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8日 星期六

資治通鑑卷017



資治通鑑 卷第十七
  漢紀九 起重光赤奮若(辛丑),盡強圉協洽(丁未),凡七年。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上

建元元年(辛丑、紀元二三七八年)
 □冬,十月,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上親策問以古今治道,對者百餘人。轅固代郡 馮唐漢中 鄧先淄川 公孫弘〔「齊人轅固」以下十七字原無,據王益之 西漢紀年史記漢書各傳補。〕會稽 莊助以賢良〔「皆」原作「亦」,「徵」原作「對策」,據王益之 西漢紀年改。〕〔「上」原作「天子」,今一律改作「上」。下同。〕為中大夫,〔「助」字原無,今補之。〕為博士。〔「弘為博士」四字原無,據王益之 西漢紀年補。〕考異曰:漢書 武紀:「元光元年五月,詔舉賢良,董仲舒公孫弘出焉。」按弘傳:「武帝初即位,招賢良文學士,是時年六十,以賢良徵為博士。元狩二年,年八十,終丞相位。」自元狩逆數至武帝即位之初,蓋二十年,則之初舉賢良在建元元年明矣。至於復徵,又元光五年也。武紀公孫弘出焉殊誤,今不取。〉丞相衛綰奏:「所舉賢良,或治之言亂國政者,請皆罷。」奏可。
 □春,二月,赦。
 □行三銖錢。
 □夏,六月,丞相衛綰免。丙寅,以魏其侯 竇嬰為丞相,武安侯 田蚡為太尉。上雅嚮儒術,俱好儒,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蘭陵 王臧為郎中令。請立明堂以朝諸侯,且薦其師申公。秋,使使束帛加璧、安車駟馬以迎申公。既至,見問治亂之事,申公年八十餘,對曰:「為治者不多言,〔「在」原作「至」,據史記 儒林列傳改。〕顧力行何如耳!」是時,方好文詞,見申公對,默然;然已招致,則以為太中大夫,舍邸,議明堂、巡狩、改曆、服色事。
 □是歲,內史甯成抵罪髡鉗。
建元二年(壬寅、紀元二三七九年)
 □冬,十月,淮南王 來朝。上以屬為諸父而材高,甚尊重之,每宴見談語,昏暮然後罷。
  雅善武安侯 田蚡,其入朝,武安侯迎之霸上,與語曰:「上無太子,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晏駕,非王尚誰立者!」大喜,厚遺金錢財物。
 □太皇竇太后言,不悅儒術。趙綰請毋奏事東宮。竇太后大怒曰:「此欲復為新垣平耶!」陰求得趙綰王臧奸利事,以讓上;上因廢明堂事,諸所興為皆廢。下吏,皆自殺;丞相、太尉免,申公亦以疾免歸。
  初,景帝以太子太傅石奮及四子皆二千石,乃集其門,號為「萬石君」。萬石君無文學,而恭謹無與比。子孫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子孫有過失,不責讓,為便坐,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謝罪,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其執喪,哀戚甚悼。子孫遵教,皆以孝謹聞乎郡國。及趙綰王臧以文學獲罪,竇太后以為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其長子為郎中令,少子為內史。在上側,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極切,至廷見,如不能言者;上以是親之。嘗為太僕,御出,考異曰:百官公卿表〔「按」原誤作「接」,今改之。〕不為太僕,蓋嘗攝職也。〉上問車中幾馬,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於諸子中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然猶如此」四字原無,據史記 萬石君傳漢書 萬石君傳補。〕
  竇嬰田蚡既免,以侯家居。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士吏趨勢利者,皆去而歸日益橫。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三月,己未〔「己未」原作「乙未」,據漢紀卷十改。按史記 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作「二月乙未」,該月亦有此日,不知何者孰是。〕以太常柏至侯 許昌為丞相。
 □初,堂邑侯 陳午尚帝姑館陶公主 ,帝之為太子,公主有力焉;以其女為太子妃,及即位,妃為皇后。竇太主恃功,求請無厭,上患之。皇后驕妬,擅寵而無子,與醫錢凡九千萬,欲以求子,然卒無之;后寵浸衰。皇太后謂上曰:「汝新即位,大臣未服,先為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長主,必重得罪。婦人性易悅耳,宜深慎之!」上乃於長主、皇后復稍加恩禮。
  上祓霸上,還,過上姊平陽公主,悅謳者衛子夫子夫衛媼平陽公主家僮也;主因奉送子夫入宮,恩寵日隆。陳皇后聞之,恚,幾死者數矣;上愈怒。
  子夫同母弟衛青,其父鄭季,本平陽縣吏,給事侯家,與衛媼私通而生,冒姓衛氏長,為侯家騎奴。大長公主執囚,欲殺之;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壯士篡取之。上聞,乃召建章監、侍中,賞賜數日間累千金。既而以子夫為夫人,為太中大夫。
 □夏,四月,有星如日,夜出。
 □初置茂陵邑
 □時大臣議者多冤鼂錯之策,務摧抑諸侯王,數奏暴其過惡,吹毛求疵,笞服其臣,使証其君;諸侯王莫不悲怨。
建元三年(癸卯、紀元二三八O年)
 □冬,十月,代王 長沙王 中山王 濟川王 來朝。上置酒,聞樂聲而泣。上問其故,對曰:「悲者不可為累欷,思者不可為嘆息。今臣心結日久,每聞幼眇之聲,不知涕泣之橫集也。臣得蒙肺胕為東藩,屬又稱兄。今群臣非有葭莩之親、鴻毛之重;群居黨議,朋友相為,使夫宗室擯隙,骨肉冰釋,臣竊傷之!」具以吏所侵聞。於是上乃厚諸侯之禮,省有司所奏諸侯事,加親親之恩焉。
 □河水溢于平原
 □大饑,人相食。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濟川王 坐殺中傅,廢遷房陵
 □七國之敗也,吳王亡走閩越,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越東甌閩粵從之,發兵圍東甌東甌使人告急田蚡對曰:「人相攻擊,固其常;又數反覆,自時棄不屬,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莊助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誠能,何故棄之!且咸陽而棄之,何但也!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不救,尚安所愬;又何以子萬國乎!」上曰:「太尉不足與計。考異曰:史記 東越漢書 嚴助傳,皆云「建元三年,閩越東甌,天子問太尉田蚡。」按是時不為太尉,云太尉,誤也。下云「太尉不足與計」,蓋追呼其官;或亦誤耳。〉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乃遣以節發兵會稽會稽守欲拒法不為發,乃斬一司馬,諭意指,遂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罷。東甌請舉國內徙,乃悉舉其眾來,處於之間。
 □九月,丙子晦,日有食之。
 □上自初即位,招選天下文學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眩鬻者以千數,上簡拔其俊異者寵用之。莊助最先進;後又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平原 東方朔枚皋濟南 終軍等,並在左右,每令與大臣辯論,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大臣數屈焉。然相如特以辭賦得幸;不根持論,好詼諧,上以俳優蓄之,雖數賞賜,終不任以事也。亦觀上顏色,時時直諫,有所補益。
  是歲,上始為微行,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南獵長楊,東遊宜春,與左右能騎射者期諸殿門。常以夜出,自稱平陽侯;旦明,入南山下,射鹿、豕、狐、兔,馳騖禾稼之地,民皆號呼罵詈。令欲執之,示以乘輿物,乃得免。又嘗夜至柏谷,投逆旅宿,就逆旅主人求漿,主人翁曰:「無漿,正有溺耳!」且疑上為奸盜,聚少年欲攻之;主人嫗睹上狀貌而異之,止其翁曰:「客非常人也;且又有備,不可圖也。」翁不聽,嫗飲翁以酒,醉而縛之。少年皆散走,嫗乃殺雞為食以謝客。明日,上歸,召嫗,賜金千斤,拜其夫為羽林郎。後乃私置更衣,從宣曲以南十二所,夜投宿長楊五柞等諸宮。
  上以道遠勞苦,又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舉籍阿城以南,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及其價值,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又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欲以償之民。壽王奏事,上大悅稱善。時東方朔在旁,進諫曰:「夫南山,天下之阻也。興,去三河之地,止以西,都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之所以虜西戎、兼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良材,百工所取給,萬民所仰足也。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饒,土宜薑、芋,水多蛙、魚,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飢寒之憂;故之間,號為土膏,其價畝一金。今規以為苑,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是其不可一也。盛荊、棘之林,廣狐、兔之苑,大虎、狼之墟,壞人塚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騎馳東西,車騖南北,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注:「貢父曰:不足以危,『不』字當作『亦』。」校:「本作『亦』。」〕是其不可三也。夫作九市之宮而諸侯叛,靈王章華之臺而民散,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逆聖意,罪當萬死!」上乃拜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
  上又好自擊熊、豕,馳逐野獸。司馬相如上疏諫曰:「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猝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逄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難矣。是起於轂下而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墟,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上善之。考異曰:此多非今年事;因莊助東甌及微行始出終言之。〉
建元四年(甲辰、紀元二三八一年)
 □夏,有風赤如血。
 □六月,旱。
 □秋,九月,有星孛于東北。
 □是歲,南越王 死,太子早卒,〔此五字原無,據水經注卷三十七引交州外域記大越史記全書外紀卷之二補。〕其孫文王 立。
建元五年(乙巳、紀元二三八二年)
 □春,正月,己巳朔。日有食之。〔此段原無,據漢書 五行志漢紀卷十補。〕
 □罷三銖錢,行半兩錢。
 □置五經博士。
 □夏,五月,大蝗。
 □秋,八月,廣川惠王 清河哀王 皆薨,無後,國除。
建元六年(丙午、紀元二三八三年)
 □春,二月,乙未,遼東 高廟災。考異曰:五行志作「六月丁酉」。按既言「六月丁酉,遼東 高廟災」,下又云「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同是一歲,不應六月在四月之先,之誤必矣。漢書 武紀作「二月乙未」, 作「三月乙未」。以長曆考之,三月壬戌朔,無乙未, 誤,今從武紀。〉
 □夏,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上素服五日。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六月,癸巳,丞相免;〔「許」字原無,據文當補其姓。〕武安侯 田蚡為丞相。〔「以」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驕侈: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市買郡縣物,相屬於道;多受四方賂遺;其家金玉、婦女,狗馬、聲樂、玩好,不可勝數。每入奏事,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庫!」是後乃稍退。
 □秋,八月,有星孛于東方,長竟天。
 □閩越王 興兵擊南越邊邑;南越王 守天子約,〔「胡」字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十七補。〕不敢擅興兵,使人上書告。於是南越義,大為發兵,遣大行王恢豫章,大農令韓安國會稽,擊閩越
  淮南王 上書諫曰:「陛下臨天下,布德施惠,天下攝然,人安其生,自以沒身不見兵革。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臣安竊為陛下重之。
  ,方外之地,剪髮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不預受正朔,非強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自初定以來七十二年,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臣聞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之間,篁竹之中,習於水鬪,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里,阻險、林叢弗能盡著;視之若易,行之甚難。天下賴宗廟之靈,方內大寧,戴白之老不見兵革,民得夫婦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人名為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內,一卒之用不給上事;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且人愚戇輕薄,負約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壹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
  間者,數年歲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賴陛下德澤振救之,得毋轉死溝壑;四年不登,五年復蝗,民生未復。今發兵行數千里,資衣糧,入地,輿轎而踰嶺,拖舟而入水,行數百千里,夾以深林叢竹,水道上下擊石;林中多蝮蛇、猛獸,夏月暑時,嘔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曾未施兵接刃,死傷者必眾矣。前時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將軍間忌將兵擊之,以其軍降,處之上淦。後復反,會天暑多雨,樓船卒水居擊棹,未戰而疾死者過半;親老涕泣,孤子啼號,破家散業,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歸。悲哀之氣,數年不息,長老至今以為記,曾未入其地而禍已至此矣。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獸,澤及草木,一人有飢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為之悽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曝露中原,沾漬山谷,邊境之民為之早閉晏開,朝不及夕,臣竊為陛下重之。
  不習南方地形者,多以為人眾兵強,能難邊城。淮南全國之時,多為邊吏,臣竊聞之,與中國異;限以高山,人跡絕,車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內也。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人欲為變,必先田餘干界中,積食糧,乃入,伐材治船。邊城守候誠謹,人有入伐材者,輒收捕,焚其積聚,雖百越,奈邊城何!且人緜力薄材,不能陸戰,又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耐其水土也。臣聞甲卒不下數十萬,所以入之,五倍乃足,輓車奉餉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溼,近夏癉熱,曝露水居,蝮蛇生,疾疢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
  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弒而殺之,考異曰:按漢書 劉安上書時不知閩越王弟其名,故稱「甲」,據史記 南越傳東越傳,實名「餘善」。〉以誅死,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欲來,內處之中國,使重臣臨存,施德垂賞以招致之,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絕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以為蓄,此必委質為藩臣,世共貢職。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鎮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鈍一戟,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為欲屠滅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險阻。背而去之,則復相群聚;留而守之,歷歲經年,則士卒疲倦,食糧乏絕,民苦兵事,盜賊必起。臣聞長老言:之時,嘗使尉屠睢,又使監祿鑿渠通道,人逃入深山林叢,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引久,士卒勞倦;出擊之,兵大破,乃發謫戍以備之。當此之時,外內騷動,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群為盜賊,於是東之難始興。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聳。臣恐變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
  臣聞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言莫敢校也。如使人蒙徼幸以逆執事之顏行,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陛下以四海為境,生民之屬,皆為臣妾。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世,傳之子孫,施之無窮,天下之安,猶泰山而四維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為一日之間,而煩汗馬之勞乎!云:『王猶允塞,徐方既來。』言王道甚大而遠方懷之也。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
  是時,兵遂出,未踰嶺,閩越王 發兵拒險。其弟餘善乃與相、宗族謀曰:校:「本『與相』二字互乙;傳校同。」漢書 西南夷兩粵朝鮮傳無「相」字,通鑑紀事本末卷三仍作「與相」。〕「王以擅發兵擊南越不請,故天子兵來誅。兵眾強,即幸勝之,後來益多,終滅國而止。今殺王以謝天子,天子聽罷兵,固國完;不聽,乃力戰;不勝,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殺王,校:「乙十一行本『殺』下不空格;本作『郢』字。」通鑑紀事本末卷三仍作「殺王」。〕使使奉其頭致大行。大行曰:「所為來者,誅王。今王頭至,謝罪;不戰而殞,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農軍,而使使奉王頭馳報。詔罷兩將兵,曰:「等首惡,獨無諸繇君 不與謀焉。」乃使中郎將立越繇王,奉閩越先祭祀。餘善已殺,威行於國,國民多屬,竊自立為王,繇王不能制。上聞之,為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數與謀亂;而後首誅,師得不勞。」因立餘善東越王,與繇王並處。
  上使莊助諭意南越南越王 頓首曰:「天子乃為臣興兵討閩越,死無以報德!」遣太子嬰齊入宿衛,謂曰:「國新被寇,使者行矣,方日夜裝,入見天子。」還,過淮南,上又使淮南王 以討事,嘉答其意,謝不及。既去南越南越大臣皆諫其王曰:「興兵誅,亦行以驚動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無失禮。』要之,不可以悅好語入見,則不得復歸,亡國之勢也。」於是稱病,竟不入見。
 □是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以」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
 □東海太守濮陽 汲黯為主爵都尉。始,為謁者,以嚴見憚。東越相攻,上使往視之;不至,至而還,報曰:「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內失火,延燒千餘家,上使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不足憂也。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南倉粟以振貧民。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上賢而釋之。其在東海,治官理民,好清靜,擇丞、史任之,責大指而已,不苛小。多病,臥閨閣內不出;歲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其治務在無為,引大體,不拘文法。
  為人,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時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之治乎!」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懼。上退,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群臣或數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終不癒。最後病,莊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曰:「使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招之不來,麾之不去,雖自謂亦不能奪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近之矣!」
 □匈奴來請和親,下其議。大行王恢人也,習事,議曰:「匈奴和親,率不過數歲,即復背約;不如勿許,興兵擊之。」韓安國曰:「匈奴遷徙鳥舉,難得而制,自上古不屬為人。今行數千里與之爭利,則人馬疲乏;虜以全制其敝,此危道也。不如和親。」群臣議者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
元光元年(丁未、紀元二三八四年)
 □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原下有通鑑正文「從董仲舒之言也」七字,今刪之。〕
 □夏,四月,赦天下。
 □五月,詔舉賢良、文學,上親策之。廣川 董仲舒對曰:「道者,所由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寧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政亂國危者甚眾;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由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道衰於,非道無也,不由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敝,明之功業,道粲然復興,此夙夜不懈行善之所致也。
  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故治亂廢興在於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謬,失其統也。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於正,而無有邪氣奸其間者,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高而恩厚,智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提防之,不能止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跡而悉去之,復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滅先聖之道,為苟且之治,故立十四年而亡,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囂頑,抵冒殊扞,熟爛如此之甚者也。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得天下以來,常欲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則習之學,長則材諸位,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至則不然。師之法,行韓非之說,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為俗,誅名而不察實,為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趨利無恥;是以刑者甚眾,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今陛下并有天下,莫不率服,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於他,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眾對,無應書者,是王道往往而絕也。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無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奸為市,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陰陽錯繆,氛氣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於此也!
  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資,未必賢也。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殽,未得其真。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為而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錄德而定位,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
  臣聞眾少成多,積小致巨,故聖人莫不以暗致明,以微致顯;是以發於諸侯,興乎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見也;此之所以得令名而之可為悼懼者也。
  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道者,萬世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故政有眊而不行,舉其偏者以補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將以救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故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道,何更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無變道之實。然尚忠,尚敬,尚文者,所繼之救當用此也。孔子曰:『因於禮,所損益可知也;因於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者,雖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因於,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道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三聖相受而守一道,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由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
  今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之文致,用之忠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共是天下,以古準今,壹何不相逮之遠也!安所繆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於古之道歟,有所詭於天之理歟?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況人乎!此民之所以囂囂苦不足也。身寵而載高位,家溫而食厚祿,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民日削月朘,浸以大窮。富者奢侈羨溢,貧者窮急愁苦;民不樂生,安能避罪!此刑罰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勝者也。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效,遠方之所四面而內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遠者望而效之,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曰:『負且乘,致寇至。』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為庶人之行者,患禍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捨公儀休之相,無可為者矣。
  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僻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善其對,以仲舒江都相。考異曰:仲舒對策,不著在何時。〔此二句原作「然仲舒對策,不知果在何時」,繫於後文「蓋武紀誤也」,今移於此,並刪「然」字,改「不知果」為「傳不著」。〕漢書 武紀:「元光元年五月,詔舉賢良,董仲舒公孫弘出焉。」仲舒傳曰:「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歲矣。」與至建元元年,方六十七年,不應以為七十餘歲矣;至元光元年,乃七十三年,故可云爾。又云:「并有天下,海內莫不率服。夜郎康居,殊方萬里,說德歸誼。」武帝 建元之初,亦無通夜郎之事,夜郎建元六年通,故次年對策及此也。又云:〔以上一百零三字原無,今補之。〕仲舒對冊,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學校之官,州郡舉茂才、孝廉,皆自仲舒發之。」今舉孝廉在元光元年十一月,若對策在下五月,則不得云自仲舒發之, 蓋誤也;〔「傳」原作「武帝」,今改之。〕元光元年以前,唯今年舉賢良見於〔原下有考異之文「三年,閩越、東甌相攻,莊助已為中大夫,故皆著之於此」二十一字,今刪之。〕仲舒傳又云:「遼東 高廟長陵 高園災。仲舒推說其意;主父偃竊其書奏之,仲舒由是得罪。」按二災在建元六年,主父偃傳,上書召見在元光元年。蓋仲舒追述二災而作書,或作書不上,而後來方見其草也。〉
  董仲舒少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者皆師尊之。及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驕,好勇。仲舒以禮匡正,王敬重焉。〔以上董仲舒天人三策之文原繫於建元元年十月,據王益之 西漢紀年移至元光元年五月。〕
  □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屯雲中長樂衛尉程不識〔「長樂衛尉」原作「中尉」,見下文考異。〕考異曰:本紀作「中尉程不識」。按百官表張毆建元元年為中尉,凡九年,至元光四年,始遷御史大夫,中間安得有不識為中尉事,當是誤。檢李廣傳程不識長樂衛尉,非中尉也。又灌夫傳云「俱東西衛尉」,亦可見也,今從二。〉為車騎將軍,屯雁門;六月,罷。不識俱以邊太守將兵,有名當時。行無部伍、行陣,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不擊刁斗以自衛,幕府省約文書;然亦遠斥候,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陣,擊刁斗,士吏治軍簿至明,軍不得休息;然亦未嘗遇害。不識曰:「李廣軍極簡易,然虜猝犯之,無以禁也;而其士卒亦佚樂,咸樂為之死。我軍雖煩擾,然虜亦不得犯我。」然匈奴李廣之略,士卒亦多樂從李廣而苦程不識
  臣曰:曰:「師出以律,否臧凶。」言治眾而不用法,無不凶也。李廣之將,使人人自便。以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為法。何則?其繼者難也;況與之並時而為將乎!夫小人之情,樂於安肆而昧於近禍,彼既以程不識為煩擾而樂於從,且將仇其上而不服。然則簡易之害,非徒軍無以禁虜之倉猝而已也!故曰「兵事以嚴終」,為將者,亦嚴而已矣。然則傚程不識,雖無功,猶不敗;傚李廣,鮮不覆亡哉!〔此段及司馬光曰段原繫於前文「夏,四月,赦天下」之前,今據月份移至五月之後。〕
秋,七月,癸未,日有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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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麗年號

 從好太王建元永樂開始,至寶藏王共10王,其中長壽王及安原王至少有3個年號,平原王至少有2個年號,因此保守估計高句麗最少使用15個以上的年號。 好太王,391-412在位 永樂391-412 22 長壽王,412-491在位 □□413-? 延壽451-? 建興472-? 文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