驕暴而亡,況人臣乎!願明公且置是怒,思預之言。」晞不從。由是眾心離怨,加以疾疫、饑饉。石勒攻王讚於陽夏,擒之;遂襲蒙城,執晞及豫章王 端,鎖晞頸,以為左司馬。漢主聰拜勒為幽州牧。〔「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
王彌與勒,外相親而內相忌,劉暾說彌使召曹嶷之兵以圖勒。彌為書,使暾召嶷,且邀勒兵共向青州。暾至東阿,勒遊騎獲之,勒潛殺暾而彌不知。會彌將徐邈、高梁輒引所部兵去,彌兵漸衰。彌聞勒擒苟晞,心惡之,以書賀勒曰:「公獲苟晞而用之,何其神也!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勒謂張賓曰:「王公位重而言卑,其圖我必矣。」賓因勸勒乘彌小衰,誘而取之。時勒方與乞活陳午相攻於蓬關,彌亦與劉瑞相持甚急。彌請救於勒,勒未之許。張賓曰:「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王公授我矣。陳午小豎,不足憂;王公人傑,當早除之。」勒乃引兵擊瑞,斬之。彌大喜,謂勒實親己,不復疑也。冬,十月,勒請彌宴于己吾。彌將往,長史張嵩諫,不聽。酒酣,勒手斬彌而并其眾,表漢主聰,稱彌叛逆。聰大怒,遣使讓勒「專害公輔,有無君之心」;然猶加勒鎮東大將軍、督并、幽二州諸軍事、領并州刺史,以慰其心。苟晞、王讚潛謀叛勒,勒殺之,并晞弟純。
勒引兵掠豫州諸郡,臨江而還,屯于葛陂。
初,勒之為人所掠賣也,與其母王氏相失。劉琨得之,遣使并其從子虎送於勒,因遺勒書曰:「將軍用兵如神,所向無敵,所以周流天下而無容足之地,百戰百勝而無尺寸之功者,蓋得主則為義兵,附逆則為賊眾故也。成敗之數,有似呼吸,吹之則寒,噓之則溫。今相授侍中、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襄城郡公,將軍其受之!」勒報書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知。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遺琨名馬、珍寶,厚禮其使,謝而絕之。
時虎年十七,殘忍無度,為軍中患。勒白母曰:「此兒凶暴無賴,使軍人殺之,聲名可惜,不若自除之。」母曰:「快牛為犢,多能破車,汝小忍之!」及長,便弓馬,勇冠當時。勒以為征虜將軍,每屠城邑,鮮有遺類。然御眾嚴而不煩,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勒遂寵任之。勒攻滎陽太守李矩,矩擊却之。
□初,南陽王 模以從事中郎索綝為馮翊太守。綝,靖之子也。模死,綝與安夷護軍金城 麴允、頻陽令梁肅,俱奔安定。時安定太守賈疋與諸氐、羌皆送任子於漢,綝等遇之於陰密,擁還臨涇,與疋謀興復晉室,疋從之。乃共推疋為平西將軍,率眾五萬向長安。雍州刺史麴特、新平太守竺恢皆不降於漢,聞疋起兵,與扶風太守梁綜率眾十萬會之。綜,肅之兄也。漢 河內王 粲在新豐,使其將劉雅、趙染攻新平,不克。索綝救新平,大小百戰,雅等敗退。中山王 曜與疋等戰於黃丘,曜眾大敗。疋遂襲漢 涼州刺史彭蕩仲,〔「梁州」原作「涼州」。胡三省注:「蕩仲,安定 盧水胡也,據後蕩仲子天護,漢以為涼州刺史,此『梁』當作『涼』。」此據胡注改。〕殺之。麴特等擊破粲於新豐,粲還平陽。於是疋等兵勢大振,關西 胡、晉翕然響應。
閻鼎欲奉秦王 業入關,據長安以號令四方;河陰令傅暢,祗之子也,亦以書勸之,鼎遂行。荀藩、劉疇、周顗、李述等,皆山東人,不欲西行,中塗逃散;鼎遣兵追之,不及,殺李絙等。鼎與業自宛趣武關,遇盜於上洛,士卒敗散,收其餘眾,進至藍田,使人告賈疋,疋遣兵迎之;十二月,入于雍城,使梁綜將兵衛之。
周顗奔琅邪王 睿,睿以顗為軍諮祭酒。前騎都尉譙國 桓彝亦避亂過江,見睿微弱,謂顗曰:「我以中州多故,來此求全,而單弱如此,將何以濟!」既而見王導,共論世事,退,謂顗曰:「向見管夷吾,無復憂矣!」
諸名士相與登新亭遊宴,周顗中坐嘆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 河之異!」因相視流涕。王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對泣耶!」眾皆收淚謝之。
陳頵遺王導書曰:「中華所以傾弊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後實事,浮競驅馳,互相貢薦,言重者先顯,言輕者後敘,遂相波扇,乃至陵遲。加有莊、老之俗,傾惑朝廷,養望者為弘雅,政事者為俗人,王職不恤,法物墜喪。夫欲制遠,先由近始。今宜改張,明賞信罰,拔卓茂於密縣,顯朱邑於桐鄉,然後大業可舉,中興可冀耳。」導不能從。
□劉琨長於招懷而短於撫御,一日之中,雖歸者數千,而去者亦相繼。琨遣子遵請兵於代公 猗盧,又遣族人高陽內史希合眾於中山,幽州所統代郡、上谷、廣寧之民多歸之,眾至三萬。王浚怒,遣燕相胡矩督諸軍,與遼西公 段疾陸眷共攻希,殺之,驅略三郡士女而去。疾陸眷,〔「陸」原作「六」,據上文改。〕務勿塵之子也。猗盧遣其子六脩將兵助琨戍新興。〈考異曰:晉春秋作「利孫」。按劉淵載記云「猗盧遣子日利孫、賓六須」云云,晉春秋無「日」字,賓六須即六脩,與利孫為二人也。〉〔此二句原作「利孫即六脩也,胡語訛轉耳」,今改之。〕
琨牙門將邢延以碧石獻琨,琨以與六脩,六脩復就延求之,不得,執延妻子。延怒,以所部兵襲六脩,六脩走,延遂以新興附漢,請兵以攻并州。
□初,東夷校尉李臻之死也,〔「初東夷校尉」五字原無,據張敦仁 資治通鑑刊本識誤校補。〕遼東附塞鮮卑 素喜連、木丸津託為臻報仇,攻陷諸縣,殺掠士民,屢敗郡兵,連年為寇。東夷校尉封釋不能討,請與連和,連、津不從。民失業,歸慕容廆者甚眾,廆稟給遣還,願留者即撫存之。
廆少子鷹揚將軍翰言於廆曰:「自古有為之君,莫不尊天子以從民望,成大業。今連、津外以龐本為名,內實幸災為亂。封使君已誅本請和,而寇暴不已。中原離亂,州師不振,遼東荒散,莫之救恤,單于不若數其罪而討之。上則興復遼東,下則并吞二部,忠義彰於本朝,私利歸於我國,此霸王之基也。」廆笑曰:「孺子乃能及此乎!」遂率眾東擊連、津,以翰為前鋒,破斬之,盡并二部之眾。得所掠民三千餘家,及前歸廆者悉以付郡,遼東賴以復存。
封釋疾病,屬其孫奕於廆。釋卒,廆召奕與語,悅之,曰:「奇士也!」補小都督。釋子冀州主簿悛、幽州參軍抽來奔喪。廆見之曰:「此家抎抎千斤犍也。」以道不通,喪不得還,皆留仕廆,廆以抽為長史,悛為參軍。
王浚以妻舅崔毖為東夷校尉。毖,琰之曾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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