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卷第十五
漢紀七 起玄黓涒灘(壬申),盡柔兆閹茂(丙戌),凡十五年。
太宗孝文皇帝下
前十一年(壬申、紀元二三四九年)
□冬,十月,〔「十月」原作「頃之」,今改之。詳見下文考異。〕太子與梁王 揖共車入朝,〔「揖」字原無,據文當補其名。〕不下司馬門。公車令張釋之追止太子、梁王,〔「公車令張」四字原作「於是」,據史記
張釋之傳、漢書 張釋之傳改其官名及姓。〕無得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班 表︰公車令屬衛尉。漢官儀︰公車司馬令掌殿司馬門。如淳曰︰宮衛令︰諸出入殿門、公車司馬門者,皆下;不如令者,罰金四兩。程大昌曰︰通典衛尉公車令曰︰胡廣云︰諸門各陳屯夾道,其旁設兵以示威武,交節立戟以遮訶出入。◎劾,音河。〕〈考異曰:史記、漢書
本傳,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具不書於何年,荀 紀并載於文帝十年。王益之 西漢年紀曰:「按漢諸侯王,多朝十月,蓋歲首也。釋之事文帝,十年不調。是年袁盎薦之,方徙為謁者。及言秦 漢便宜,拜為謁者僕射。從上林,止不拜嗇夫,方拜公車令後,始劾奏太子、梁王。以事考之,非十年十月也。史記 年表,文帝十一年,梁王來朝,釋之劾下車事,當是此年。」王說是,今置此年。〉薄太后聞之;上免冠,〔「上」原作「帝」,今一律改作「上」;下同。〕謝教兒子不謹。薄太后乃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後得入。上由是奇釋之,拜為中大夫;〔中大夫掌論議,屬郎中令,其位在太中大夫之下,諫大夫之上。武帝 太初元年,更名中大夫曰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太中大夫秩比千石如故。至後漢志有光祿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諫議大夫。胡廣曰︰光祿大夫,本為中大夫,武帝 元狩五年置,為光祿大夫、諫大夫,世祖中興,以為諫議大夫。又有太中、中散大夫。此四等,於古皆為天子之下大夫,視列國之上卿。〕頃之,至中郎將。〔「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以下至「至中郎將」原繫於資治通鑑卷十四文帝三年末,今繫於文帝十一年十月。〕
從行至霸陵,〔◎霸陵,陵墓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 灞橋區南。〕上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椁,用紵絮斮陳漆其間,〔師古曰︰美石出京師北山,今宜州石是。斮絮以漆著其間也。康曰︰紵,檾屬;細者為絟,麤者為紵。陸璣 草木疏曰︰紵,亦麻也。科生數十莖,宿根在地中,至春自生,不歲種也。荊、揚之間,一歲三收;今官園種之,歲再刈。刈便生剝之,以鐵若竹挾之,表厚皮自脫,但得其裹韌如筋者,謂之徽紵。今南越紵布皆用此麻。◎紵,音注。絮,音述。斮,音酌。〕豈可動哉!」左右皆曰:「善!」釋之曰:「使其中有可欲者,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者,雖無石椁,又何戚焉!」〔錮,冶銅鑄塞以為固也。師古曰︰有可欲,謂多藏金玉而厚葬之,人皆欲發取之也,是有間隙也;無可欲,謂不置器備而薄葬,人無欲攻掘取之者,故無憂也。〕上稱善。〔「從行至霸陵」以下至「帝稱善」原繫於資治通鑑卷十四文帝三年末,今繫於文帝十一年十月。〕
□十一月,上行幸代;春,正月,自代還。〔◎代,縣名,今河北省 蔚縣。〕
□夏,六月,梁懷王 揖薨,〔揖受封事見十三卷文帝二年。〕無子,國除。〔「國除」二字原無,據漢紀卷八補。〕
□匈奴寇狄道。〔狄道縣為隴西郡治所。師古曰:其地有狄種,故曰狄道。◎狄道,縣名,今甘肅省 臨洮縣南,〕
時匈奴數為邊患,太子家令潁川 鼂錯上言兵事〔太子家令,屬詹事。張晏曰:太子稱家,故曰家令。臣瓚曰:茂陵中書:太子家令,秩八百石。潁川本韓國;秦置郡,漢因之。鼂,與朝同。風俗通:衛大夫史鼂之後。姓譜:王子朝之後。◎鼂,音朝。潁川,郡名,治今河南省 禹州市。〕曰:「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由此觀之,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
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步兵、車騎、弓弩、長戟、矛鋋、劍楯之地,〔師古曰:鋋,鐵杷短矛也。孔穎達曰:方言云:矛,吳、揚、江‧淮南、楚、五湖之間謂之鉇,或謂之鋋,或謂之鏦;其柄謂之矜。鉇,音蛇。晉 陳安執丈八蛇矛,蓋蛇即方言之所謂鉇也。◎鋋,音延。楯,音吮。〕各有所宜;不得其宜者,或十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懈,與金鼓之指相失,〔師古曰:金,金鉦。鼓,所以進眾,金,所以止眾。「指」,當作「音」。◎景祐本漢書 鼂錯傳、漢紀卷八同作「指」,群書治要卷十六、墨子閑詁卷十五引漢書均作「音」。按「指」「音」二字皆可。〕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應劭曰:袒裼,肉袒。◎裼,音習。〕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師古曰:鏃,矢鋒也。◎鏃,音足。〕此將不省兵之禍也,〔師古曰:省,視也。〕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又聞:小大異形,強弱異勢,險易異備。〔師古曰:易,平勢也。〕夫卑身以事強,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師古曰:彼我之力不能相勝,則須連結外援共制之也。〕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師古曰:不煩華夏之兵,使其同類自相攻擊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弗與,猶言不如也。〕險道傾側,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疲勞,飢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眾易橈亂也;〔師古曰:突騎,言其驍銳可用衝突敵人也。橈,攪也。一曰:橈,曲也,弱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師古曰:疏,亦闊遠也。仲馮曰:「長戟」恐誤。或者勁弩如今九牛大弩,以槍為矢歟,故可射疏及遠也;然戟有鈎,又不可射。余謂文意各有所屬;勁弩,所以射疏,長戟,所以及遠也。〕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師古曰:五人為伍,十人為什。〕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如淳曰:騶,矢也。處平易之地,可以矢相射也。臣瓚曰:材官,騎射之官也。射者騶發,其用矢者同中一的,言其工妙也。師古曰:騶,矢之善者;春秋傳作「菆」,其音同耳。材官,有材力者。騶發,發騶矢以射也。手工,矢善,故中則同的。的,謂所射之準臬也。◎騶,音鄒。〕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孟康曰:革笥,以皮作如鎧者被之。木薦,以木板作如楯。一曰:革笥,木薦之,以當人心也。師古曰:一說非也。◎笥,音伺。〕下馬地鬪,劍戟相接,去就相薄,〔師古曰:薄,迫也。〕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師古曰:給,謂相連及。〕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眾以誅數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
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故以大為小,以強為弱,在俯仰之間耳。〔師古曰:言不知其術,則雖大必小,雖強必弱。〕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服虔曰:蹉跌不可復起也。師古曰:跌,足失據也。〕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眾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師古曰:輯,與集同。〕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裡,各用其長技,橫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也。」
上嘉之,賜錯書,寵答焉。
錯又上言曰:「臣聞秦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擒,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人,其性耐寒;揚、粵之人,其性耐暑。秦之戍卒不耐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服虔曰:僨,仆也,◎僨,音奮。〕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應劭曰:秦以謫發戍,先自吏有過至于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曹輩盡,復入閭取其左者發之,未及取右而秦亡。孟康曰:秦時復除者居閭之左,後發役不供,復役之也。師古從應說。閭,里門也;居閭之左者,一切發之。〕發之不順,行者憤怨,有萬死之害而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復,〔漢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錢。〕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師古曰:猛火曰烈,取以喻耳。〕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事見七卷二世元年。〕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其勢易以擾亂邊境,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也。〔師古曰:南畝,所以耕種處也。〕今使胡人數轉牧、行獵於塞下,〔「使」字原無,據漢書 鼂錯傳、群書治要卷十六補。〕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纔至,則胡又已去。〔師古曰:纔,淺也,猶言僅至也;他皆類此。〕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遠方之卒守塞,〔「令」原作「今」。章校:「甲十五行本『今』作『令』;孔本同。」漢書 鼂錯傳、群書治要卷十六、通鑑紀事本末卷二亦作「令」,據改。〕一歲而更,〔歲更,見十三卷高后五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因山川地形之便而為之城塹。〕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師古曰:調,謂算度之也。摠計城邑之中,令有千家以上也。〕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民,免罪,拜爵,〔謂有罪者免其罪,無罪者拜爵以勸其徙。〕復其家,〔謂民之欲往者,復除其家征役。〕予冬夏衣、稟食,能自給而止。〔師古曰:初徙之時,縣官且稟給其衣食,於後能自供贍乃止也。〕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孟康曰:謂胡入為寇,驅收中國,能奪得之者,以半予之。師古曰:孟說非也。言胡人入為寇,驅略漢人及畜產也。人能止得其所驅者,令其本主以半賞之。〕縣官為贖。〔張晏曰:得漢人,官為贖也。師古曰:張說非也。此承上句之言,謂官為備價贖之耳。〕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師古曰:言非以此事欲立德義於主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言其功萬倍於東方之戍卒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師古曰:行怨民,言發怨恨之民使行戍役也。〕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
錯復言:「陛下幸募民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如淳曰:將,送也;或曰:資也。〕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卹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慕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民者,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草木之饒,〔此十二字原無,據漢書 鼂錯傳補。〕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先為築室家,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也。〔之,往也。〕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婚,〔師古曰:婚,謂婚姻配合也。〕生死相恤,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師古曰:種樹,謂桑、果之屬。張晏曰:畜長,六畜也。貢父曰:所種、蓄積、長茂。余謂畜長當從張說。〕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十連一邑,邑有假候,〔服虔曰:五百,帥名也。師古曰:假,大也。仲馮曰:假,服說是。古者戍皆有期,代則不置。古曰假,謂其權設;猶假司馬之類,亦非常置也。余謂五百,即後所謂伍伯也。賈公彥曰:伍伯者,漢制,五人為伍;伯,長也。沈約曰:舊說,古者君行師從,卿行旅從;旅者,五百人也,今諸官府至郡各置五百四,以象師從、旅從,依古義也。候,即軍候也。〕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師古曰:有保護之能者也。〕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政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師古曰:各守其業也。〕幼則同遊,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師古曰:還踵,回旋其足也。〕所徙之民非壯有材者,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無功也。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師古曰:意,儗也。〕壹大治,則終身創矣。〔師古曰:創,懲艾也。〕欲立威者,始於折膠;〔蘇林曰: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軍。〕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師古曰:使之得勝,逞志氣而去。〕後未易服也。」
錯為人峭直刻深,〔師古曰:峭,謂峻狹也。韋昭曰:岸高曰峭。臣瓚曰:峭,峻峭。〕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師古曰:言其一身所有皆是智算,若囊橐之盛物也。〕
□是歲,賈誼復上疏曰:〔「是歲」二字原無,今補之。此段請封建弟子疏原繫於文帝十一年六月後,今移入年末。〕「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服虔曰:一、二傳世也。〕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言人人自恣而不可制也。〕豪植而大強,〔言其矜豪自植立,太過於強也。〕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藩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淮陽王 武、代王 參,帝之子而太子之弟也,故云所恃唯此二國。〕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僅如黑子之著面,〔師古曰:黑子,今所謂黶子也。〕適足以餌大國〔言國小如魚餌,適足為所吞食。〕而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睢陽故宋國,微子所封;班 志屬梁國。括地志:宋州 宋城縣,在州南二里外,城中本漢之睢陽縣也。漢文帝封子武於大梁,以其地卑溼,徙睢陽,故改曰梁。◎睢,音雖。睢陽,縣名,今河南省 商丘市南。〕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班 志,新郪縣屬汝南郡。應劭曰:秦為郪丘;漢興,為新郪。師古曰:潁川縣。◎郪,音妻。新郪,縣名,今安徽省 太和縣北。〕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陳,即謂古陳國之地也。晉灼曰:包,取也。如淳曰:揵,謂立封界也;或曰:揵,接也。◎揵,音見。〕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如淳曰:從誼言,可二世安耳。師古曰:言帝身及太子嗣位之時。〕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師古曰:恬,安也。少,謂年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如淳曰:但動頤指麾,則所欲皆如意。仲馮曰:頤、指,兩事。〕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苟身無事,蓄亂,宿禍,孰視而不定;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上於是從誼計。
前十二年(癸酉、紀元二三五O年)
□冬,〔「冬」字原在後文「十二月」前,今移入於此。〕徙淮陽王 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後歲餘,賈誼亦死,死時年三十三矣。〔此段原繫於文帝十一年六月後,今移入文帝十二年冬。〕〔◎泰山,山名,今山東省 泰安市北泰山。高陽,縣名,今河北省 高陽縣東。〕
□時民有歌淮南王者曰:〔「時」字原無,據文當補其字。〕「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臣瓚曰︰一尺布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兄弟不相容乎!〕上聞而嘆曰:〔「嘆曰」原作「病之」,據史記 淮南厲王傳改。〕「昔堯、舜放逐骨肉,周公殺管、蔡,天下稱聖,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為我貪淮南地耶?」乃〔「昔堯舜放逐骨肉」以下三十三字原無,據史記 淮南厲王傳、漢書
淮南厲王傳補。〕徙城陽王 喜為淮南王,〔喜,城陽王 章之子,齊悼惠王 肥之孫。〕追尊謚淮南王為厲王,置園如諸侯儀。〔「追尊」以下十五字原無,據史記 淮南厲王傳、漢書
淮南厲王傳補。此段原分別繫於卷十四文帝七年及十一年六月後,據史記
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漢書 諸侯王表合於文帝十二年中。〕
□十二月,河決酸棗,東潰金隄;東郡大興卒塞之。〔班 志,酸棗縣屬陳留郡。師古曰:金隄在東郡 白馬界,今滑州。括地志:金隄,一名千里隄,在白馬縣東五里。余據河隄自汴口以東,緣河積石為堰,通河古口,咸曰金隄。又水經注:濮陽縣故城在河南,與衛縣分水;城北十里有瓠河口,有金隄。◎酸棗,縣名,今河南省 延津縣西南。金隄,堤名,在今河南省 滑縣東。〕
□春,三月,除關,無用傳。〔張晏曰:傳,信也;若今過所也。如淳曰:兩行書繒帛,分持其一,出入關,合之乃得過,謂之傳也。李奇曰:傳,棨也。師古曰:張說是也。古者或用棨,或用繒帛;棨者,刻木為合符也。康曰:傳以木為之,長尺五,書符於上為信。〕
□鼂錯言於上曰:「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飢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無捐瘠者,〔孟康曰:肉腐為瘠。捐,骨不埋者。或曰:捐,謂有飢相棄捐者;或謂貧乞者為捐。師古曰:瘠,瘦病也;言無相棄捐而瘦病者耳;貧乞之釋,尤疏僻焉。◎瘠,音漬。〕以蓄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眾不減湯、禹,加以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蓄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穀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遊食之民未盡歸農也。
夫寒之於衣,不待輕暖;〔師古曰:苟禦風霜,不求美麗也。〕飢之於食,不待甘旨;〔師古曰:旨,美也。〕飢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終歲不製衣則寒。夫腹飢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蓄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民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無擇也。
夫珠、玉、金、銀,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眾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為物輕微易藏,在於把握,可以周海內而無飢寒之患。〔師古曰:周,謂周遍而遊行。〕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鄉,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粟、米、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力,非可一日成也;數石之重,中人弗勝,〔師古曰:中人者,處強弱之中也。〕不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飢寒至。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
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師古曰:服,事也;服公事之役也。〕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穫,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給徭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有者半價而賣,〔師古曰:本值千錢,止得五百也。〕無者取倍稱之息,〔如淳曰:取一償二為倍稱。師古曰:稱,舉也,今俗所謂舉錢者也。余謂如說是。〕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債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師古曰:行賣曰商,坐販曰賈。列,市列也,若今市中賣物行也。〕操其奇贏,日遊都市,〔師古曰:奇贏,謂有餘財而蓄聚奇異之物也;一說︰奇,謂殘餘物也。〕乘上之急,所賣必倍。〔師古曰:上所急求,則其價倍貴。〕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粱肉;〔師古曰:粱,好粟也,即今之粱米。〕無農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師古曰:仟,謂千錢;伯,謂百錢也。今俗猶謂百錢為一伯。〕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以利相傾;千里遊敖,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乘堅車,策肥馬。師古曰:堅,謂好車也。縞,皓素也;繒之精白者也。〕此商人所以兼併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
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民有錢,粟有所渫。〔師古曰:渫,散也。◎渫,音泄。〕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師古曰:損,減也。〕所謂損有餘,補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如淳曰:復三卒之算錢也;或曰:除三夫不作甲卒也。師古曰:當為卒者,免其三人;不為卒者,復其錢。〕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復卒。神農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應劭曰:仞,六尺五寸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八尺曰仞,取人伸臂之一尋也。◎仞,音任。〕湯池百步,〔師古曰:池,城邊池也、以沸湯為池,不可輒近,言嚴固之甚。〕帶甲百萬,而無粟,弗能守也。』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爵。〕乃復一人耳,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矣。爵者,上之所擅,〔師古曰:擅,專也。〕出於口而無窮;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
上從之,令民入粟於邊,〔「於」字原無,據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十五補。宋校:「叢刊本無『於』字,百衲本同。漢書亦無『於』字。然有『於』字文氣更暢,不必從宋本刪去。」〕拜爵各以多少級數為差。〔時令入粟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萬二千石為大庶長。〕
錯復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師古曰:入諸郡縣以備凶災也。〕郡縣足支一歲以上,可時赦,勿收農民租。如此,德澤加於萬民,民愈勤農,大富樂矣。」
上復從其言,詔曰:「導民之路,在於務本。朕親率天下農,十年于今,而野不加闢,〔師古曰:闢,開也。〕歲一不登,民有飢色;〔師古曰:登,成也;言五穀一歲不成則眾庶飢餒,是無蓄積故也。〕是從事焉尚寡〔師古曰:從事,謂從農事也。〕而吏未加務。吾詔書數下,歲勸民種樹而功未興,是吏奉吾詔不勤而勸民不明也。且吾農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將何以勸焉!其賜農民今年租稅之半。」
前十三年(甲戌、紀元二三五一年)
□春,二月,甲寅,〔◎二月十六日。〕詔曰:「朕親率天下農耕以供粢盛,〔稷曰明粢,在器曰盛。◎粢,音茲。〕皇后親桑以供祭服;其具禮儀!」
□初,秦時祝官有祕祝,〔應劭曰:祕祝之官,移過於下,國家諱之,故曰祕也。〕即有災祥,輒移過於下。夏,詔曰:「蓋聞天道,禍自怨起而福由德興,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祕祝之官移過於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弗取。其除之!」
□齊太倉令淳于意有罪,〔太倉令,齊王國官也。姓譜:淳于出於姜姓,州公之後。〕當刑,詔獄逮繫長安。〔師古曰:逮,及也;辭之所及,則追捕之,故謂之逮。一曰:逮者,在道將送,防禦不絕,若今之傳送囚。◎長安,縣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西北。〕其少女緹縈上書曰:〔◎緹縈,音提迎。〕「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師古曰:屬,聯也。〕雖後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由也。妾願沒入為官婢,〔漢制:永巷令典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自新。」
上憐悲其意,〔「上」原作「天子」,今一律改作「上」;下同。〕夏,〔「夏」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五月,詔曰:「詩曰:『愷弟君子,民之父母。』〔師古曰:大雅 泂酌之詩也。言君子有和樂簡易之德,則其下尊之如父,親之如母也。〕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無由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師古曰:息,生也。〕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豈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孟康曰:其不亡逃者,滿其年數,得免為庶人。〕具為令!」〔師古曰:使更為條例。〕
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請定律曰:「諸當髡者為城旦、舂;〔髡,剃也,謂去其髮及其耏鬢。應劭曰:城旦者,旦起行治城;舂者,婦人不豫外徭,但舂作米:皆四歲刑也。◎髡,音昆。舂,音充。〕當黥者,髡鉗為城旦舂;〔鉗者,以鐵束其頸。〕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止者笞五百;當斬右止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枉法、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已論而復有笞罪者皆棄市。〔師古曰:止,足也;當斬右足者,以其罪次重,故從棄市也。殺人先自告,謂殺人先自首得免罪者也。吏受賕枉法,謂受賂而曲公法者也。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即今律所謂主守自盜者也。殺人害重、受賕、盜物贓汙之身,故此三罪已被論而又犯笞,亦皆棄市。〕罪人獄已決為城旦、舂者,各有歲數以免。」〔城旦、舂滿三歲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歲為隸臣妾,隸臣妾一歲免為庶人;隸臣妾滿二歲為司寇,司寇一歲及作如司寇二歲皆免為庶人。〕制曰:「可。」
是時,上既躬修玄默,而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懲惡亡秦之政,論議務在寬厚,恥言人之過失;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自下告上曰訐。師古曰︰面相斥罪也。◎訐,音節。〕吏安其官,民樂其業,蓄積歲增,戶口浸息。風流篤厚,禁網疏闊,罪疑者予民,〔師古曰︰從輕斷。〕是以刑罰大省,至於斷獄四百,〔師古曰︰謂普天之下重罪者也。〕有刑錯之風焉。〔應劭曰︰錯,置也。民不犯法,無所刑也。〕
□六月,詔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勤身從事而有租稅之賦,是為本末者無以異也,〔李奇曰:本,農也;末,賈也。言農與賈俱出租無異也,故除田租。〕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稅!」
□是歲,以張釋之為廷尉。〔「以張」二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以」字,並補其姓。〕〈考異曰:漢書 百官表以張釋之為廷尉在文帝三年,荀 紀在十三年。王益之曰:「本傳云:『事文帝十年不專調,故免歸。中郎將袁盎惜其去,請徙補謁者。』釋之在文帝時,不得調,不應三年便為廷尉也。荀 紀載釋之為謁者於文帝十年,廷尉為十三年。蓋荀悅作漢紀時,表尚未誤。後世傳寫之訛,遂以十三年為前三年也。」王說是,今從荀 紀。〉上行出中渭橋,〔張晏曰︰中渭橋,在渭橋中路。臣瓚曰︰中渭橋,兩岸之中。索隱曰︰張晏、臣瓚之說皆非也。按今渭橋有三所︰一所在城西北咸陽路,曰西渭橋;一所在城東北高陵路,曰東渭橋;其中渭橋在長安故城之北。◎中渭橋,橋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 高陵區南秦漢渭橋遺址。〕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於是使騎捕之,屬廷尉。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當罰金。」〔崔浩曰︰奏當,謂處其罪也。索隱曰︰按百官志云︰廷尉掌平刑罰、奏當,一應郡國讞疑罪,皆處當以報之也。如淳曰︰蹕,止行人。乙令︰蹕先至而犯者,罰金四兩。〕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其後人有盜高廟坐前玉環,得;〔得,言捕得也。〕上怒,下廷尉治。釋之案「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無道,乃盜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索隱曰︰謂依律而斷也。〕非吾所以恭承宗廟意也。」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順為差。〔如淳曰︰罪等,俱死罪也。盜玉環不若長陵土之逆。仲馮曰︰此等,讀如等級之等,言凡罪之等差。〕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長陵,高祖陵也。張晏曰︰不欲指言,故以取土喻之也。師古曰︰抔,謂以手掬之也。◎抔,音ㄆㄡˊ。長陵,陵墓名,今陝西省 咸陽市 渭城區東北正陽街道 毛龐村。〕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上乃白太后許之。〔以上二段原繫於資治通鑑卷十四文帝前三年末,見前考異。〕
前十四年(乙亥、紀元二三五二年)
□冬,匈奴 老上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班 志,朝那縣屬安定郡。應劭曰:史記,故戎 那邑也。蕭關在朝那界,唐屬原州之境,後置蕭關縣,為武州治所。史記正義曰:蕭關,今古隴山關,在原州 平涼縣界。◎朝那,縣名,今甘肅省 靈臺縣東朝那鎮。蕭關,關隘名,今寧夏回族籣治區 固原市東南。〕殺北地都尉孫卬,〔「孫」字原無,據史記 惠景間侯者年表、漢書 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補其姓。〕〔徐廣曰:卬,姓段。師古曰:非也,姓孫。◎卬,音昂。〕虜人民畜產甚多;遂至彭陽,使奇兵入燒回中宮,候騎至雍 甘泉。〔班 志,彭陽縣屬安定郡。師古曰:即今彭原縣。括地志:彭陽縣故城,在今涇州 臨涇縣東二十里彭原。雍縣,班 志屬扶風。◎彭陽、雍,縣名,彭陽在今甘肅省 鎮原縣東,雍在今陝西省
鳳翔縣。回中,離宮名,今寧夏回族自治區 涇源縣北瓦窯山。〕上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發車千乘、騎卒十萬軍長安旁,以備胡寇;而拜昌侯 盧卿為上郡將軍,甯侯 魏遫為北地將軍,隆慮侯 周竈為隴西將軍,屯三郡。〔昌侯「盧卿」,功臣表作「旅卿」,古字借用也。姓譜:姜姓之後封於盧,以國為氏,與甯侯、隆慮侯皆高祖功臣。昌侯國屬琅邪郡。甯侯國在河內 脩武縣界。隆慮侯國亦屬河內郡。三人分屯三郡,故各以郡為將軍號。遫,古速字。◎昌、甯、隆慮,侯國名,昌在今山東省 諸城市東南,甯在今山東省 寧陽縣南泗店鎮,隆慮在今河南省 林州市。〕上親勞軍,勒兵,申教令,賜吏卒,自欲征匈奴。群臣諫,不聽;皇太后固邀,上乃止。〔文穎曰:要,劫也,哀痛祝誓之言。余謂固要,力止也。〕於是以東陽侯 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 董赤、〔成侯 董赤,高帝功臣董渫之子。成侯國屬涿郡。◎東陽、成,侯國名,東陽在今安徽省 天長市西北,成今地不詳。〕內史欒布皆為將軍,擊匈奴。單于留塞內月餘,乃去。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
□上輦過郎署,問郎署長馮唐曰:〔署,郎舍也。〕「父家安在?」對曰:「臣大父趙人,父徙代。」上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祛〔尚食監,主膳食之官。◎祛,音區。〕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當是秦將王離圍鉅鹿時。◎鉅鹿,縣名,今河北省 平鄉縣西南。〕今吾每飯意未嘗不在鉅鹿也。〔每食時,念高祛所言,其心未嘗不在鉅鹿。〕父知之乎?」唐對曰:「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搏髀曰:〔搏,拊也。左傳曰:搏膺而踊。◎髀,音必。〕「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吾豈憂匈奴哉!」唐曰:「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
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讓曰:「公奈何眾辱我,獨無間處乎!」〔師古曰:何不於隙間之處而言。〕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上方以胡寇為意,乃卒復問唐曰:「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頗、李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之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閫以內者,寡人制之;閫以外者,將軍制之。』〔閫,門橛也。◎閫,音綑。〕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虛言也。臣大父言:李牧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索隱曰:軍中立市,市有稅;稅即租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師古曰:覆,謂覆白之也。一說,不從中覆校其所用之數,亦通。〕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智能;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百金之士十萬,〔弓弩引滿為彀;謂騎兵能射者。服虔曰:良士值百金。晉灼曰:百金,喻貴重也。◎彀,音構。〕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澹林,即襜襤。◎澹,音旦。〕西抑強秦,南支韓、魏;當是之時,趙幾霸。其後會趙王 遷立,用郭開讒,卒誅李牧,〔事見六卷始皇十八年。〕令顏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為秦所擒滅。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其軍市租盡以饗士卒,出私養錢,〔「出」字原無,據漢書 馮唐傳、漢紀卷八補。〕〔服虔曰:私廩假錢。索隱曰:按漢市肆租稅之入為私奉養。服虔曰:私廩假錢是也。或云:官所別給也。余謂當從漢書以私養錢屬下句。〕五日一椎牛,以饗賓客、軍吏、舍人,〔「以」原作「自」,據漢書 馮唐傳、漢紀卷八改。〕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虜曾一入,尚率車騎擊之,所殺甚眾。夫士卒盡家人子,〔師古曰:家人子,謂庶人家之子也。〕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李奇曰:尺籍,所以書軍令;伍符,軍士伍伍相保之符信也。如淳曰:漢軍法曰:吏卒斬首,以尺籍書下縣移郡;令人故行不行,奪勞二歲。伍符,亦什五之符要節度也。或曰:以尺簡書,故曰尺籍也。索隱曰:按尺籍者,謂書其斬首之功於一尺之板。伍符者,令軍人伍伍相保,不容奸詐也。〕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索隱曰:應,謂數不同也。〕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為陛下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蘇林曰:一歲刑為罰作。〕由此言之,陛下雖得廉頗、李牧,弗能用也!」上悅。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以上二段原與「老上單于入朝那」段合為一段,據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十五另立一段。〕〔詳考班 表,漢無車騎都尉官。時使唐主中尉及郡國車士。◎雲中,郡名,治今內蒙古自治區 托克托縣東北。〕
□春,詔廣增諸祀壇場、珪幣,〔師古曰:築土為壇、除土為場;珪幣,所以薦神。〕且曰:「吾聞祠官祝釐,〔如淳曰:釐,福也。師古曰:「釐」,本作「禧」,假借用耳;音禧。〕皆歸福於朕躬,不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之不德,而專饗獨美其福,百姓不預焉,是重吾不德也。其令祠官致敬,無有所祈!」
□是歲,河間文王 辟彊薨。
□初,丞相張蒼以為漢得水德,魯人公孫臣以為漢當土德,其應,黃龍見;蒼以為非是,罷之。〔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推終始傳,漢當土德。土德之應,黃龍見;宜改正朔,服色尚黃。」張蒼以為:「漢乃水德,河決金隄,其符也。公孫臣言非是,罷之。」〕
前十五年(丙子、紀元二三五三年)
□春,黃龍見成紀。〔班 志,成紀縣屬天水郡,庖犧所生處。◎成紀,縣名,今甘肅省 秦安縣西北。〕上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申明土德,草改曆、服色事。〔師古曰:草,謂創造之。〕張蒼由此自絀。
□夏,四月,上始幸雍,郊見五帝,〔秦立白帝、赤帝、黃帝、青帝畤於雍,漢高帝又立黑帝畤,故雍有五帝畤。〕赦天下。
□秋,〔「秋」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九月,詔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賢良、能直言極諫者,上親策之。太子家令鼂錯對策高第,擢為中大夫。錯又上言宜削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上雖不盡聽,然奇其材。
□是歲,齊文王 則、河間哀王 福皆薨,無子,國除。〔齊王 則,哀王 襄之子,悼惠王 肥之孫。河間王 福,辟彊之子,趙幽王子遂之孫。〕
□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於是作渭陽 五帝廟。〔韋昭曰:在渭城。師古曰:郊祀志云:在長安東北,非渭城也;韋說謬矣。余據水北為陽,長安在渭南,渭城在渭北,五帝廟或在渭城界,韋說未可非也。括地志:渭陽 五帝廟,在雍州 咸陽縣東三十里。◎渭陽,地名,今陝西省 咸陽市 渭城區東北。〕
前十六年(丁丑、紀元二三五四年)
□夏,四月,上郊祀五帝于渭陽 五帝廟。於是貴新垣平至上大夫,〔周官有上大夫。漢官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諫大夫;爵十九級,有大夫、五大夫,而上大夫不見於表。〕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中作王制,〔師古曰:刺,采取也。即今禮記 王制篇是也。〕謀議巡狩、封禪事。又於長門道北立五帝壇。〔如淳曰:長門,亭名,在長安城東南。括地志:長門故亭,在雍州 萬年縣東北苑中。〕
□徙淮南王 喜復為城陽王。又分齊為六國;丙寅,〔◎四月十六日。〕立齊悼惠王子在者六人:楊虛侯 將閭為齊王,安都侯 志為濟北王,武成侯 賢為淄川王,白石侯 雄渠為膠東王,平昌侯 卬為膠西王,扐侯 辟光為濟南王。淮南厲王子在者三人:阜陵侯 安為淮南王,安陽侯 勃為衡山王,陽周侯 賜為廬江王。〔十一年,徙城陽王 喜王淮南,今復其舊;將復以淮南地分王厲王三子安、勃、賜也。楊虛,據水經,河水過楊虛縣;注引地理志曰:楊虛,平原之隸縣也,城在高唐之西南;而班 志無此縣,不知酈道元所謂志者何志也。史記正義曰:安都故城,在瀛州 高陽縣西南三十九里。濟北王,都盧。「武成」,史記作「武城」。索隱曰:武城縣屬平原。正義曰:貝州縣。淄川王,都劇。班 志,金城郡有白石縣。正義曰:白石故城,在德州 安德縣北二十里。膠東王,都即墨。班 志,平昌,侯國,屬平原郡。膠西王,都高苑。扐,侯國,屬平原郡。濟南王,都東平陵。阜陵縣屬九江郡。淮南王,都壽春。安陽屬汝南郡。衡山王,都六。陽周縣屬上郡。廬江王,都江南。◎扐,音力。楊虛、安都、武成、白石、平昌、扐、阜陵、安陽、陽周,侯國名,楊虛在今山東省 茌平縣東,安都今地不詳,武成今地不詳,白石在今山東省 平原縣東北,平昌在今山東省 臨邑縣東北,扐在今山東省 商河縣東北,阜陵在今安徽省 和縣西,安陽在今安徽省 霍丘縣西,陽周今地不詳。〕
□秋,九月,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已,視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侯日再中。」居頃之,日却,復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漢律:三人無故群飲,罰金四兩。今詔橫賜得會聚飲食。師古曰:酺,布也;言王德布於天下而合聚飲食為酺。周禮族師:春秋祭酺。注:酺者,為人烖害之神也。有馬酺,有蝝螟之酺與人鬼之酺,亦為壇位如雩禜。族長無飲酒之禮,因祭酺而與其民以長幼相獻酬焉。正義曰:古者祭酺,聚錢飲酒,故後世聽民聚飲,皆謂之酺。漢書,每有嘉慶,令民大酺,是其事也。彼注云因祭酺而與其民長幼相酬,鄭 注所謂祭酺,合醵也。◎酺,音朴。〕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決,通於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班 志,汾陰縣屬河東郡。師古曰:直,謂正當汾陰也。宋白曰:蒲州 寶鼎縣,古綸氏地,夏少康所邑也。汾水南流過縣,漢置汾陰縣,今縣北九十里汾陰故城是也。◎汾陰,縣名,今山西省 萬榮縣西南榮河鎮。〕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
後元年(戊寅、紀元二三五五年)
□冬,十月,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皆詐也」;下吏治,誅夷平。〔師古曰:夷者,平也;謂盡平除其家室、宗族。〕是後,上亦怠於改正、服、鬼神之事,〔師古曰:正,正朔也;服,服色在。〕而渭陽、長門 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
□春,三月,孝惠皇后 張氏薨。〔孝惠皇后,張敖之女;諸呂之誅,徙居北宮。張晏曰:后黨於呂氏,故不曰崩。〕
□詔曰:「間者數年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災,朕甚憂之。愚而不明,未達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歟?乃天道有不順,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廢不享歟?何以致此?將百官之奉養或廢,無用之事或多歟?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師古曰:度,謂量計之。〕而計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於古猶有餘;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師古曰:蕃,多也。〕為酒醪以靡穀者多,〔師古曰:醪,汁滓酒也。靡,散也。◎醪,音勞。靡,音迷。〕六畜之食焉者眾歟?〔六畜,馬、牛、羊、犬、豕、雞。〕細大之義,吾未得其中,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遠思,無有所隱!」
後二年(己卯、紀元二三五六年)
□夏,上行幸雍 棫陽宮。〔黃圖曰:棫陽宮,秦昭王所起。括地志:在岐州 扶風縣東北。◎棫,音域。棫陽宮,離宮名,今陝西省 鳳翔縣南。〕
□六月,代孝王 參薨。〔參,前二年封於太原,三年徙代。〕
□匈奴連歲入邊,殺掠人民、畜產甚多;雲中、遼東最甚,〔遼東,戰國時燕之東北境,秦置郡。◎遼東,郡名,治今遼寧省 遼陽市。〕至代,〔「至代」二字原無,據史記 匈奴列傳補。〕郡萬餘人。上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單于亦使當戶報謝,〔匈奴官自左、右賢王至左、右大當戶,凡二十四長。〕復與匈奴和親。
□秋,〔「秋」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此字。〕八月,戊辰,〔◎八月二日。〕丞相張蒼免。〔「戊辰」原作「戊戌」,據史記 漢興以來諸侯年表改。〕〈考異曰︰漢書 百官公卿表作「八月戊戌」。按劉羲叟 長曆︰八月丁卯朔,無戊戌;今從史記 年表、荀 紀。〉上以皇后弟竇廣國賢,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久念不可。」而高帝時大臣,餘見無可者。〔謂高帝大臣薨逝之餘,其見存之臣無可相者。〕御史大夫梁國 申屠嘉,〔莊子有申徒狄,夏之賢人也。一曰:申徒,楚官號。姓譜:申侯之後,支子居安定 屠原,因為申屠氏。〕故以材官蹶張從高帝,〔梁國本秦 碭郡,漢為梁國。如淳曰:材官之多力者,能腳蹋強弩張之,故曰蹶張。律有蹶張士。師古曰:今之弩,以手張者為擘張,以足蹋者為蹶張。〕封關內侯;庚午,以嘉為丞相,封故安侯。〔班 志,故安縣屬涿郡。括地志:今易州界武陽城中東南隅故城是也。◎故安,縣名,今河北省 易縣東南。〕嘉為人廉直,門不受私謁。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愛幸,賞賜累鉅萬;上嘗宴飲通家,其寵幸無比。嘉嘗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禮。嘉奏事畢,因言曰:「陛下幸愛群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師古曰:肅,敬也。〕上曰:「君勿言,吾私之。」〔師古曰:言欲私告戒之。〕罷朝,坐府中,〔風俗通:府,聚也,公、卿、牧、守道德之所聚也;又舍也。〕嘉為檄召通詣丞相府,〔師古曰:檄,木書也,長二尺。〕不來,且斬通。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詣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嘉。嘉坐自如,弗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吏!今行斬之!」〔如淳曰:嘉語其吏曰:「今便行斬之。」〕通頓首,首盡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此吾弄臣,君釋之!」鄧通既至,為上泣曰:「丞相幾殺臣!」
後三年(庚辰、紀元二三五七年)
□春,二月,上行幸代。
□是歲,匈奴 老上單于死,子軍臣單于立。〈考異曰:史、漢 匈奴傳云:「後四年,老上單于死,子軍臣單于立,立四歲,匈奴復絕和親,大入上郡、雲中,所殺掠甚眾而去。」按史、漢 本紀,匈奴入上郡、雲中具在後六年冬,以此上推,則軍臣單于立在後三年,與史記 徐廣注合,今從之。〉
後四年(辛巳、紀元二三五八年)
□夏,四月,丙辰晦,〔◎四月三十日。〕日有食之。〔「丙辰」原作「丙寅」,據漢書 五行志改。按據劉次沅考証,四月無此日食。五月乙酉晦有日食,但中國境內不可見。〕〔月末為晦。天文書,晦則日月相沓,月在日後,則光體伏矣。〕
□五月,赦天下。
□上行幸雍。
後五年(壬午、紀元二三五九年)
□春,正月,上行幸隴西;〔◎隴西,郡名,治今甘肅省 臨洮縣。〕三月,行幸雍;秋,七月,行幸代。
後六年(癸未、紀元二三六O年)
□冬,匈奴三萬騎入上郡,〔◎上郡,郡名,治今陝西省 榆林市南。〕三萬騎入雲中,所殺掠甚眾,烽火通於甘泉、長安。〔文穎曰:邊方備胡寇作高土,櫓上作桔槔,桔槔頭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燃火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以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將軍,屯飛狐;〔師古曰:中大夫,官名;其人姓令名免耳。此諸將軍下至徐厲皆書姓,而徐廣以為中大夫令是官名,此說非也。據百官表:景帝初改衛尉為中大夫令,文帝時無此官;而中大夫是郎中令屬官,秩比二千石。索隱曰:據風俗通:令姓,楚令尹子文之後。虞世南曰:中大夫令是史家追書耳。◎飛狐,即飛狐口,關隘名,今河北省 蔚縣南。〕故楚相蘇意為將軍,屯句注;〔◎句注,山名,今山西省 代縣西北雁門山。〕將軍張武屯北地;〔秦滅義渠,置北地郡。◎北地,郡名,治今甘肅省 慶陽市西北。〕河內太守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項羽以河內郡為殷國;高帝滅殷,復置河內郡。服虔曰:細柳在長安西北。如淳曰:長安 細柳倉在渭北,近石徼。張揖曰:在昆明池南,今有柳市是也。臣瓚曰:一宿曰宿,再宿曰信,過信為次。師古曰:匈奴傳云:置三將軍,軍長安西細柳、渭北棘門、霸上,此則細柳不在渭北,揖說是也。索隱曰:按三輔故事:細柳在直城門外阿房宮西北維。舊唐書:肅宗母元獻楊后葬細柳原。◎河內,郡名,治今河南省 武陟縣西。細柳,地名,今陝西省 咸陽市西南渭河北岸。〕宗正劉禮為將軍,次霸上;〔◎霸上,即灞水西白鹿原,地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東南。〕祝茲侯 徐厲為將軍,次棘門;〔宗正,秦官,掌親屬;漢因之。徐厲,高祖功臣,呂后四年封祝茲侯。史記 表作「松滋」。班 志,松滋縣屬廬江郡。孟康曰:棘門在長安北,秦時宮門也。如淳曰:棘門在橫門外。橫門,長安城北出西頭第一門。◎祝茲,侯國名,今山東省 諸城市東北。棘門,城門名,今陝西省 咸陽市東北。〕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柳軍,〔之,往也。〕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上先驅至,不得入。先驅曰:〔師古曰:先驅導駕,若今之武候隊矣。〕「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乃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營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請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馳。」於是上乃按轡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禮,介者不拜。〕上為動,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上曰:「嗟乎,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耶!」稱善者久之。月餘,漢兵至邊,匈奴亦遠塞,漢兵亦罷。乃拜周亞夫為中尉。〔為以亞夫屬太子張本。〕
□夏,四月,大旱,蝗。〔師古曰:蝗,即螽也,食苗為災;今俗呼為簸蝩。說文曰:一曰蝝,一曰蝗。〕令諸侯無入貢;弛山澤,〔師古曰:弛,解也;解而不禁,與眾庶同其利。〕減諸服御,損郎吏員;發倉庾以振民;〔應劭曰:水漕倉曰庾。胡公曰:在邑曰倉,在野曰庾。康曰:凡倉無屋曰庾。◎庾,音羽。〕民得賣爵。
後七年(甲申、紀元二三六一年)
□春,正月,辛未朔,〔◎正月一日。〕日有食之。〔此段原無,據漢書 五行志、漢紀卷八補。〕
□夏,六月,己亥,〔◎六月一日。〕上崩于未央宮。〔臣瓚曰:壽四十六。◎薛瓚注誤,當壽四十七卒。〕遺詔曰:「朕聞之: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當今之世,咸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師古曰:臨,哭也。〕以罹寒暑之數,〔師古曰:罹,遭也。〕哀人父子,傷長老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謂天下何!朕獲保宗廟,以眇眇之身〔師古曰:眇眇,猶言細末也。〕託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餘年矣。賴天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寧,〔方內,四方之內也。〕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師古曰:過行,行有過失也。羞,謂忝辱也。〕惟年之久長,懼于不終。今乃幸以天年得復供養于高廟,其奚哀念之有!〔帝自謙,以謂得終其天年以從先帝幸矣,奚哀念之有乎!〕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娶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跣;〔跣,足親地也。◎跣,音險。〕絰帶毋過三寸;毋布車及兵器;〔應劭曰:毋以布衣車及兵器也。服虔曰:不施輕車介士也。師古曰:應說是也。〕毋發民哭臨宮殿中;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音,禮畢罷;非旦夕臨時,禁毋得擅哭臨;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纖七日,釋服。〔喪禮:大功之服,七升、八升、九升;小功,十升、十一升、十二升。再期而大祥,踰月而禫;禫而纖,無所不佩。鄭 注云:大祥,除衰杖。黑經白緯曰纖。舊說:纖,冠者采纓也。無所不佩者,紛帨之屬如平常也。孔氏 正義曰:禫而纖者,禫祭之時,玄冠朝服;禫祭既訖,而首著纖冠,身著素端黃裳;以至吉祭,無所不佩者,吉祭之時,身尋常吉服,平常所服之物無不佩也。服虔曰:大功、小功,布也;纖,細布衣也。應劭曰:凡三十六日而釋服矣,此以日易月也。師古曰:此喪制者,文帝自率己意創而為之,非有取於周禮也。何為以日易月乎!三年之喪,其實二十七月,豈有三十六月之文!禫又無七月也。應氏既失之於前,近代學者因循繆說,未之思也。貢父曰:文帝制此喪服,斷自已葬之後;其未葬之前,則服斬衰。漢諸帝自崩至葬有百餘日者,未葬則服不除矣。翟方進傳:「後母終,既葬,三十六日起視事。」其証也。說者遂以日易月,又不通計葬之日,皆大謬也。考之文帝意,既葬除重服,制大功、小功,所以漸即吉耳。賈公彥曰:布之精粗,斬衰三升;齊衰有三等:或四升,或五升,或六升;小功、大功如前說;緦麻十五升,抽去半;朝服十五升。〕他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師古曰:言此詔中無文者,皆以類比而行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應劭曰:因山為藏,不復起墳,山下川流不遏絕,就其水名以為陵號耳。師古曰:霸陵在長安東南。◎霸陵,陵墓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 灞橋區南。〕歸夫人以下至少使。」〔應劭曰:夫人以下,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皆遣歸家,重絕人類。〕乙巳,〔◎六月七日。〕葬霸陵。
上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值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吾奉先帝宮室,嘗恐羞之,何以臺為!」〔師古曰:中,謂不富不貧。今新豐縣南驪山之頂有露臺鄉,極為高顯,猶有文帝所欲作臺之處。〕身衣弋綈;〔如淳曰:弋,皁也。師古曰:弋,黑色。〕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帳無文繡;以示敦朴,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墳。〔古者墓而不墳。墳者,聚土使之高大也。皇甫謐曰:漢 長陵高十三丈,陽陵高十四丈;安陵三十餘丈,則不度甚矣。〕吳王詐病不朝,賜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諫說雖切,常假借納用焉。張武等受賂金錢,覺,更加賞賜以愧其心;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安寧,家給人足,後世鮮能及之。
□丁未,〔◎六月九日。〕太子即皇帝位。〔鄭樵曰:漢大歛畢,三公奏:「尚書 顧命,太子即日即天子位于柩前。請太子即皇帝位,皇后為皇太后。」奏可,群臣皆出,吉服入會,如儀。太尉升自阼階,當柩御坐,北面稽首,讀冊畢,以傳國玉璽綬東面跪授;皇太子即皇帝位,告令群臣,群臣皆伏稱萬歲,或大赦天下。群臣百僚罷,入,成喪服,如禮。◎年三十二即位。〕尊皇太后薄氏曰太皇太后,皇后竇氏曰皇太后。〔「竇氏」二字原無,今補其姓氏。〕〔帝祖母曰太皇太后,帝母曰皇太后。〕
□秋,〔「秋」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九月,有星孛于西方。〔◎孛,音倍。〕
□是歲,長沙王 吳著薨,無子,國除。〔高帝封吳芮為長沙王,傳成王 臣,哀王 回、〔「哀」原作「共」,據史記 漢興以來諸侯年表、漢書
吳芮傳改。〕共王 右,至著而絕。「著」,漢書作「差」。〕
初,高祖賢文王 芮,制誥御史:「長沙王忠,其令著令。」〔鄧展曰︰漢約非劉氏不王而芮王,故著令使特王也。或曰︰以芮至忠,故著令也。仲馮曰︰兼用鄧二說,乃著令之意也。貢父曰︰「長沙王忠,其定著令。」定著令者,謂於令著長沙王車服土地之類也。〕至孝惠、高后時,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封吳芮庶子淺為便候,陽為沅陵侯。〕傳國數世絕。
孝景皇帝上〔荀悅曰:諱「啟」之字曰「開」。文帝長子也。應劭曰:禮 謚法:布義行剛曰景。〕
元年(乙酉、紀元二三六二年)
□冬,十月,丞相申屠嘉等奏:〔「申屠」二字原無,今補其姓。〕「功莫大於高皇帝,德莫盛於孝文皇帝。高皇帝廟,宜為帝者太祖之廟;孝文皇帝廟,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天子宜世世獻祖宗之廟,郡國諸侯宜各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廟。」〔應劭曰:始取天下者曰祖,高帝稱高祖是也。始治天下者曰宗,文帝稱太宗是也。師古曰:應說非也。祖,始也,始受命也。宗,尊也,有德可尊。貢父曰:顏說非也。始受命稱太祖耳;有功亦稱祖,商祖甲是也。〕制曰:「可。」
□夏,四月,乙卯,〔◎四月二十二日。〕赦天下。
□遣御史大夫陶青至代下與匈奴和親。〔「陶」字原無,今補其姓。〕〔開封侯 陶青,高祖功臣陶舍之子。〕
□五月,復收民田半租,〔文帝十二年,賜民田租之半;次年,盡除田之租稅;今復收半租。〕三十而稅一。
□初,文帝除肉刑,〔事見文帝十三年。〕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斬右止者又當死;斬左止者笞五百,當劓者笞三百,率多死。是歲,下詔曰:「加笞與重罪無異;〔孟康曰:重罪,謂死刑。〕幸而不死,不可為人。〔師古曰:謂不能自起居也。〕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
□以太中大夫周仁為郎中令,張歐為廷尉,楚元王子平陸侯 禮為宗正,〔平陸,戰國時齊邑。班 志,東平國有東平陸縣,又,西河郡有平陸縣。意禮所封者齊地。◎平陸,侯國名,今山東省 汶上縣西南次丘鎮。〕中大夫鼂錯為左內史。仁始為太子舍人,〔內史掌治京邑,武帝 建元六年始分左、右內史。疑「左」字衍。續漢志:太子舍人更直宿衛,如三署郎中。〕以廉謹得幸。張歐亦事上於太子宮,雖治刑名家,為人長者;上由是重之,用為九卿。歐為吏未嘗言按人,專以誠長者處官;官屬以為長者,亦不敢大欺。
二年(丙戌、紀元二三六三年)
□冬,十二月,有星孛于西南。
□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師古曰:舊制二十三而傅;今此二十,更為異制也。〕
□春,三月,甲寅,〔◎三月二十六日。〕立皇子德為河間王,閼為臨江王,餘為淮陽王,非為汝南王,彭祖為廣川王,發為長沙王。〔河間王,都樂成。臨江王,都江陵。淮陽王,都陳。汝南王,都平輿。廣川王,都信都。長沙王,都長沙。◎閼,音育。〕
□夏,四月,壬午,〔◎四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薄氏崩。〔薄太皇,文帝母也。〕
□六月,丞相申屠嘉薨。時內史鼂錯數請間言事,輒聽,寵幸傾九卿,〔漢正卿九,奉常、郎中令、衛尉、太僕、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內史、少府是也。〕法令多所更定。丞相嘉自絀所言不用,疾錯。錯為內史,東出不便,更穿一門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廟堧垣也。〔三輔黃圖:太上皇廟在長安 香室街南,馮翊府北。武帝分內史為左右,後又改左內史為左馮翊。括地志︰漢 太上皇廟,在雍州 長安縣西北,長安故城中酒池之北。服虔曰:堧垣,宮外垣餘地也。師古曰:內垣之外餘地也。◎堧,音ㄖㄨㄢˊ。〕嘉聞錯穿宗廟垣,為奏,請誅錯。客有語錯,錯恐,夜入宮上謁,自歸上。至朝,嘉請誅內史錯。上曰:「錯所穿非真廟垣,乃外堧垣,故冗官居其中;〔師古曰:冗,謂散輩也,如今之散官。〕且又我使為之,錯無罪。」丞相嘉謝。罷朝,嘉謂長史曰:「吾悔不先斬錯乃請之,為錯所賣。」至舍,因嘔血而死。錯以此愈貴。
□秋,與匈奴和親。
□八月,丁巳,〔「丁巳」原作「丁未」,據漢紀卷九改。〕〔◎八月二日。〕以御史大夫開封侯 陶青為丞相,〔班 志,開封縣屬河南郡。姓譜:陶,陶唐氏之後。◎開封,侯國名,今河南省 開封市南朱仙鎮。〕內史鼂錯為御史大夫。〔此句上原有「丁巳以」三字,據漢紀卷九刪。〕〈考異曰:漢書 百官公卿表:「八月丁未,御史大夫陶青為丞相。」「八月丁巳,左內史鼂錯為御史大夫。」荀 紀以二人遷任事俱在八月丁巳。按劉羲叟 長曆︰八月丙辰朔,無丁未,有丁巳。蓋荀悅之時,漢書本尚無誤,後人傳鈔訛誤也;今從荀 紀。〉
□彗星出東北。
□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大戴禮曰:孔會子云:陽之專氣為霰,陰之專氣為雹。盛陽之氣在雨水,則溫暖而為雨,陰氣薄而脅之不相入,則搏而為雹也。盛陰之氣在雨水,則凝滯而為雪,陽氣薄而脅之不相入,則消散而下,因水而為霰。◎衡山,山名,今湖南省 衡陽市 南嶽區。〕
□熒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間;歲星逆行天廷中。〔熒惑,火星。北辰,中宮天極星也。月有九行,黑道二,出黃道北,自立冬、冬至行之,青道二,出黃道東,立春、春分行之;赤道二,出黃道南,立夏、夏至行之;白道二,出黃道西,立秋、秋分行之。其去極有遠近,終不能出北辰之間;出北辰間,失其行也。歲星,木星也。太微為天廷。據天文志:北極及太微,人君之位;或守之,或出之,或逆行經之,皆變也。又石氏 星傳曰:龍左角為天田,右角為天廷。孔穎達曰:春秋緯文:紫微宮為大帝,太微為天庭,中有五帝座。〕
□梁孝王以竇太后少子故,有寵,王四十餘城,居天下膏腴地。賞賜不可勝道,府庫金錢且百巨萬,〔巨萬,萬萬也。〕珠玉寶器多於京師。築東苑,方三百餘里,廣睢陽城七十里,〔唐 宋州治宋城縣,即漢 睢陽。〕大治宮室,為複道,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餘里。〔如淳曰:平臺在梁東北,離宮所在。師古曰:今其城東二十里所有故臺基,其處寬博,俗云平臺也。◎平臺,離宮名,今河南省 商丘市東平臺街道。〕招延四方豪俊之士,如吳人枚乘、莊忌,〔「莊」原作「嚴」。胡注:「嚴忌,本姓莊,漢書避明帝諱,改為嚴。」此據胡注改。〕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蜀人司馬相如之屬皆從之遊。〔姓譜:枚,姓也。六國有賢人枚被。莊,漢書避明帝諱,改為嚴。羊,晉 羊舌大夫之後。鄒,以國為氏。〕每入朝,上使使持節以乘輿駟馬迎梁王於關下。既至,寵幸無比;入則侍上同輦,出則同車,射獵上林中;因上疏請留,且半歲。梁侍中、郎、謁者著籍引出入天子殿門,〔史記正義曰:籍,謂名簿也;若今通引出入門也。〕與漢宦官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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