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卷第十四
漢紀六 起閼逢困敦(甲子),盡重光協洽(辛未),凡八年。
太宗孝文皇帝中
前三年(甲子、紀元二三四一年)
□冬,十月,丁酉晦,〔◎十月二十九日。〕日有食之。〈考異曰︰漢書 文帝紀、五行志、荀 紀並云:「文帝三年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丁卯晦,日有食之。」〔以上十字原為資治通鑑卷十四正文,今改為考異之文。〕按連日食,無此理,必有誤。今推之,十一月晦無日食,則十一月日食當十月日食之誤衍。〉
□十一月,〔「十一月」三字原無,據漢書 文帝紀、漢紀卷七補。〕詔曰:「前遣列侯之國,〔事見十三卷文帝二年。〕或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十二月,免丞相周勃,〔「周」字原無,今補其姓。〕遣就國。乙亥,〔◎十二月八日。〕以太尉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屬丞相。〔漢承秦制,以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為三公。今周勃自丞相罷就國,灌嬰自太尉為丞相,因罷太尉官;蓋三公不必備之意,且兵柄難以輕屬也。〕
□夏,四月,城陽景王 章薨。〔此段原與下段連文,據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十四分為二段。〕〔謚法︰由義而濟曰景;耆意大慮曰景;布義行剛曰景。〕
□初,趙王 敖獻美人於高祖,得幸,有娠。〔◎娠,音辰。〕及貫高事發,〔見十二卷高祖九年。〕美人亦坐繫河內。〔◎河內,郡名,治今河南省 武陟縣西。〕美人母弟趙兼因辟陽侯 審食其言呂后;〔◎辟陽,侯國名,今地不詳,在今山東省一帶。〕呂后妒,弗肯白。美人已生子,恚,即自殺。〔◎恚,音惠。〕吏奉其子詣上,上悔,名之曰長,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後封長為淮南王。〔見十二卷高祖十一年。〕
淮南王早失母,常附呂后,故孝惠、呂后時得無患;而常心怨辟陽侯,以為不強爭之於呂后,使其母恨而死也。及上即位,〔「上」原作「帝」,今一律改作「上」;下同。〕淮南王自以最親,〔時高祖諸子唯帝及長在,故自以為最親。〕驕蹇,數不奉法;〔驕蹇,謂不順也。〕上常寬假之。是歲,入朝,從上入苑囿獵,與上同車,常謂上「大兄」。王有材力,能扛鼎。〔扛,舉也。〕乃往見辟陽侯,自袖鐵椎椎辟陽侯,令從者魏敬剄之;〔◎剄,音景。〕馳走闕下,肉袒謝罪。上傷其志為親,故赦弗治。當是時,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淮南王。淮南王以此,歸國益驕恣,出入稱警蹕,〔◎蹕,音畢。〕稱制擬於天子。袁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上不聽。〔為淮南王謀反廢張本。〕
□五月,匈奴 右賢王入居河南地,〔右賢王,匈奴貴王也,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師古曰︰北地郡之北、黃河之南,即白羊王所居。余謂其地在北河之南,蒙恬所收,衛青所奪,皆是地也。〕侵盜上郡保塞蠻夷,殺掠人民。〔◎上郡,郡名,治今陝西省 靖邊縣西北。〕上幸甘泉。〔蔡邕曰︰天子車駕所至,臣民以為僥倖,故曰幸。見令、長、三老、官屬,親臨軒作樂,賜以酒、食、帛、葛、越巾、佩帶之屬;民爵有級數;或賜田租之半;故因謂之幸也。師古曰︰甘泉宮在雲陽,本秦 林光宮。括地志︰在雍州 雲陽縣西北三十八里。元和郡國志︰雲陽縣西北三十八里有車箱阪,縈紆曲折,財通單軌,上阪即平原宏敞。甘泉宮之地亦曰車盤嶺。宋敏求 長安志︰〔「宋」原作「沈」,今改之。〕雲陽 磨石嶺,山有甘泉。◎甘泉,離宮名,今陝西省 淳化縣北。〕遣丞相灌嬰發車騎八萬五千,詣高奴擊右賢王;發中尉材官屬衛將軍,軍長安。〔此中尉所掌材官士也。觀此,益足以明二年罷衛將軍軍,衛將軍之官本不罷也。◎長安,縣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西北。〕右賢王走出塞。
上自甘泉之高奴,〔◎高奴,縣名,今陝西省 延安市東北。〕因幸太原,〔◎太原,郡名,治今山西省 太原市西南。〕見故群臣,皆賜之;復晉陽、中都民三歲租。〔班 志,晉陽、中都二縣皆屬太原郡。高帝十一年,立帝為代王,都晉陽。如淳 注曰︰文紀言都中都,又,帝復晉陽、中都二歲,似遷都於中都也。括地志︰中都故城,在汾州 平遙縣西南十三里。宋白曰︰漢文帝為代王,都中都,故介休縣東南中都城也。史記 諸侯年表︰高帝十年,封子恒為代王,都中都。◎晉陽、中都,縣名,晉陽縣在今山西省 太原市西南,中都縣在今山西省 平遙縣西南。〕留遊太原十餘日。
□初,大臣之誅諸呂也,朱虛侯功尤大,〔◎朱虛,侯國名,今山東省 臨朐縣東南。〕大臣許盡以趙地王朱虛侯,盡以梁地王東牟侯。〔◎東牟,侯國名,今山東省 煙臺市 牟平區。〕及上立,聞朱虛、東牟之初欲立齊王,〔事見十三卷呂后八年。〕故絀其功,〔絀,貶下也。〕及王諸子,乃割齊二郡以王之。興居自以失職奪功,頗怏怏;聞上幸太原,以為天子且自擊胡,遂發兵反。上聞之,罷丞相及行兵皆歸長安,〔行兵,行擊匈奴之兵也。〕以棘蒲侯 柴武為大將軍,將四將軍、十萬眾擊之;祁侯 繒賀為將軍,軍滎陽。〔應劭曰︰棘蒲,即常山 平棘縣。師古非之。余據靳歙傳,則棘蒲,趙地也,在安陽以東。宋白曰︰棘蒲,春秋時晉邑,漢初為棘蒲,後改為平棘。蓋亦本應說也。班 志,祁縣屬太原郡,晉大夫賈辛邑。括地志︰并州 祁縣城是也。柴武、繒賀,皆高帝功臣。姓譜︰柴姓,高柴之後。繒,亦姓也,以國為氏。國語云︰申、繒方強。韋昭 注︰繒出於姒姓。◎祁、棘蒲,侯國名,祁在今河南省 虞城縣西南穀熟鎮,棘蒲在今河北省 趙縣東南。滎陽,縣名,今河南省 鄭州市西北。〕秋,七月,上自太原至長安。詔:「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城邑降者,皆赦之,復官爵;與王興居去來者,赦之。」〔師古曰︰雖始與興居共反,今棄之去而來降者亦赦之。貢父曰︰高帝詔曰︰「與綰居去來歸者赦之。」今此文當云「與王興居居去來者赦之」,蓋脫一「居」字也。余謂貢父說是。」〕八月,濟北王 興居兵敗,自殺。
□初,上分代為二國;立皇子武為代王,〔事見十三卷文帝二年。〕參為太原王。是歲,徙代王 武為淮陽王;以太原王 參為代王,盡得故地。〔此段原繫於文帝五年末,據史記
漢興以來諸侯王年表、漢書
諸侯王表改繫於文帝三年末。〕〔故代國之地。〕
前四年(乙丑、紀元二三四二年)
□冬,十二月,潁陰懿侯 灌嬰薨。〔◎潁陰,侯國名,今河南省 許昌市。〕
□春,正月,甲午,〔◎正月三日。〕以御史大夫陽武 張蒼為丞相。〔班 志︰陽武縣屬河南郡。◎陽武,縣名,今河南省 原陽縣東南。〕蒼好書,博聞,尤邃律曆。
□上召河東守季布,〔河東本韓、魏之地,秦置郡。◎河東,郡名,治今山西省 夏縣。〕欲以為御史大夫。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者;〔應劭曰︰使酒,酗酒也。師古曰︰言因酒霑洽而使氣也。近,謂附近天子而為大臣。〕至,留邸一月,見罷。〔師古曰︰既引見而罷令還郡也。貢父曰︰見罷,猶言見逐、見棄耳,非引見也。〕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師古曰︰謂妄言其賢,故云欺也。〕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以一人之毀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窺陛下之淺深也!」上默然,慚,良久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上議以賈誼任公卿之位。大臣多短之曰:「洛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上後亦疏之,不用其議,以為長沙王太傅。〔長沙王,吳差也。漢制︰諸侯王國有太傅輔王。〕
□絳侯 周勃既就國,每河東守、尉行縣至絳,〔漢承秦制,郡有守,有尉;守掌治其郡,尉掌佐守典武職甲卒。行縣,循行屬縣也。◎絳,侯國名,今山西省 曲沃縣西南。〕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之。其後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廷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師古曰︰置,立也。辭,對獄之辭。〕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獄吏乃書牘背示之曰:〔牘,木簡也,以書獄辭。李奇曰︰牘,吏所執簿。韋昭曰︰牘,版也。索隱曰︰簿,即牘也;故魏志「秦宓以簿擊頰」,即亦簡牘之類也。〕「以公主為証。」公主者,上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韋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也。〕薄太后亦以為勃無反事。上朝太后,太后以帽絮提上曰:〔應劭曰︰冒絮,陌頟絮也。如淳曰︰太后恚怒,遭得左右物提之也。晉灼曰︰巴蜀異物志謂頭上巾為冒絮。師古曰︰冒,覆也;老人所以覆其頭。提,擊之也;索隱,擲也。〕「絳侯始誅諸呂,綰皇帝璽,〔◎綰,音挽。〕將兵於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耶!」上既見絳侯獄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於是使使持節赦絳侯,復爵邑。絳侯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作顧成廟。〔服虔曰︰顧成廟,在長安城南;還顧見城,故名之。應劭曰︰帝自為廟,制度卑狹,若顧望而成,猶文王 靈臺不日成之,故曰顧成也。如淳曰︰身存而為廟,若周之顧命也。景帝廟號德陽,武帝廟號龍淵,昭帝廟號徘徊,宣帝廟號樂遊,元帝廟號長壽,成帝廟號陽池。師古曰︰以還顧見城,於義無取;又,書本不作城郭字。應說近之。〕
前五年(丙寅、紀元二三四三年)
□春,二月,地震。
□初,秦用半兩錢,〔秦半兩錢,重如其文。〕高祖嫌其重,難用,更鑄莢錢。〔如淳曰︰如榆莢也。杜佑曰︰莢錢,如榆莢,重一銖,半徑五分,文曰「漢興」,即應劭所謂五分錢。〕於是物價騰踊,米至石萬錢。夏,四月,更造四銖錢,〔應劭曰︰文帝以五分錢太輕小,更作四銖錢,文亦曰「半兩」,今民間半兩錢最輕小者是也。〕除盜鑄錢令,使民得自鑄。
賈誼諫曰:「法使天下公得雇租鑄銅、錫為錢,〔師古曰︰雇租,謂雇傭之直,或租其本。〕敢雜以鉛、鐵為他巧者,其罪黥。然鑄錢之情,非殽雜為巧,則不可得贏;〔師古曰︰殽,謂亂雜也;不得贏,謂無餘利也;言不雜鉛、鐵則無利也。◎殽,音搖。〕而殽之甚微,為利其厚。〔師古曰︰微,謂精妙也;言殽雜鉛、鐵,其術精妙,不可覺知,而得利甚厚,故令人輕犯奸而不可止也。余謂微,細也;言奸民殽雜鉛、鐵,其所費甚微,而得利甚厚也。〕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奸;今令細民人操造幣之勢,〔師古曰︰操,持也;人人皆得鑄錢也。〕各隱屏而鑄作,〔屏,蔽也;言各自隱蔽而鑄錢也。〕因欲禁其厚利微奸,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蘇林曰︰報,論。余據張湯傳有訊、鞫、論、報,嚴延年傳有報囚,師古 注皆以為論奏獲報。原父 注則謂報者為斷決囚,若今有司書囚罪,長吏判準斷,是也。〕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縣百數,及吏之所疑搒笞奔走者甚眾。夫懸法以誘民使入陷阱,孰多於此!〔師古曰︰懸,謂開立之。阱,穿地以陷獸也。〕又民用錢,郡縣不同:或用輕錢,百加若干;〔應劭曰︰時錢重四銖;法錢百文,當重一斤十六銖;輕則以錢足之若干枚令滿平也。師古曰︰若干,且設數之言也。干,猶箇也,謂當如此箇數也。而胡廣云︰若,順也;干,求也;當順所求而與之矣。◎嚴衍曰:若干,未定之數。〕或用重錢,平稱不受。〔應劭曰︰用重錢則平稱有餘,不能受也。臣瓚曰︰秦錢重半兩,漢初鑄莢錢,文帝更鑄四銖錢。秦錢與莢錢皆當廢,而故與四銖並行。民以其見廢,故用輕錢則百加若干;用重錢則雖一當一猶復不受;是以郡縣不同也。師古曰︰應說是也。〕法錢不立:〔師古曰︰依法之錢也。〕吏急而壹之乎?則大為煩苛而力不能勝;縱而弗呵乎?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苟非其術,何向而可哉!〔◎嚴衍曰:鑄錢在肆用,錢在市肆貴,出而市賤用,是謂市肆異用。或曰:肆之所鑄者四銖,而市之所用者,或秦時之半兩、高祖之莢錢,是謂市肆異用而錢文大亂矣。後說為長。〕今農事棄捐而採銅者日蕃,釋其耒耨,冶鎔炊炭;奸錢日多,五穀不為多。〔言民棄其農而冶銅炊炭,故五穀不為多。〕善人怵而為奸邪,願民陷而之刑戮;刑戮將甚不詳,奈何而忽!〔怵,誘也;言動心於為奸邪也。願,謹也。師古曰︰詳,平也。忽,忽忘也。◎怵,音觸。〕國知患此,吏議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令禁鑄錢,則錢必重;〔師古曰︰令,謂法令也。〕重則其利深,盜鑄如雲而起,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奸數不勝而法禁數潰,銅使之然也。銅布於天下,其為禍博矣,故不如收之。」賈山亦上書諫,以為:「錢者,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上不聽。
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寵幸,上欲其富,賜之蜀 嚴道銅山,使鑄錢。〔班 志,嚴道屬蜀郡。括地志︰雅州 榮經縣北三里有銅山,即鄧通得賜銅山鑄錢者也。唐 榮經,即漢 嚴道也。◎嚴道,道名,今四川省 滎經縣西六合鄉。〕吳王 濞有豫章銅山,〔豫章,秦 鄣郡地,高帝分置豫章郡。〕招致天下亡命者以鑄錢;東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而國用饒足。〔史言吳以強富致叛。〕於是吳、鄧錢布天下。
前六年(丁卯、紀元二三四四年)
□冬,十月,桃、李華。〔華,讀如花。〕
□淮南王 長自作法令行於其國,〔「淮南王」原有謚號「厲」字,今刪之。〕逐漢所置吏,請自置相、二千石;〔王國自相至內史、中尉皆吏二千石,漢為置之,餘得自置。今長驕橫,逐漢所置吏而請自置之。〕上曲意從之。又擅刑殺不辜及爵人至關內侯;〔關內侯,爵第十九。爵自上出,非侯王所擅。〕數上書不遜順。上重自切責之,〔師古曰︰重,難也。〕乃令薄昭與書風諭之,引管、蔡及代頃王、濟北王 興居以為儆誡。〔周公誅管叔、蔡叔。代頃王,高祖兄仲也。謚法︰甄心動懼曰頃;敏以敬慎曰頃。廢為侯事見十一卷高祖七年。興居事見上三年。〕
王不悅,令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人〔開,姓也。姓譜︰衛公子 開方之後。〕與棘蒲侯 柴武太子奇謀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師古曰︰輦車,古人輓行以載兵器也。谷口在長安北,處多險阻。班 志,谷口縣屬左馮翊。括地志︰谷口故城,在雍州 醴泉縣東北四十里。◎谷口,縣名,今陝西省 涇陽縣西北。〕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有司治之;使使召淮南王。王至長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大夫事,與宗正、廷尉奏:「長罪當棄市。」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徙處蜀郡 嚴道 邛郵。」〔邛郵,置名。師古曰︰郵,行書之舍。余據班 志,嚴道有邛來山,邛水所出,蓋於其地置郵驛也。杜佑曰︰邛州 臨邛縣南有邛來山,在雅州 百丈縣。嚴道,今雅州。宋白曰︰秦滅楚,徙嚴王之族以實此地,故曰嚴道。◎邛郵,音窮尤,地名,今四川省 滎經縣西南大相嶺。〕盡誅所與謀者。載長以輜車,令縣以次傳之。
中郎將袁盎諫曰:〔「中郎將」三字原無,據史記 袁盎傳、漢書 爰盎傳補。〕「上素驕淮南王,弗為置嚴傅、相,以故至此。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猝逢霧露病死,〔猝,終也。〕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復之。」〔師古曰︰暫困苦之,令其自悔,即追還也。〕
淮南王果憤恚不食死。縣傳至雍,〔班 志,雍縣屬抹風。◎雍,縣名,今陝西省 鳳翔縣南。〕雍令發封,以死聞。〔輜車有封,前此所經縣傳莫敢發;至雍,令乃發之。〕上哭甚悲,謂袁盎曰:「吾不聽公言,卒亡淮南王!今為奈何?」盎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諸縣傳送淮南王不發封餽侍者,皆棄市;以列侯葬淮南王於雍,置守塚三十戶。
上悲號甚恨,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目不交睫,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陛下親以王者行之,過曾參遠矣。諸呂用事,大臣專制,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鄭氏曰:大臣亂,乘傳而赴之,故曰不測淵。〕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孟康曰:孟賁、夏育,皆古勇士也。〕陛下至代邸,西向讓天子者三,南向讓天子者再。夫許由一讓,〔◎師古曰:許由,古高士也。堯讓天下於由,由不受也。〕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上乃解。〔此段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十四引史記 袁盎傳、漢書 爰盎傳、漢紀卷七補。〕
□匈奴單于遺漢書曰:「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歡。〔師古曰︰稱,副也;言與所遺書意相副,而共結歡親。〕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聽後義盧侯 難支等計,〔索隱曰︰難支,匈奴將名也。〕與漢吏相拒。絕二主之約,離兄弟之親,故罰右賢王,使之西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定之;〔◎月氏,音肉支。〕樓蘭、烏孫、呼揭〔樓蘭國,在西域之東垂,後曰鄯善。自武帝開河西之後,地最近漢,當白龍堆之道。烏孫國,治赤谷城。師古曰︰烏孫於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鬚,狀類獼猴,是其種也。史記正義︰呼揭國,在瓜州西北。余據班 史,匈奴北服丁零、呼揭之國。宣帝時,匈奴乖亂,其西方呼揭王自立為呼揭單于。西域傳,呼揭不在三十六國之數,而烏孫國東與匈奴接,則呼揭蓋在烏孫之東、匈奴西北也。◎呼揭,音乎解。〕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諸引弓之民〔釋名曰︰弓,穹也;張之穹穹然也。〕并為一家,北州以定。願寢兵,休士卒,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遠舍。」上報書曰:「單于欲除前事,復故約,朕甚嘉之!此古聖王之志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背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單于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
後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稽粥,音雞育。〕號曰老上單于。老上單于初立,上復遣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閼氏,音煙支。〕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翁主。〔中行,姓;說,名。中行本出荀氏,晉 荀林父將中行,因以為氏。〕說不欲行,漢強使之。說曰:「必我行也,〔「行」字原無,據史記 匈奴列傳補。〕為漢患者!」〔言為漢患者必我也。史倒其文,因當時語。〕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甚親幸之。
初,匈奴好漢繒絮、食物。〔繒,帛也;絮,綿也。◎繒,音增。〕中行說曰:「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者,以衣食異,無仰於漢也。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於漢矣。」〔師古曰︰言漢費物十分之二,則匈奴之眾將盡歸於漢矣。〕其得漢繒絮,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敝,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食物,皆去之,〔去,棄也。〕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也。〔湩,乳汁也。酪,以乳為之。◎湩,音動。〕於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課其人眾、畜牧。其遺漢書牘及印封,皆令長大,倨傲其辭,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
漢使或訾笑匈奴俗無禮義者,〔訾,毀也。◎訾,音資。〕中行說輒窮漢使曰:「匈奴約束徑,易行;君臣簡,可久;一國之政,猶一體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今中國雖云有禮義,及親屬益疏則相殺奪,以至易姓,皆從此類也。嗟!土室之人,〔匈奴之人,逐水草,居廬帳,非如中國有室屋,故謂中國人為土室之人。師古曰︰嗟者,嘆愍之言。〕顧無多辭,喋喋沾沾!〔師古曰︰顧,思念也。喋喋,利口也;佔佔,衣裳貌也;言漢人且當思念,無為喋喋佔佔。〕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糱,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師古曰︰顧,念也。中,猶滿也;量中者,滿其數也。〕何以言為乎!且所給,備、善,則已;不備、苦惡,則候秋熟,以騎馳蹂而稼穡耳!」〔師古曰︰苦,猶麤也。蹂,踐也。而,汝也。〕
前七年(戊辰、紀元二三四五年)
□冬,十月,令列侯太夫人、〔如淳曰︰列侯之妻稱夫人;列侯死,子復為列侯,乃得稱太夫人;子不為列侯,不得稱也。〕夫人、諸侯王子及吏二千石無得擅徵捕。
□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癸酉,〔◎六月二日。〕未央宮東闕罘罳災。〔此段原與上段連文,據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十四分為二段。〕〔如淳曰︰東闕與其兩旁罘罳皆災也。晉灼曰︰東闕之罘罳獨災也。師古曰︰罘罳,謂連闕曲閣也,以覆重刻垣墉處,其形罘罳然。一曰︰屏也。崔豹 古今注曰︰罘罳,屏也。又云︰罘者,復也;罳者,思也;臣朝君至屏外,復思所奏之事於其下。孔穎達曰︰屏謂之樹,今浮思也;釋宮文。漢時謂屏為浮思,解者以為天子外屏;人臣至屏,俯伏思念其事。按匠人︰城隅謂角浮思也。漢時東闕浮思災,以此諸文參之,則浮思小樓也,故城隅、闕上皆有之。然則屏上亦為屋以覆屏牆,故稱屏曰浮思。蘇鶚 演義曰︰罘者,浮也;罳者,思也;謂織絲之文輕疏虛浮之貌,蓋宮殿門闕有此物也。余謂蘇鶚之說,有見於唐禁中之罘罳;唐 太和甘露之變,宦者奉乘輿、決罘罳北出者也。此罘罳當以舊注為正。◎罘罳,音伏司。〕〈考異曰︰荀 紀作「辛酉」。按長曆,六月壬申朔,無辛酉;今從漢書。〉
□上思長沙王太傅賈誼,徵之。上問鬼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前席。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乃拜誼為梁王太傅。〔此段原作「梁太傅」,據漢書 賈誼傳補。〕〔誼自長沙徵為梁懷王太傅。〕
賈誼上疏曰:〔賈誼上治安策原繫於文帝六年末,今移至文帝七年末。〕「臣竊惟今之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厝,置也。〕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此十二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兵革不動,民保首領,〔此四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匈奴賓服,四荒嚮風,〔此四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百姓素朴,則天下順治。〔此五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無極,立經陳紀,輕重同得,〔此四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為萬世法;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固必相疑也。臣瓚曰︰樹國於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如淳曰︰爽,忒也。〕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親兄之子西向而擊;〔親弟,謂淮南厲王 長謀反。親兄之子,謂齊悼惠王子濟北王 興居欲西擊滎陽。〕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曰︰時吳王 濞不循漢法,有告之者。〕天子春秋鼎盛,〔應劭曰︰鼎,方也。〕行義未過,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乎!〔師古曰:〔「曰」字原無,今補之。〕莫大,謂無有大於其國者,言最大也。十此,謂十倍於此。余謂誼之大意,蓋謂淮南、濟北當文帝之時尚敢以一國為變,使諸侯相合,襲是跡而動,則其權力十倍於此,為患莫大焉。〕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遍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耶!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孟康曰︰熭,日中盛者,必曝曬也。臣瓚曰︰太公曰︰「日中不熭,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熭,謂曝曬之也。◎熭,音衛。〕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抗,舉也。剄,割頸也。◎剄,音景。〕豈有異秦之季世乎!其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而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徵矣,〔徵,証驗也。〕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
臣竊跡前事,〔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大抵強者先反。長沙乃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漢初功臣封王者,獨長沙王 吳芮傳國至文帝時。〕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菹,虀也。醢,肉醬也。◎菹醢,音居海。〕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國小則無邪心。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須,待也。〕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下無背叛之心,上無誅伐之志。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故天咸知階下之廉義。〔以上四十三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如此,則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植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朝」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 顏師古注補。〕事先帝裘衣也。〕當時大治,後世誦聖。〔師古曰︰稱其聖明。〕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
天下之勢方病大瘇,〔如淳曰︰腫足曰瘇。◎瘇,音腫。〕一脛之大幾如腰,〔脛,腳脛。釋名曰︰脛,莖也,直而長,似物莖也。〕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伸,一二指搐,身慮無聊。〔師古曰︰慉,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慉,音序。〕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已。〔師古曰︰扁鵲,良醫也。為,治也。已,語終辭。〕病非徒瘇也。又苦蹠戾。〔師古曰︰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之子,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楚元王 交,高帝之弟,其子於文帝為從弟。齊悼惠王 肥,高帝之庶長子,其子於文帝為親兄子。〕親者或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逼天子,〔師古曰︰廣立藩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戾。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勢方倒懸。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師古曰︰顧,亦反也。〕倒懸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翫細娛而不圖大患,德可遠施,威可遠加,〔「施威可遠」四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補。〕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伸,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后飾;且帝之身自衣皁綈,〔綈,厚繒也。◎皁,音造。綈,音提。〕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緣其領,庶人孽妾以緣其履;〔師古曰︰孽,庶賤者。〕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無為奸邪,不可得也。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並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德色;〔師古曰︰耰,摩田器。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以為恩德也。◎耰,音憂。〕母取箕帚,立而誶語;〔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語,讓也。◎誶,音碎。〕抱哺其子,與公並倨;〔師古曰︰哺,飼也,言婦抱其子而哺之,乃與其舅併倨,無禮之基也。〕婦姑不相悅,則反脣而相稽;〔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其慈子、嗜利,不同禽獸者無幾耳。〔師古曰︰唯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不異於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仲馮曰︰誼謂秦人不知孝義,但知愛子、貪利而已,此其去禽獸無幾也。〕今其遺見餘俗,猶尚未改,棄禮義,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否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曰︰言其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所行之善惡。貢父曰︰慮,大率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師古曰︰恬,安也。〕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嚮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也。◎筐篋,音匡妾。〕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師古曰:紀,理也。〕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置則僵,不修則壞。〔◎師古曰:植,建也。僵,偃也。〕管子曰:〔◎師古曰:管子,管仲也。〕「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奸人並起,萬民離叛,社稷為墟。〔◎師古曰:墟,謂丘墟。〕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奸人冀幸,而眾心疑惑。〔以上一百八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賢曰︰六親,謂父、子、兄、弟、夫、婦也。〕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師古曰︰執持而順行之。〕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無維楫,〔師古曰︰維所以繫船,楫所以刺船也。詩曰︰紼縭維之。〕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夏、殷、周為天子皆數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師古曰︰乃,始也。〕固舉以禮,有司齋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仲馮曰︰嬰兒體色赤,故曰赤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成王幼弱,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意;師,道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以上六十二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孩提有識,〔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三公、三少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少。〕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師古曰︰慣,亦習也。〕習與智長,故切而不愧;〔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愧恥之事。◎嚴衍曰:切而不愧者,言雖切而不愧怒也。注恐未是。〕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劓,割鼻也。〕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刈草菅然。〔師古曰︰菅,茅也。◎菅,音尖。〕豈唯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導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此十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前車覆,後車誡。』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從,是不法聖智也。〔此二十四字原無,據漢書 賈誼傳、賈長沙集補。〕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師古曰︰亟,急也。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天下之命,懸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慣,則左右而已。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譯,傳言也。夷狄與中國言語不同,故使通夷狄之言者譯之,周禮象胥是也。〕有雖死而不相為者,〔蘇林曰︰言其人不能易事相為處。〕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師古曰︰周書 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為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師古曰︰眇,細小也。〕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眾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無訟。〕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捨,〔師古曰︰取,所擇用也;捨,所棄置也。〕取捨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無他故矣,湯、武之定取捨審而秦王之定取捨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禍幾及身,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耶!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儀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胡,何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陵,乘也。〕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杜佑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汙穢者,則曰簠簋不飾;淫亂男女無別者,則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則曰臣節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干國之紀,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之名矣,不忍斥然正以呼之。其在五刑之域者云云,如後誼所云。〕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齒,謂審其齒歲也。蹴,蹋也。芻,馬所食草。記 曲禮︰以足蹴路馬芻有誅,齒路馬有誅。◎蹴,音促。〕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而令與眾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市之法,〔刖,斷足也。傌,毛晃曰︰戮辱也。◎黥,音情。劓,音義。髡,音昆。刖,音月。笞,音吃。傌,音罵。〕然則堂不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乎!〔師古曰︰迫天子也。〕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無恥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仲馮曰︰趙高殺二世,蓋又以法定其罪。〕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苴,音拘。〕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師古曰︰禮貌,謂加禮容而敬之也。〕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繫緤之,〔師古曰︰緤,謂以長繩係之也。◎緤,音泄。〕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徒官,謂刑徒輸作於官者。〕司寇小吏詈罵而搒笞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蘇林曰︰知有一旦之刑。〕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埤雅曰︰龜有靈德,伏匿而噎,善潛而不志於養,故古者簠簋皆為龜形於其上,而大臣以貪墨坐廢者曰簠簋不飾。賈公彥曰︰簠,內圓外方;簋,內方外圓;皆受斗二升。◎簠簋,音府軌。〕坐汙穢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氂,音毛。〕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胡公 漢官︰車駕出,有清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劍,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上不執縛繫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戾而加也。〔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上不使人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按也。◎捽,音足。〕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遇之有禮,故群臣自喜;〔師古曰︰喜,好也;好為志氣也。〕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言臣下矜尚節行,故可託以權柄,不須復加制御。應劭曰︰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勵廉恥、行禮義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師古曰︰喪,失也;言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此,謂以禮義廉恥遇其臣;彼,謂戮辱貴臣。言不為此而反久行彼也。〕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誼以絳侯前逮繫獄,卒無事,故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漢人相傳以大臣不對理陳冤為故事,多有聞命而引決者;然詣獄受刑者亦多有之,史特大概言之耳。〕
前八年(己巳、紀元二三四六年)
□夏,封故淮南王子安等四人為列侯。〔「淮南王」原有謚號「厲」字,今刪之,並補「故」字。〕〔淮南王 長子安封阜陵侯,勃封安陽侯,賜封陽周侯,良封東城侯。〕賈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淮南王之悖逆無道,天下孰不知其罪!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淮南王無罪,漢枉殺之也。〕此人少壯,〔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豈能忘其父哉!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叔父也。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發忿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胸,固為俱靡而已。〔白公 勝,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建得罪於平王,出奔而死於鄭,勝又奔吳;子胥以吳師入郢,勝蓋預焉,是讎其大父也。及其還楚,殺子西、子期,是讎其叔父也。剡,利也。靡,師古曰︰言與讎人俱斃。康曰︰碎也。◎剡,音演。靡,音迷。〕淮南雖小,黥布嘗用之矣,〔事見十二卷高祖十一年。〕漢存,特幸耳。〔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不便。〔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予之眾,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於兩柱之間,〔剸諸,吳人,為闔閭刺殺王僚。荊軻事見七卷始皇二十年。兩柱之間,南面向明,人君聽政正坐之處。◎剸,音專,又音團。〕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應劭曰︰周書云︰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願陛下少留計!」上弗聽。
□有長星出于東方。〔文穎曰︰孛、彗、長三星,其占略同,然其形象少異︰孛星光芒短,其光四出,蓬蓬孛孛也;彗星,光芒參參如掃彗;長星,有一直,指或竟天,或三丈、二丈無常也。大法,彗、孛星多為除舊布新,長星多為兵革事。〕
□是歲,滕公
汝陰文侯 夏侯嬰薨。〔此段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十四引史記 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漢書 百官公卿表補。〕〔◎汝陰,侯國名,今安徽省
阜陽市。〕
前九年(庚午、紀元二三四七年)
□春,大旱。
前十年(辛未、紀元二三四八年)
□冬,上行幸甘泉。
□上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常與皇后同席坐。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俱從。及坐,郎署長布席,〔「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俱從」「長布席」十四字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十三引史記 袁盎傳、漢書 爰盎傳補。〕袁盎引却慎夫人坐。〔蘇林曰︰郎署,上林中直衛之署也。如淳曰︰盎時為中郎將,天子幸署,豫設供張待之,故得引却慎夫人坐也。慎,姓也。古有慎到。〕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與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即厚賜之;陛下所以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陛下獨不見『人彘』乎!」〔人彘事見十二卷惠帝元年。〕於是上乃悅,召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上所幸慎夫人」段原繫於卷十三文帝二年,今移入文帝十年「幸甘泉」後。〕
上從霸陵上〔班 志,霸陵縣屬京兆。故芷陽也;帝起陵邑,因更名。◎霸陵,陵墓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 灞橋區南。〕欲西馳下峻阪。中郎將袁盎騎,並車攬轡。〔◎轡,音佩。〕上曰:「將軍怯耶?」盎曰:「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師古曰︰言富人之子則自愛也。垂堂,謂坐堂外邊,恐墜墮也。〕聖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飛馳下峻山,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奈高廟、太后何!」上乃止。〔「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段原繫於卷十三文帝二年,今移入文帝十年「幸甘泉」後。〕
□將軍薄昭殺漢使者。上不忍加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引分,猶言引決也。〕昭不肯;使群臣喪服往哭之,乃自殺。
臣光曰:李德裕以為:「漢文帝誅薄昭,斷則明矣,於義則未安也。秦康送晉文,興如存之感;〔詩 小序曰︰秦康公之母,晉獻公之女。文公遭驪姬之難,未返而秦姬卒。穆公納文公,康公時為太子,贈送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況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斷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臣愚以為法者天下之公器,唯善持法者,親疏如一,無所不行,則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薄昭雖素稱長者,文帝不為置賢師傅而用之典兵;驕而犯上,至於殺漢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從而赦之,則與成、哀之世何異哉!魏文帝嘗稱漢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殺薄昭,曰:「舅后之家,但當養育以恩而不當假借以權,既觸罪法,又不得不害。」譏文帝之始不防間昭也,斯言得之矣。然則欲慰母心者,將慎之於始乎!
□初,南陽 張釋之為騎郎,〔秦置南陽郡,漢因之。郎屬郎中令,掌守門戶,出充車騎。郎中有車、騎、戶三將,主車曰車郎,主騎曰騎郎,主戶衛曰戶郎,皆以中郎將主之。◎南陽,郡名,治今河南省 南陽市。〕十年不得調,〔調,選也。〕欲免歸。袁盎知其賢而薦之,為謁者僕射。〔「初南陽張釋之為騎郎」以下至「上拜釋之為公車令」原繫於文帝三年末,今繫於文帝十年「幸甘泉」後。詳見卷十五文帝十三年考異。〕〔班 表:謁者掌賓讚受事,秩比六百石;有僕射,秩比千石。應劭曰︰謁,請也,白也。僕,主也。漢官儀曰︰僕射,秦官也。僕,主也;古者主武事,每官必有主射者以督課之。〕
釋之從行,登虎圈,上問上林尉諸禽獸簿。〔虎圈,養虎之所,在上林。班 表:有令,有八丞、十二尉;武帝以後屬水衡都尉。禽獸簿,謂簿錄禽獸之大數也。〕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蓋帝問之而不能對,故倉皇失措而左右視也。師古曰︰視其屬官,盡不能對;非也。〕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欲以觀其能;〔師古曰︰能,謂材也。能,本獸名,形似羆,足似鹿,為物堅中而強力,故人之有賢材者皆謂之能。〕口對響應,無窮者。〔虎圈嗇夫,掌虎圈之吏也。悉,詳盡也。響應者,如響應聲,言其捷也。〕上曰:「吏不當若是耶!尉無賴。」〔言其才無足恃賴也。援神契曰︰蝟多賴,故不使超揚。賴,才也。孟子︰富歲子弟多賴。朱子曰︰賴,藉也。〕乃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久之前,曰:「陛下以絳侯 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也。」又復問:「東陽侯 張相如何如人也?」〔班 志,東陽縣屬臨淮郡。◎東陽,侯國名,今安徽省 天長市西北。〕上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喋,音蝶。〕且秦以任刀筆之吏,〔師古曰︰刀,所以削書也;古者用簡牒,故吏皆以刀筆自隨也。揚子曰︰刀不利,筆不銛。說文︰楚謂之聿,吳謂之不律,燕謂之弗,秦謂之筆。釋名︰筆,述也;述事而書之也。〕爭以亟疾苛察相高,〔亟,急也。〕其敝,徒文具而無實,不聞其過,陵遲至於土崩。〔師古曰︰陵,丘陵也;陵遲,言如丘陵之逶遲稍卑下也。又曰陵夷。夷,平也;言其頹替若丘陵之漸平也。〕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而靡,爭為口辯而無其實。夫下之化上,疾於景響,舉錯不可不審也!」上曰:「善!」乃不拜嗇夫。上就車,召釋之參乘。徐行,問釋之 秦之敝,具以質言。〔如淳曰︰質,誠也。〕至宮,上拜釋之為公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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