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卷第四
周紀四 起閼逢困敦(甲子),盡著雍困敦(戊子),凡二十五年。
赧王中
十八年(甲子、紀元二二二一年)秦昭王十年、魏襄王二十二年、韓襄王十五年、趙惠文王元年、楚頃襄王元年、燕昭王十七年、齊湣王四年、衛嗣君十八年、魯緡公六年、宋康王三十六年、中山王尚二年
□楚懷王至秦,〔「楚懷王至秦」五字原無,據史記 楚世家補。〕秦王令一將軍詐為王,伏兵武關,楚王至則閉關劫之,與西至咸陽,〔◎咸陽,秦都,今陝西省
咸陽市東。〕朝章臺,如藩臣禮,〔秦 章臺宮在渭南。漢 張敞走馬章臺街,孟康曰:在長安中;臣瓚曰:街在章臺下。漢 長安在渭南,以此言之,章臺宮在渭南明矣。〕要以割巫、黔中郡。〔◎巫、黔中,楚郡名,今湖南省西部、貴州省東部一帶。〕楚王欲盟,秦王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詐我,而又強要我以地!」因不復許。秦人留之。
楚大臣患之,乃相與謀曰:「吾王在秦不得還,要以割地,而太子為質於齊;齊、秦合謀,則楚無國矣。」欲立王子之在國者。昭雎曰:「王與太子俱困於諸侯,而今又背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乃詐赴於齊。〔詐言楚王薨而請太子還王楚。〕齊湣王召群臣謀之,或曰:「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楚滅陳、蔡,封畛於汝,滅越,取吳故地,併有古徐夷之地,皆在淮北,即楚所謂「下東國」。〕齊相曰:「不可!郢中立王,〔郢,楚都。班 志:南郡 江陵縣,故楚 郢都,楚文王自丹陽徙此;後九世,平王城之;又後十世,秦拔之,東徙壽春,亦名曰郢。水經:江水東逕江陵縣故城南,又東逕郢城南。注云:今江陵城,楚 船官地,春秋之渚宮。郢城即子囊遺言所城者。劉昫曰:故楚都之郢城,今江陵縣北十五里紀南城是也。〕是吾抱空質而行不義於天下也。」其人曰:「不然,郢中立王,因與其新王市曰:『予我下東國,吾為王殺太子。〔巿,謂相要以利,如巿道也。〕不然,將與三國共立之。』」〔三國,謂齊、韓、魏。〕齊王卒用其相計而歸楚太子。楚人立之。〔此段原繫於資治通鑑卷三周赧王十六年,據史記 秦本紀 昭王十年移入此年。〕〈考異曰:司馬遷 史記 六國表:周赧王十七年癸亥,楚頃襄王元年。五十三年己亥,楚考烈王元年。五十九年乙巳,周亡。秦始皇十年甲子,楚幽王元年。二十年甲戌,楚王負芻元年。二十四年戊寅,楚亡。按楚世家,楚頃襄王三十六年。楚考烈王二十五年卒。楚幽王十年卒。楚王負芻五年秦亡楚。今按前已論証楚懷王入秦在赧王十八年,年表早排二年,則頃襄王元當在十九年,起赧王十九年,終秦始皇二十四年,相距凡七十四年矣,頃襄、考烈、幽、負芻位之年計有七十六年,相差二年。疑頃襄王後有數王當年改元,頃襄王元當懷王入秦之年,理由有四:其一:楚世家云:「懷王入秦,秦即以其要地,楚立頃襄王以絕秦人望。」又云:「頃襄王橫元年,秦要懷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應秦。」可知楚於懷王入秦後即立王改元,是為絕秦望而不得已而為之。六國表誤將一年之事繫於兩年內。其二,楚世家云:「頃襄王二年,楚懷王亡逃歸,秦覺之,遮楚道,懷王恐,乃從間道走趙以求歸。趙主父在代,其子惠王初立,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趙世家云:「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樓煩王於西河而致其兵。」年表 趙惠文王二年在赧王十八年,而據趙年考訂,當趙惠文王三年即赧王十九年乙丑,則楚頃襄王元當赧王十八年甲子,其三:楚世家:「十八年,頃襄王遣使於諸侯,復為從,欲以伐秦。秦聞之,發兵來伐楚。」年表繫於赧王三十四年,而秦本紀是年無伐楚事,下年有「錯攻楚。赦罪人遷之南陽」,當與頃襄王十八年所記為一事,則十八年當赧王三十五年。其四:戰國策 秦策四云:「頃襄王二十年,秦 白起拔楚 西陵,或拔鄢、郢、夷陵,燒先王之墓。王徙東北,保于陳城。」國策皆在同一年,而年表記秦拔鄢、西陵在二十年,楚世家在赧王二十一年,分繫兩年,秦本紀、白起列傳亦同年表、世家分作兩年。此是史遷排年有誤,當從戰國策繫於同一年,即赧王三十六年壬午。綜上,頃襄王元當赧王十八年甲子,終五十三年己亥。秦本紀云:「始皇二十三年,虜荊王,荊將項燕立昌平君為王。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荊,破荊軍,昌平君死。」據本紀,可知楚世家闕昌平君一王,當有獨立紀年,始皇二十四年當即昌平君元年。又「虜荊王」者當楚王負芻,終在始皇二十三年丁丑。楚世家其年數不誤,則考烈、幽、負芻三王當有二王當年改元。余意蓋與幽王誅春申君、負芻弒幽王自立有關,今以幽王、負芻二王當當年改元,各楚王起紇如下:頃襄王元赧王十八年甲子,終五十三年己亥。考烈王元五十四年庚子,終秦始皇十年甲子,幽王元始皇十年甲子,十九年癸酉,王負芻元始皇十九年癸酉,終二十三年丁丑。昌平君元始皇二十四年戊寅,一年。〉
楚人告于秦曰:「賴社稷神靈,國有王矣!」秦王怒,發兵出武關擊楚,〔◎武關,古關名,今陝西省
商洛市 丹鳳縣東丹江北岸。〕斬首五萬,取十六城。〔此段原繫於資治通鑑卷三周赧王十七年,據史記 秦本紀移至秦昭王十年。〕
□秦以趙人樓緩為丞相。〔此段原繫於資治通鑑卷三周赧王十五年,據史記 秦本紀移至秦昭王十年,並補「秦」字。〕
十九年(乙丑、紀元二二二二年)秦昭王十一年、魏襄王二十三年、韓襄王十六年、趙惠文王二年、楚頃襄王二年、燕昭王十八年、齊湣王五年、衛嗣君十九年、魯緡公七年、宋康王三十七年、中山王尚三年
□楚懷王亡歸。秦人覺之,遮楚道。〔遮其歸楚之路也。〕懷王從間道走趙。〔間,隙也,從空隙之路而行也。〕趙主父在代,趙人不敢受。懷王將走魏,秦人追及之,以歸。〔以上四十一字原繫於周赧王十八年,據史記 秦本紀移至秦昭王十一年。〕懷王發病,〔「懷王」上原有「楚」字,今刪之。〕薨於秦,秦人歸其喪。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
□齊、韓、魏、趙、宋同擊秦,至鹽氏而還。〔括地志:鹽氏故城,一名司鹽城,在蒲州 安邑縣,掌鹽池之官,因稱鹽氏。徐廣曰:「鹽」,一作「監」。◎鹽氏,魏邑名,今山西省 安邑縣。〕秦與韓 武遂、與魏 封陵以和。〔十二年,秦取魏 封陵,又取韓 武遂,今皆歸之以和。◎武遂,今山西省 垣曲縣東南。封陵,今山西省 芮城縣西南風陵渡鎮。〕
□宋有雀生鸇於城之陬。〔鸇,字林曰:鷂屬。陸璣曰:鸇似鷂,青黃色,燕頷句啄,向風搖翅,乃因風飛急疾,擊鳩、鴿、燕、雀食之。陬,隅也。◎鸇,音詹。陬,音鄒。〕史占之,〔史,太史之屬,掌卜筮者。〕曰:「吉。〔凶人吉其凶。〕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宋康王喜,起兵滅滕,伐薛,〔班 志:沛郡 公丘縣,古滕國。水經注:滕城在蕃縣西。唐志,滕縣屬徐州。薛即孟嘗君所封地。◎滕國,今山東省 滕州市西南姜屯鎮。薛國,今山東省 棗莊市西南薛城區。〕東敗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里,西敗魏軍,與齊、魏為敵國,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笞,擊也。◎亟,音吉。笞,音吃。〕斬社稷而焚滅之,〔記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龍,能平水土,故祀以為社。烈山氏之子曰柱,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棄亦為稷,自商以來祀之。自漢以下,夏禹配食官社,后稷配食官稷。周禮注:社稷,土穀之神。〕以示威服鬼神。為長夜之飲於室中,室中人呼萬歲,則堂上之人應之,堂下之人又應之,門外之人又應之,以至於國中,無敢不呼萬歲者。天下之人謂之「桀宋」。〔此段原繫於周赧王二十九年,據楊寬
戰國史料編輯証附於此年。〕〔言其昏暴如桀也。〕
□趙主父行新地,〔趙新取中山之地也。〕遂出代;西遇樓煩王于西河而致其兵。〔趙北有林胡、樓煩之戎。漢 雁門郡 樓煩縣,樓煩 胡所居地。西河,即漢 西河郡之地。〕
□魏襄王薨,子昭王 遫立。〔「遫」字原無,據史記
魏世家
索隱引世本補。〕
□韓襄王薨,子釐王 咎立。
二十年(丙寅、紀元二二二三年)秦昭王十二年、魏昭王元年、韓釐王元年、趙惠文王三年、楚頃襄王三年、燕昭王十九年、齊湣王六年、衛嗣君二十年、魯緡公八年、宋康王三十八年、中山王尚四年
□秦尉錯伐魏 襄城。〔尉,蓋國尉也。班 志,襄城縣屬潁川郡。以分地考之,潁川屬韓境。蓋魏與韓分有潁川之地,用兵爭強,疆埸之間,朝韓暮魏,則此時襄城或為魏土,容亦有之。◎襄城,魏邑名,今河南省 襄城縣。〕
□秦 樓緩免相,魏冉代之。〔此段原在周赧王二十年末,今移至「趙主父滅中山」段之前。〕
□趙主父〔原下有通鑑正文「與齊燕共」四字,今改為考異之文。〕滅中山,〈考異曰:六國表云「趙與齊、燕共滅中山」。按趙自武靈十九年起,攻城略地,無歲不用師於中山,何待惠文之世始合齊、燕以滅中山耶?今從趙世家。〉遷其王尚於膚施。〔「尚」字原無,據太平寰宇記卷六十一引史記補。〕〔班 志,膚施縣屬上郡;唐屬延州,為州治所。◎膚施,古地名,今陝西省 榆林市南。〕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說文曰:王德布大飲酒也。師古曰:酺之為言布也。王德布於天下而合聚飲食為酺。師古 注所云,漢法也。此言趙國內酺耳。赦者,宥有罪也。◎嚴衍曰:漢律三人以上不得群飲,犯者罰金四兩。想此禁不始於漢,故趙亦以開禁賜酺為德。酺,音僕。〕
□趙主父封其長子章於代,號曰安陽君。〔班 志,代郡有東安陽縣。括地志:東安陽故城,在朔州 定襄縣界。◎安陽,趙邑名,今河北省 陽原縣東南。〕
安陽君素侈,心不服其弟。〔不服其弟為王也。〕主父使田不禮相之。李兌謂肥義曰:「公子章強壯而志驕,黨眾而欲大,田不禮忍殺而驕,二人相得,必有陰謀。夫小人有欲,輕慮淺謀,徒見其利,不顧其害,難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勢大,亂之所始而禍之所集也。子奚不稱疾毋出而傳政於公子成,毋為禍梯,〔梯,猶階也,以木為之,以升高者也。禍梯,猶言禍階也。〕不亦可乎!」肥義曰:「昔者主父以王屬義也,曰:『毋變爾度,毋易爾慮,堅守一心,〔「心」字原無,據史記 趙世家、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四補。〕以歿而世!』義再拜受命而籍之。〔記王命於籍也。〕今畏不禮之難而忘吾籍,變孰大焉!諺曰:『死者復生,生者不愧。』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乎!子則有賜而忠我矣。雖然,吾言已在前矣,終不敢失!」李兌曰:「諾,子勉之矣!吾見子已今年耳。」〔已,止也,言肥義命止於今年也。〕涕泣而出。
李兌數見公子成以備田不禮。〔數見者,相與謀為之備也。〕肥義謂信期曰:〔索隱曰:即下文高信也。〕「公子章與田不禮聲善而實惡,內得主而外為暴,〔得主,謂章為主父所憐也。〕矯令以擅一旦之命,不難為也。〔矯令,矯主父之令也。〕今吾憂之,夜而忘寐,飢而忘食,盜出入不可不備。〔言盜在主父左右,出入不可不備也。〕自今以來,有召王者必見吾面,我將以身先之,無故而後王可入也。」信期曰:「善」。
二十一年(丁卯、紀元二二二四年)秦昭王十三年、魏昭王二年、韓釐王二年、趙惠文王四年、楚頃襄王四年、燕昭王二十年、齊湣王七年、衛嗣君二十一年、魯緡公九年、宋康王三十九年
□趙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趙」字原無,今補之。〕而自從旁窺之,見其長子傫然也,〔傫,懶懈貌。少子臨朝而長子朝之,故其貌如此。◎嚴衍曰:以下文「反北面為臣」文義觀之,則「傫然」當魁傑之意,注訓為懶懈,恐未當。傫,音壘。〕反北面為臣,屈於其弟,心憐之,於是乃欲分趙而王公子章於代。計未決而輟。主父及王遊沙丘,〔史記正義曰:沙丘在邢州 平鄉縣東北二十里。余按沙丘臺,紂所作也。班 志云:沙丘在鉅鹿郡 鉅鹿縣東北七十里。◎沙丘,趙地名,今河北省 邢臺市 廣宗縣。〕異宮,〔異宮而處也。〕公子章、田不禮以其徒作亂,詐以主父令召王。肥義先入,殺之。高信即與王戰。〔高信以王與公子章之徒戰也。〕公子成與李兌自國至,〔趙都邯鄲,自邯鄲至也。〕乃起四邑之兵入拒難,殺公子章及田不禮,滅其黨。〔◎公子章年約二十七卒。〕公子成為相,號安平君;〔班 志,涿郡有安平縣,非趙地也。以公子成能平難而安國,故以為號。〕李兌為司寇。〔司寇,周六卿之一也,掌刑。〕是時惠文王少,〔◎時年十六。〕成、兌專政。
公子章之敗也,往走主父;主父開之。〔謂開宮門內之也。〕成、兌因圍主父宮。公子章死,成、兌謀曰:「以章故,圍主父;即解兵,吾屬夷矣!」〔夷,誅也,滅也。〕乃遂圍之,令:「宮中人後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雀鷇而食之。〔爾雅曰:生哺,鷇;生噣,雛。釋云:辨鳥子之異名也。鳥子生而須母哺食者為鷇,謂燕、雀之屬也。生而能自啄食者為雛,謂雞、雉之屬也。◎鷇,指幼鳥音寇,指發穀鳥音固。〕三月餘,餓死沙丘宮。〔◎大戴禮記 保傅:武靈王五十而弒沙丘。〕主父定死,乃發喪赴諸侯。主父初以長子章為太子,後得吳娃,愛之,〔吳娃,謂吳廣之女孟姚也,見三卷赧王五年。吳、楚之間謂美女曰娃。〕為不出者數歲。生子何,乃廢太子章而立之。〔何,即惠文王也。〕吳娃死,愛弛;憐故太子,欲兩王之,猶豫未決,故亂起。〔「趙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以下二段原繫於周赧王二十年,今移入二十一年。〕
□齊、燕戰于權,燕不勝。〔「齊燕戰于權燕不勝」八字原無,據戰國策 齊策二補。〕〔◎元和志,恒州
真定縣北二十里,有故權城,即古之犍鄉也。後漢
建武元年,賈復與五校戰於真定,大破之,即此地。權,古地名,在今河北省
正定縣南。〕燕王深怨積怒於齊,欲報之,直患國疲力不足。或謂燕王曰:「齊南破楚,西詘秦,用韓、魏之兵,燕、趙之眾,猶鞭策也。使齊北面伐燕,即雖五燕不能當。王何不陰出使,〔◎密遣使者。〕散遊士,〔◎分散遊士以說之。〕頓齊兵,弊其眾,使世世無患。」燕王善曰:「先人嘗有德蘇氏,燕欲報仇於齊,非蘇氏莫可。」乃奉蘇秦車五十乘,南使於齊。〈考異曰:史記
蘇秦傳:「蘇秦通於燕文公之夫人,易王知之。蘇秦恐,乃說易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齊則燕重。』易王許之。乃偽得罪於燕而奔齊。」〔「蘇秦通於燕文公之夫人」以下原為資治通鑑卷二正文,繫於周顯王四十五年,今改為考異之文。〕按蘇秦事燕弱齊在燕昭王時,不得在燕易王時;今從戰國策。〉謂齊王曰:「臣聞當世之王,〔「王」上原有「舉」字,據范祥雍
戰國策箋証注引吳師道說刪。〕必誅暴征亂,舉無道,攻不義。今宋王射天笞地,鑄諸侯之象,〔◎事見赧王十九年。〕使侍屏匽,展其臂,彈其鼻,此天下之無道不義,而王不伐,王名終不成。且夫宋,中國膏腴之地,鄰民之所處也,〔◎鄰,近也。〕與其得百里於燕,不如得十里於宋。伐之,名則義,實則利,王何為弗為?」〔此段原無,據史記
蘇秦列傳、戰國策 燕策二補。〕齊王曰:「善。」〔「齊」下原有「宣」字,今刪之。「曰善」二字原無,據戰國策 燕策二補。〕以為客卿。蘇秦說齊王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以疲齊而為燕。〔「齊王」「以為客卿」以下二十八字原繫於資治通鑑卷二周顯王四十五年,據楊寬
戰國史料編年輯証考証移於蘇秦入齊反間之後。〕〔為後齊人殺蘇秦張本。〕
□初,孟嘗君為齊相,再伐楚,楚人惡之;及與韓、魏破秦於函谷,秦人更忌之。秦、楚乃縱反間於齊曰:「孟嘗君名高其主而擅齊國之權,將為亂。」齊王已不能無疑,會田甲謀劫齊王,於是益疑孟嘗君,孟嘗君乃出奔。先是,孟嘗君嘗使其舍人魏子收邑入,三返而不致一入。孟嘗君問之,對曰:「有賢者,竊假與之,以故不致入。」孟嘗君怒而退魏子。至是魏子所與粟賢者聞孟嘗君見逐,乃上書言孟嘗君不作亂,請以身為盟,遂自剄宮門以明孟嘗君。齊王乃驚,而蹤跡驗問,孟嘗君果無反謀,乃復召孟嘗君。孟嘗君因謝病,歸老於薛。齊王許之。〔此段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四引史記 孟嘗君列傳補。〕
□秦 向壽伐韓,取武始;〔◎武始,韓邑,今河南省
洛陽市西。〕戰魏,魏不利。〔此段原作「秦敗魏師于解」,據史記 秦本紀、魏世家改。〕
二十二年(戊辰、紀元二二二五年)秦昭王十四年、魏昭王三年、韓釐王三年、趙惠文王五年、楚頃襄王五年、燕昭王二十一年、齊湣王八年、衛嗣君二十二年、魯緡公十年、宋康王四十年
□魏
公孫喜、韓人伐秦。〔「魏公孫喜、 韓人伐秦」原作「韓公孫喜、魏人伐秦」,據史記 穰侯列傳改。〕〔韓書人,〔「韓」原作「魏」,今改之。〕其將微也。〕穰侯薦左更白起於秦王以代向壽將兵,〔白,姓也。春秋之時,秦有白乙丙。〕敗魏師、韓師於伊闕,〔◎伊闕,古關名,今河南省
洛陽市南龍門街道。〕斬首二十四萬級,虜公孫喜,拔五城。秦王以白起為國尉。〔戰國之時,有國尉,有郡尉。應劭曰:自上安下曰尉,武官悉以為稱。〕
□衛嗣君薨,子懷君立。嗣君好察微隱,縣令有發褥而席弊者,〔古者縣大夫,至春秋時有邑大夫。縣令,起於戰國之時,秦、漢因之。〕嗣君聞之,乃賜之席。令大驚,以君為神。又使人過關市,賂之以金,〔此蓋賂掌關市之官。周禮:司關掌國貨之節,以聯門市,司貨賄之出入者,掌其治禁與其征廛;司市掌市之治教政刑,量度禁令。戰國之時,合為一官。〕既而召關市,問有客過與汝金,汝回遣之;〔回遣,謂還其金也。〕關市大恐。又愛泄姬,重如耳,而恐其因愛重以壅己也,〔泄,姓也,春秋時鄭有大夫泄駕,陳有大夫泄冶。如,亦姓也,衛大夫。是時魏王有如姬。〕乃貴薄疑以敵如耳,〔薄,姓也。敵,當也。◎事見三卷赧王四年。〕尊魏妃以偶泄姬,〔偶,匹也,對也。〕曰:「以是相參也。」〔參,三也,相參列也,間廁也。〕
荀子論之曰:成侯、嗣君,聚斂計數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產,取民者也,未及為政也。管仲,為政者也,未及修禮也。故修禮者王,為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此段原繫於周赧王三十二年,據楊寬
戰國史料編年輯証考証移入此年。〕〔◎斂,音練。〕
□秦王遺楚王書曰:「楚背秦,秦且率諸侯伐楚,願王之飭士卒,〔飭,治也,整也。〕得一樂戰!」〔樂,快意也;言一戰以快其意。〕楚王患之,乃復與秦和親。〔和親者,結和以相親也。〕
二十三年(己巳、紀元二二二六年)秦昭王十五年、魏昭王四年、韓釐王四年、趙惠文王六年、楚頃襄王六年、燕昭王二十二年、齊湣王九年、衛嗣君二十三年、魯緡公十一年、宋康王四十一年
□楚襄王迎婦於于秦。
臣光曰: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劫其子;〔謂楚懷王留於秦而以困死,秦王復遺襄王書,以兵威劫之。〕楚之不競也,〔杜預曰:競,強也。或曰:競,爭也,言不能與秦爭也。〕忍其父而婚其讎!〔謂楚襄王父死於秦,是仇讎之國也,忍恥而與之婚。〕嗚呼,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強,烏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論之曰:「夫道,善用之則百里之地可以獨立,不善用之則楚六千里而為讎人役。」故人主不務得道而廣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
□秦大良造白起攻魏,取垣。〔此九字原無,據史記
秦本紀補。〕〔◎垣,魏邑,今山西省
垣曲縣東南。〕
魏冉謝病免,以客卿燭壽為丞相。〔燭,姓也。左傳,鄭有大夫燭之武。〕
二十四年(庚午、紀元二二二七年)秦昭王十六年、魏昭王五年、韓釐王五年、趙惠文王七年、楚頃襄王七年、燕昭王二十三年、齊湣王十年、衛嗣君二十四年、魯緡公十二年、宋康王四十二年
□秦伐韓,拔宛。〔宛,故申伯國。班 志,宛縣屬南陽郡;唐為鄧州 南陽縣。◎宛,音冤,韓邑,今河南省
南陽市。〕
秦 燭壽免。魏冉復為丞相,封於穰與陶,謂之穰侯。又封公子市於宛,公子悝於鄧。〔◎悝,音虧。穰,今河南省 鄧州市。陶,今山東省 菏澤市定陶區。鄧,今河南省 郾城縣。〕
二十五年(辛未、紀元二二二八年)秦昭王十七年、魏昭王六年、韓釐王六年、趙惠文王八年、楚頃襄王八年、燕昭王二十四年、齊湣王十一年、衛嗣君二十五年、魯緡公十三年、宋康王四十三年
□魏入河東地四百里、〔河東地,蓋安邑、大陽、蒲阪、解縣瀕河之地。〕韓入武遂地二百里于秦。〔武遂地,十八年秦以予韓。〕
□魏 芒卯始以詐見重。〔芒,姓也。卯,其名。〕
□齊攻宋,燕王使張魁將燕兵以從焉,齊王殺之。燕王聞而召有司告曰:「余興事而齊殺我使,請今舉兵以攻齊也。」〔「今」原作「令」,據陳奇猷
呂氏春秋校釋注引畢沅、許維遹說改。〕司受命矣。凡繇進見,諍之曰:「賢主故願為臣。今王非賢主也,願辭不為臣。」〔辭,去也。〕燕王曰:「是何也?」對曰:「松下之亂,〔「之」字原無,據陳奇猷
呂氏春秋校釋注引王念孫說補。〕先君以不安、棄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齊者,力不足也。今魁死而王攻齊,是視魁而賢於先君。」〔◎先君,謂燕易王也。〕王曰:「諾。」「請王止兵。」王曰:「然則若何?」對曰:「請王縞素辟舍於郊,遣使於齊,客而謝焉,曰:『此盡寡人之罪也。大王賢主也,豈盡殺諸侯之使者哉?然而燕之使者獨死,此弊邑之擇人不謹也。願得變更請罪。』」〔◎更,改也。〕使者行至齊。〔◎行,還也。〕齊王方大飲,左右官實,御者甚眾,因令使者進報。〔◎左右官實、御者甚眾,即今之「擺排場」。排場擺定,因令燕使者進報。〕使者報言燕王之甚恐懼而請罪也,畢,又復之,以矜左右官實。〔◎齊王又令彼復言之,再觀排場。此乃齊王欲以矜耀於燕使者,示齊國富且強也。〕因乃發小使以返令燕王復舍。〔此段原無,據呂氏春秋
行論補。〕
或有於燕王毀蘇秦者曰:「左右賣國反覆之臣也,將危國。」蘇秦恐,自齊獻書於燕王曰:「燕、齊之惡也久矣。臣處於燕、齊之交,固知必將不信。臣貴於齊,燕大夫將不信臣;臣賤,將輕臣;臣重,將多望於臣;〔◎望,猶責。〕齊有不善,〔◎不善,謂惡燕。〕將歸罪於臣;天下不攻齊,將曰善為齊謀;天下攻齊,將與齊兼貿臣。〔◎爾雅 釋言:貿,市也。郭注:交易物為貿。〕臣之所重處重卵也。王謂臣曰:『吾必不聽眾口與讒言,吾信汝猶刻臂也。〔「刻臂」原作「剗剟者」,據范祥雍
戰國策箋証注改。〕上可以得用於齊,次可以得信於下,苟無死,汝無不為也。以孥自信可,〔「孥」原作「女」,據范祥雍
戰國策箋証注改。〕〔◎言攜家屬共去以取信於齊。〕與言去燕之齊可,期於成事而已。』臣受令以任齊,〔◎任齊,任事於齊。〕及五年。齊數出兵,未嘗謀燕。齊、趙之交,一合一離,燕不與齊謀趙,〔「燕」下原有「王」字,據范祥雍
戰國策箋証注引吳師道說刪。〕則與趙謀齊。齊之信燕也,至於虛北地行其兵。〔◎虛,言不設備。〕今王以眾口與造言罪臣,臣甚懼。臣舉天下使臣之封不慚。今王又使盛慶令臣曰:〔◎盛慶,燕臣名。〕『吾欲用所善。』王苟欲用之,則臣請為王事之。王欲釋臣專任所善,則臣請歸釋事。臣苟得見,則盈願。」〔此段原無,據史記
蘇秦列傳、戰國策 燕策二、戰國縱橫家書第四章補。〕
二十六年(壬申、紀元二二二九年)秦昭王十八年、魏昭王七年、韓釐王七年、趙惠文王九年、楚頃襄王九年、燕昭王二十五年、齊湣王十二年、衛嗣君二十六年、魯緡公十四年、宋康王四十四年
□秦大良造白起、客卿錯伐魏,至軹,〔軹,音只。〕取城大小六十一。〈考異曰:白起傳在秦昭王十五年。據秦本紀、六國表、魏世家,在秦昭十五年後三年也。〉〔大良造,即大上造之良者。大上造,秦十六爵。軹縣,班 志屬河內郡;唐為孟州 濟源縣。◎軹,魏邑,今河南省 濟源市南。〕
二十七年(癸酉、紀元二二三O年)秦昭王十九年、魏昭王八年、韓釐王八年、趙惠文王十年、楚頃襄王十年、燕昭王二十六年、齊湣王十三年、衛嗣君二十七年、魯緡公十五年、宋康王四十五年
□冬,十月,秦王稱西帝,遣使立齊王為東帝,欲約與共伐趙。齊王謂蘇秦曰:〔「齊王謂蘇秦曰」原作「蘇代自燕來,齊王曰」,據楊寬
戰國史料編年輯証、錢穆
先秦諸子繫年考証蘇秦史事改。〕「秦使魏冉致帝,子以為何如?」對曰:「願王受之而勿稱也。秦稱之,天下安之,王乃稱之,無後也。〔無後,猶言未晚。〕秦稱之,天下惡之,王因勿稱,以收天下,此大資也。且伐趙孰與伐桀宋利?〔桀宋,見上十九年。〕〔此句原作「見下二十九年」,今改之。〕今王不如釋帝以收天下之望,發兵以伐桀宋,宋舉則楚、趙、梁、衛皆懼矣。是我以名尊秦而令天下憎之,所謂以卑為尊也。」〔古人有言曰:「自卑者人尊之。」〕齊王從之,稱帝二日而復歸之。〔歸帝號而不稱也。〕齊與趙會於阿,約攻秦。〔以上二句九字原無,據戰國縱橫家書第四章補。〕
趙
李兌約齊、燕、趙、魏、韓五國以伐秦。十二月,呂禮自齊入秦。〔姓譜曰:太嶽為禹心呂之臣,故封呂侯,後因以為氏。古字脊骨之膂本作「呂」。〕秦王去帝號,復稱王。〔去,除也。〕返溫、軹、高平於魏,〔溫,周司寇蘇忿生之邑。班 志,溫縣屬河內郡。高平,本向邑,蘇忿生采邑。紀年:魏襄王四年,鄭使韓辰歸晉陽及向。二月,城陽、向,更名陽為河雍,向為高平。括地志:高平故城在懷州 河陽縣西。◎溫,今河南省 溫縣。高平,今河南省 濟源市西南。〕巠分、先俞於趙;〔◎巠分、先俞,戰國策作「三公、什清」,縱橫家書作「王公、符逾」。地望不詳。〕五國兵罷成皋。〔此段原作「十二月,呂禮自齊入秦。秦王亦去帝,復稱王」,據史記 趙世家、戰國策 趙策一、趙策四、戰國縱橫家書第二十一章補。〕〔◎成皋,韓邑,今河南省 滎陽市西北。〕
二十八年(甲戌、紀元二二三一年)秦昭王二十年、魏昭王九年、韓釐王九年、趙惠文王十一年、楚頃襄王十一年、燕昭王二十七年、齊湣王十四年、衛嗣君二十八年、魯緡公十六年、宋康王四十六年
□秦攻趙,拔梗陽。〔「梗陽」原作「杜陽」,據史記 趙世家改。胡注:「杜陽近栒邑,接上郡、北地之境,趙地西至上黨
膚施,或者其時并有桂陽歟?」楊寬注:「其說無據。杜陽在今陝西
麟遊縣西北,在秦舊都雍(今陝西 鳳翔縣)之東北,趙不能併有其地。」此段原繫於周赧王二十七年末,今移入二十八年。〕〈考異曰:六國表作「桂陽」,今從趙世家。〉〔班 志,梗陽在太原郡 榆次縣界。◎梗陽,趙邑,今山西省 清徐縣。〕
□秦攻魏,拔新垣、曲陽。〔史記正義曰:年表及括地志,曲陽故城在懷州 濟源縣西四十里,新垣近曲陽,未詳端的之處。余按班 志,王屋山在河東 垣縣,沇水所出,東流為濟。水經:濟水出河東 垣縣 王屋山為沇水。注云:濟水重源出溫西北平地。水有二源,東源出原城東北,晉文公以信降原,即此城也。俗以濟水重源所發,因復謂之濟源城。如此則濟源去垣不遠矣。蓋新垣即河東之垣縣也;以縣有遷徙,謂其新邑為新垣也。◎垣,音元。新垣,魏邑,今山西省 垣曲縣。曲陽,魏邑,今河南省 濟源市西。〕將攻安邑,恐齊救之;是時齊欲伐宋,而秦禁之,令宋郭之秦,請合而以伐宋,秦王許之,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寫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絕兵遠,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將攻安邑」以下七十一字原無,據戰國策 魏策二、燕策二補。〕
二十九年(乙亥、紀元二二三二年)秦昭王二十一年、魏昭王十年、韓釐王十年、趙惠文王十二年、楚頃襄王十二年、燕昭王二十八年、齊湣王十五年、衛嗣君二十九年、魯緡公十七年、宋康王四十七年
□秦 司馬錯擊魏 河內。〔漢 河內郡即魏 河內之地,秦并屬河東郡。孟子記梁惠王曰:「河內凶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蓋魏之有國,河東、河內自為二郡也。〕魏獻安邑以和,〔◎安邑,魏邑,今山西省 夏縣。〕秦出其人歸之魏。
□秦敗韓師于夏山。〔◎夏山,韓地,今地不詳。〕
□齊湣王起兵伐宋,〔「宋」原作「之」,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四改。〕民散,城不守。宋康王奔魏,〔「康」字原無,今補之。〕死於溫。〈考異曰:六國表、魏世家,宋康王死於溫俱在今年,秦本紀在前二年,即秦昭十九年,蓋錯簡致誤。〉〔宋至此而滅。〕
三十年(丙子、紀元二二三三年)秦昭王二十二年、魏昭王十一年、韓釐王十一年、趙惠文王十三年、楚頃襄王十三年、燕昭王二十九年、齊湣王十六年、衛嗣君三十年、魯緡公十八年
□秦王會楚王于宛,會趙王于中陽。〔班 志,中陽縣屬西河郡。水經注:文水逕太原 茲氏縣故城之東,瀦為文湖;文湖水又東逕中陽縣故城東。◎中陽,趙邑,今山西省 中陽縣西。〕
□秦 蒙驁擊齊 河東,〔「蒙驁」原作「蒙武」。梁玉繩
史記志疑云:「蒙恬傳 蒙武乃蒙驁之子,驁事昭王至始皇四世,必是驁而非武也。」楊寬注云:「梁說是也。戰國策 秦策三記應侯失韓之汝南,蒙傲乃往見之,云:『今傲勢得為秦王將,將兵』,云云,黃丕烈云:『李善注求自試表引作驁,傲 驁同字。』是秦昭王時蒙驁為將,非蒙武也。」此據梁說及楊寬注改。「河東」二字原無,據史記 秦本紀補。〕〔◎驁,音敖。〕拔九城。〔風俗通:東蒙主以蒙山為氏。〕〈考異曰:史記
秦本紀、六國表並云:「昭襄王二十二年,蒙武伐齊。」按蒙恬傳,蒙武乃蒙驁之子,驁事昭王至始皇四世,必是驁而非武也。〉
□齊湣王既滅宋而驕,乃南侵楚,西侵三晉,欲并二周,為天子。狐咺正議,斮之檀衢。〔狐,姓也。春秋之時,晉有狐突、狐毛、狐偃父子。左傳:齊簡公與婦人飲酒於檀臺。檀衢,意其地為通檀臺之衢路也。爾雅:四達謂之衢。斮,斬也。◎咺,音選。斮,音濁。衢,音渠。〕陳舉直言,殺之東閭。〔左傳:晉圍齊,州綽門于東閭。杜預 注曰:齊東門。〕
燕昭王日夜撫循其人,益以富實,乃與樂毅謀伐齊。樂毅曰:「齊,霸國之餘業也,〔自齊桓公霸天下,國以強大;田氏藉其餘業。〕地大人眾,未易獨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約趙及楚、魏。」於是使樂毅約趙,別使使者連楚、魏,且令趙嚪秦以伐齊之利。〔以利誘之曰嚪。◎嚪,音淡。〕諸侯害齊王之驕暴,皆爭合謀與燕伐齊。
三十一年(丁丑、紀元二二三四年)秦昭王二十三年、魏昭王十二年、韓釐王十二年、趙惠文王十四年、楚頃襄王十四年、燕昭王三十年、齊湣王十七年、衛嗣君三十一年、魯緡公十九年
□蘇秦陰與燕王謀伐破齊而分其地,其事大泄,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此段原無,據史記
張儀列傳補。〕〈考異曰:史記
蘇秦傳:「齊大夫與蘇秦爭寵,使人刺秦,殺之。〔以上十四字原為資治通鑑卷三正文,繫於周慎靚王四年,今改為考異之文。〕齊王使人求賊,不得。蘇秦且死,謂齊王曰:『臣即死,車裂臣以徇於市,曰「蘇秦為燕作亂於齊」,如此,則臣之賊必得矣。』於是如其言,殺蘇秦者果自出,齊王誅之。燕聞之曰:『甚矣,齊之為蘇生報仇也!』蘇秦既死,其事大泄。齊後聞之,乃恨怒燕。燕甚恐。」按太史公曰:「蘇秦兄弟三人,皆遊說諸侯以顯名,其術長於權變。而蘇秦被反間以死,天下共笑之,諱學其術。然世言蘇秦多異,異時事有類之者皆附之蘇秦。」呂氏春秋云:「齊用蘇秦而天下知其亡。」則蘇秦傳所言恐非事實;今從張儀傳。〉
張儀與蘇秦皆以縱橫之術遊諸侯,〔「張」字原無,今補之。〕致位富貴,天下爭慕效之。又有魏人公孫衍者,號曰犀首,亦以談說顯名。其餘蘇代、蘇厲、周最、樓緩之徒,紛紜遍於天下,務以辯詐相高,不可勝紀;〔姓譜曰:周姓本自周平王子,別封汝川,人謂之周家,因氏焉。一云:以赧王為秦所滅,黜為庶人,百姓稱為周家,因氏焉。余按商有太史周任,謂為周姓所自出,夫豈不可!又赧王於時未滅,不可謂周最出於赧王。樓姓,夏 少康之裔,周封為東樓公,子孫因氏焉。師古曰:紛紜,興作貌,又物多而亂貌。裔,苗裔。〕而儀、衍、秦最著。〔著者,顯著於時。〕
揚子法言曰:或問:「儀、秦學乎鬼谷術而習乎縱橫言,安中國者各十餘年,是夫?」曰:「詐人也,聖人惡諸。」曰:「孔子讀而儀、秦行,〔謂讀孔子之言而行儀、秦之事。〕何如也?」曰:「甚矣鳳鳴而鷙翰也!」〔翰,羽翰。〕「然則子貢不為歟?」曰:「亂而不解,子貢恥諸。〔太史公曰: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溫公曰:考其年與事皆不合,蓋六國遊說之士託為之辭,太史公不加考訂,因而記之;揚子雲亦據太史公書發此語也。〕說而不富貴,儀、秦恥諸。」或曰:「儀、秦其才矣乎,跡不蹈已?」〔宋咸曰:蹈,踐也;言儀、秦之才術超卓,自然不踐循舊人之跡。〕曰:「昔在任人,帝而難之,〔書 舜典:而難任人。孔安國 注云:任,佞也;難,拒也;言佞人則斥遠之。〕不以才矣。才乎才,非吾徒之才也!」〔「張儀與蘇秦皆以縱橫之術遊諸侯」段及揚子曰段原繫於資治通鑑卷三周赧王五年,今移入蘇秦車裂之後。〕
□燕王悉起兵,以樂毅為上將軍。〔上將軍,猶春秋之元帥。〕秦尉斯離率師與三晉之師會之。〔尉,秦官也。斯離,其名。或曰:斯,姓也,離,名也。斯,蜀之西南夷種,遂以為姓。〕趙王以相邦印授樂毅,樂毅並將秦、魏、韓、趙之兵以伐齊。齊湣王以觸子將,〔「以觸子將」四字原無,據呂氏春秋 權勳、戰國策 齊策六補。〕悉國中之眾以拒之。齊王欲戰,使人赴觸子,恥而訾之曰:「不戰,必剗若宗,掘若壟。」〔◎壟,墳冢。〕觸子苦之,欲齊軍敗。於是以天下兵戰于濟西,〔「齊王欲戰」至「於是以天下兵」三十七字原無,據呂氏春秋 權勳補。〕〔水經︰濟水東北過壽張縣西界,北逕須昌、穀城、臨邑縣西,又北逕北平、陰城西,又東北過盧縣北,皆齊地也。濟西地在濟水之西。〕齊師大敗,觸子以輿一乘亡,達子收其餘卒,軍於秦周。〔以上三句十七字原無,據呂氏春秋 權勳、戰國策 齊策六補。〕樂毅還秦、韓之師,分魏師以略宋地,部趙師以收河間。〔秦、韓與齊隔遠,故先還其師。宋地近於魏,故使略之。河間近於趙,故以方略部趙取之。此其部分,非人所能及也。宋地,齊滅宋所取之地。〕身率燕師,長驅逐北。劇辛曰:〔劇,姓;辛,名。劇姓莫知其所自出。班 志,北海郡有劇縣,蓋其先以縣為姓也。〕「齊大而燕小,賴諸侯之助以破其軍,宜及時攻取其邊城以自益,此長久之利也。今過而不攻,以深入為名,無損於齊,無益於燕而結深怨,後必悔之。」樂毅曰:「齊王伐功矜能,謀不逮下,廢黜賢良,信任諂諛,政令戾虐,百姓怨懟。今軍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禍亂內作,則齊可圖也。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過恤下而撫其民,則難慮也。」遂進軍深入。齊人果大亂失度,〔難慮,謂難為計慮也。失度,失其常度也。〕達子與燕戰,求金以賞者,齊王怒曰:「若殘豎子之類,惡能給若金?」不肯與。齊軍大敗,達子死,〔「達子與燕戰」以下三十五字原無,據呂氏春秋 權勳補。〕湣王出走。樂毅入臨淄,取寶物、祭器,輸之於燕。燕王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饗士;封樂毅為昌國君,〔班 志,昌國縣屬齊郡。封毅為昌國君,以其能昌大燕國也。◎昌國,古地名,今山東省 淄博市 張店區。〕遂使留徇齊城之未下者。
齊王出亡之衛,衛君避宮舍之,稱臣而供具。齊王不遜,衛人侵之。齊王去奔鄒、魯,有驕色;鄒、魯弗納,遂走莒。〔莒,春秋 莒子之國,齊滅之。班 志,莒縣屬城陽國,國都也。宋白曰:周武王封少昊之後嬴姓茲輿於莒,始都計斤城,在今高密縣東南四十里。春秋時徙於莒。隱公二年,莒人入向。注云:今城陽 莒縣。莒自初封二十三君,為楚簡王所滅。漢為莒縣,城陽王所都。◎莒,齊邑名,今山東省 莒縣。〕楚使淖齒將兵救齊,因為齊相。淖齒欲與燕分齊地,〔淖,姓也。◎淖,音卓。〕乃執湣王而數之曰:〔數其罪也。〕「千乘、博昌之間,方數百里,〔◎楊寬注:「『百』當為『十』字之誤,千乘在今山東
高青縣東北,博昌在今博興縣東南,兩地相鄰,不過數十里。」〕雨血沾衣,〔漢置千乘郡,博昌縣屬焉。後漢更千乘郡為樂安國。十三州志曰:昌水,其勢平,故曰博昌。唐志,千乘、博昌二縣皆屬青州。自上而下曰雨。〕王知之乎?」曰:「知之。」「嬴、博之間,地坼及泉,〔班 志,嬴、博二縣屬泰山郡。◎嬴、博,齊邑名,嬴在今山東省 萊蕪市。博在今山東省 泰安市。〕王知之乎?」曰:「知之。」「有人當闕而哭者,求之不得,去則聞其聲,王知之乎?」曰:「知之。」淖齒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有人當闕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告矣,〔戒,警敕也。毛晃曰:警敕之辭曰誡。此言天、地、人皆以相警敕也。〕而王不知戒焉,何得無誅!」遂弒王於鼓里。〔鼓里,莒中地名,近齊廟。◎年約五十卒。〕
荀子論之曰:國者,天下之利勢也。得道以持之,則大安也,大榮也,積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則大危也,大累也,〔累,事相緣及也。〕有之不如無之;及其綦也,〔齊人謂極為綦。〕索為匹夫,不可得也。〔索,求也。〕齊湣、宋獻是也。〔宋獻,意即指宋康王。〕
故用國者,義立而王,信立而霸,權謀立而亡。
挈國以呼禮義,而無以害之。〔挈,即提挈之挈。◎挈,音妾。〕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擽然扶持心國,且若是其固也。〔擽然,落石貌;言其持心持國,擽然如石之固。◎擽,音略。〕之所與為之者之人,則舉義士也。之所以為布陳於國家刑法者,則舉義法也。之所亟然,〔「之」上原有「主」字,據王天海
荀子校釋注引王引之說刪。〕〔毛晃曰:然,如也,是也。〕率群臣而首嚮之者,則舉義志也。〔志者,心之所主也。〕如是,則下仰上以義矣,是綦定也。綦定而國定,國定而天下定。故曰:以國濟義,一日而白,湯、武是也。〔基,址也,本也。為土立址曰基;為木立根本亦曰基。白,明也。〕是所謂義立而王也。
德雖未至也,義雖未濟也,然而天下之理略湊矣,〔楊倞曰:略有節奏也。〕刑賞已諾信乎天下矣,〔諾,人應聲也。信,人不疑而心孚也。〕臣下曉然皆知其可要也。〔要,約也,勤也,求也。〕政令已陳,雖睹利敗,不欺其民;約結已定,雖睹利敗,不欺其羽;〔羽,黨羽也。即下文所謂與國也。〕如是,則兵勁城固,敵國畏之;國一綦明,〔楊倞曰:此「綦」當作「基」。今謂此「綦」字從上注,所謂齊人之言,其義亦通。明,顯也。〕與國信之;雖在僻陋之國,威動天下,五伯是也。是所謂信立而而霸也。〔伯,讀曰霸。五霸,夏 昆吾,商 大彭、豕韋,周 齊桓、晉文。或曰:齊桓、晉文、宋襄、秦穆、楚莊為五霸。〕
挈國以呼功利,不務張其義,齊其信,唯利之求;內則不憚詐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則不憚詐其與而求大利焉。內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則臣下百姓莫不以詐心待其上矣。上詐其下,下詐其上,則是上下析也。〔析,分也,離也。〕如是,則敵國輕之,與國疑之,權謀日行而國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齊湣、薛公是也。〔薛公,謂孟嘗君。孟嘗君卒,齊與諸侯共滅薛。〕故用強齊,非以修禮義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綿綿常以結靷馳外為務。〔丁度曰:靷,駕牛具,在胸曰靷,蓋駕馬亦用靷也。◎靷,音引。〕故強,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詘秦,北足以敗燕,中足以舉宋;〔史記,齊閔王十年,伐燕,取之;二十三年,與秦敗楚於重丘,南割楚之淮北;三十六年,與韓、魏攻秦,至函谷;三十八年,伐宋,滅之。通鑑據孟子以取燕事屬之齊宣王。〕及以燕、趙起而攻之,若振槁然,〔槁,枯木也。振,搖也。振已枯之木,則枝葉摧落而本根撥矣。◎槁,音稿。〕而身死國亡,為天下大僇,後世言惡則必稽焉。〔稽,考也,又計校也。〕是無他故焉,唯其不由禮義而由權謀也。
三者,明主之所謹擇也,仁人之所務白也。〔白,明白也。〕善擇者制人,不善擇者人制之。
□樂毅聞畫邑人王蠋賢,〔劉熙曰:畫,齊西南近邑。括地志:戟里城在臨淄城西北三十里,春秋時棘邑。又云:澅邑,蠋所居,即此邑,因澅水為名也。京相璠曰:今臨淄有澅水,西北入沛,即班 志所謂如水;如、時聲相似,然則澅水即時水也。余按後漢 耿弇攻張步,進軍畫中,在臨淄、西安二邑之間。「蠋」,班固 古今人表作「歜」。通鑑以畫邑為晝邑,以孟子去齊宿於晝為據也。若以孟子為據,則晝讀如字。◎畫,齊邑名,今山東省 淄博市西北。〕令軍中環畫邑三十里無入。使人請蠋,蠋謝不往。燕人曰:「不來,吾且屠畫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齊王不用吾諫,故退而耕於野。國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與其不義而生,不若死!」遂經其頸於樹枝,自奮絕脰而死。〔經,絞也,縊也。頸,頭莖也。自奮,自奮起而還擲也。脰,頸也。〕燕師乘勝長驅,齊城皆望風奔潰。樂毅修整燕軍,禁止侵掠,求齊之逸民,顯而禮之。寬其賦斂,除其暴令,修其舊政,〔章校:「孔本『政』作『制』。」〕齊民喜悅。乃遣左軍渡膠東、東萊;〔膠東,漢為王國。水經︰膠水出琅邪 黔陬縣 膠山,北過膠東、下密,又北過東萊 當利縣入海。膠水之東為膠東國,膠水之西為膠西國。東萊,春秋 萊子之國,漢置東萊郡。〕前軍循泰山以東至海,略琅邪;〔琅邪,秦置為郡,其地東至海,南距淮。◎瑯邪,古地名,今山東省東南。〕右軍循河、濟,屯阿、鄄以連魏師;〔河、濟注已見一卷安王十五年,然僅及濟水入河而溢為滎一節。今據水經︰濟水自滎澤東流至濟陰 乘氏縣西,分為二瀆:其南瀆為菏水,東南流至山陽 湖陸縣,與泗水合。其北瀆東北流入于鉅野澤,東北過東郡 壽良縣西界,北逕須昌、穀城至臨邑縣 四瀆津口,與河水合。此蓋言齊地在河、濟之間者也。參考上濟西注可見。阿,東阿;鄄,鄄城。◎阿、鄄,齊地名,阿在今山東省
鄄城縣北,鄄在今山東省
鄄城縣北。〕後軍旁北海而撫千乘;〔自臨淄東北至海,北海地也。漢置郡。〕以中軍據臨淄而鎮齊都。祀桓公、管仲於郊,表賢者之閭,封王蠋之墓。〔王蠋墓蓋在晝。〕齊人食邑於燕者二十餘君,有爵位於薊者百有餘人。〔薊,燕都也。班 志,薊縣屬廣陽國。唐為幽州治所;今為燕京。水經注:薊城西北隅有薊丘,故名。◎薊,燕都名,今北京市。〕數歲之間,〔「數歲之間」原作「六月之間」,據司馬光
稽古錄卷十一改。楊寬謂稽古錄作「數歲下齊七十餘城」,是司馬光後知其誤而不能追改通鑑也。〕下齊七十餘城,皆為郡縣。
□秦王會魏王于宜陽,會韓王于新城,會趙王于中陽。〔此段原作「秦王、魏王、韓王會于京師」,據史記 秦本紀、趙世家改。〕〈考異曰:年表、魏、韓世家作「會西周」,今從秦本紀。〉〔◎宜陽,今河南省
宜陽縣。新城,今河南省
伊川縣西南。中陽,今山西省
中陽縣西。〕
三十二年(戊寅、紀元二二三五年)秦昭王二十四年、魏昭王十三年、韓釐王十三年、趙惠文王十五年、楚頃襄王十五年、燕昭王三十一年、齊襄王元年、衛嗣君三十二年、魯緡公二十年
□秋,〔「秋」字原無,據史記
楚世家補。〕秦、楚會于穰。〔「楚」原作「趙」,據史記 秦本紀、六國年表、楚世家改。〕〔◎穰,今河南省 鄧州市。〕
□秦拔魏 安城,〔班 志,安成縣屬汝南郡。司馬彪 志作「安城」。時魏地南至汝南,秦自武關出兵攻拔之。括地志:安城在豫州 汝陽縣東南十七里。一曰:在豫州 吳房縣東南。◎安城,魏邑名,今河南省 原武縣。〕兵至大梁而還。
□秦
魏冉免相。〔此段原無,據史記
秦本紀補。〕
□齊 淖齒之亂,湣王子法章變名姓為莒 太史敫家傭。〔敫,師古曰:古穆字。傭,雇身為人力作。◎淖,音。敫,音角。〕太史敫女奇法章狀貌,以為非常人,憐而常竊衣食之,〔竊,私也,私為之而不使人知。〕因與私通。王孫賈從湣王,失王之處,其母曰:「汝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閭,里門也。周禮:二十五家為閭。〕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處,汝尚何歸焉!」王孫賈乃入市中呼曰:〔呼,叫號也。〕「淖齒亂齊國,殺湣王。欲與我誅之者袒右!」〔袒右肩也。〕市人從者四百人,與攻淖齒,殺之。於是齊亡臣相與求湣王子,欲立之。法章懼其誅己,久之乃敢自言,遂立以為齊王,保莒城以拒燕,布告國中曰:「王已立在莒矣!」〔其時樂毅以燕中軍鎮臨淄,法章已立而保莒。田單自安平保即墨,奔敗之餘,猶可置之不問,法章布告國中,自言已立在莒,可安坐而不問乎!後人論樂毅,以為善藏其用,吾未敢以為然也。〕
□趙王得楚 和氏璧,〔楚人卞和得玉璞,獻之楚厲王,王使玉人視之,曰:「石也。」王以和為詐,刖其左足。及武王立,和又獻之,玉人又曰:「石也。」王又以為詐而刖其右足。及文王立,和乃抱璞而泣於荊山之下;王聞之,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因命曰「和氏之璧」。爾雅:肉倍好謂之璧;外圓象天,內方象地。〕秦昭王欲之,請易以十五城。趙王欲勿與,畏秦強;欲與之,恐見欺。以問藺相如,〔姓譜曰:韓獻子玄孫曰康,食采於藺,因氏焉。◎藺,音吝。〕對曰:「秦以城求璧而王不許,曲在我矣。我與之璧而秦不與我城,則曲在秦。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使秦負曲也。〕臣願奉璧而往;使秦城不入,臣請完璧而歸之!」趙王遣之。相如至秦,秦王無意償趙城。相如乃以詐紿秦王,復取璧,〔紿,欺也,誑也。◎紿,音代。〕遣從者懷之,間行歸趙,而以身待命於秦。秦王以為賢而弗誅,禮而歸之。趙王以相如為上大夫。
三十三年(己卯、紀元二二三六年)秦昭王二十五年、魏昭王十四年、韓釐王十四年、趙惠文王十六年、楚頃襄王十六年、燕昭王三十二年、齊襄王二年、衛嗣君三十三年、魯緡公二十一年
□秦伐趙,拔兩城。
三十四年(庚辰、紀元二二三七年)秦昭王二十六年、魏昭王十五年、韓釐王十五年、趙惠文王十七年、楚頃襄王十七年、燕昭王三十三年、齊襄王三年、衛嗣君三十四年、魯緡公二十二年
□秦伐趙,拔石城。〔史記正義曰:地理志,右北平有石城縣。括地志:石城在相州 林慮縣西南九十里。疑相州 石城是。余謂北平之石城,燕境也,相州之石城,魏境也,皆非趙地。此石城即漢 西河之離石縣城;拓拔魏分西河,置五城郡,又置石城縣,蓋此地是也。◎石城,趙邑名,今河南省 林縣西南。〕
□秦 穰侯復為丞相。
□楚欲與齊、韓共伐秦,因欲圖周。王使西周武公謂楚令尹昭子曰:〔「西周武公」原作「東周武公」,據楊寬注及後文改。楊寬注:「武公乃西周之臣,通鑑改作『東周武公』,不確。」〕「周不可圖也。」〔令尹,楚上卿,執其國之政,猶秦之丞相也。〕昭子曰:「乃圖周,則無之;雖然,何不可圖?」武公曰:「西周之地,絕長補短,不過百里。名為天下共主,〔言天下共宗周以為諸侯主。杜佑曰:洛陽,古成周之地。今洛陽城東三十餘里故城,是周之下都也。晉率諸侯城之,以居敬王。至孝王封其弟桓公於河南以續周公之官職,至孫惠公乃封少子於鞏,號曰東周。赧王立,東、西周分理,又徙都西周,則王城也。〕裂其地不足以肥國,得其眾不足以勁兵。雖然,攻之者名為弒君。然而猶有欲攻之者,見祭器在焉故也。〔謂三代所傳之祭器,如九鼎之類是也。〕夫虎肉臊而兵利身,人猶攻之;若使澤中之麋蒙虎之皮,人之攻之也必萬倍矣。〔劉伯莊曰:虎之爪牙如兵之利刃在身,其肉雖臊而人猶攻之者,以其皮之所在也。鹿之大者曰麋,麋無爪牙之利而肉可食;若更蒙虎之皮,人之攻之必萬倍於虎矣。臊,魚腥,肉臊。〕裂楚之地,足以肥國,黜楚之名,足以尊主。〔言黜其僭王之名也。〕今子欲誅殘天下之共主,居三代之傳器,器南,則兵至矣!」於是楚計輟不行。〔言三代之器傳於周,周亡則所傳之器將南歸於楚,天下將合兵至楚而共討其罪也。〕
□初,燕人攻安平,〔班 志,東安平縣屬淄川;司馬彪 志屬北海郡。括地志:安平城在青州 臨淄縣東十九里,古紀國之酅邑。唐志,青州有安平縣,後省入博昌縣。按三十一年樂毅入臨淄,以中軍據之,燕人攻安平,當在三十二年、三十三年之間,故通鑑於是年以「初」字發之。◎安平,齊邑名,今山東省 淄博市東。〕臨淄市掾田單在安平,使其宗人皆以鐵籠傅車軸。〔「軸」原作「轊」,今改之;下同。〕〔掾,掌市官屬也。捲鐵以傅車軸,故謂之鐵籠。〕及城潰,人爭門而出,皆以軸折車敗,為燕所擒;〔潰,潰散也。〕獨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免,遂奔即墨。〔◎即墨,齊邑名,今山東省 即墨市。〕是時齊地皆屬燕,獨莒、即墨未下,樂毅乃并右軍、前軍以圍莒,左軍、後軍圍即墨。即墨大夫出戰而死。即墨人曰:「安平之戰,田單宗人以鐵籠得全,是多智習兵。」因共立以為將以拒燕。樂毅圍二邑,期年不剋,及令解圍,各去城九里而為壘,令曰:「城中民出者勿獲,困者賑之,〔勿獲,勿擒之以為俘獲。賑,救也,恤也。毅欲懷柔二邑,使之自服,不及計其死守也。〕使即舊業,〔即,就也。〕以鎮新民。」〔恐新民思為齊而反,則以此鎮之。〕三年而猶未下。或讒之於燕昭王曰:「樂毅智謀過人,伐齊,呼吸之間剋七十餘城,今不下者兩城耳,非其力不能拔,所以三年不攻者,欲久仗兵威以服齊人,南面而王耳。今齊人已服,所以未發者,以其妻子在燕故也。且齊多美女,又將忘其妻子。願王圖之!」昭王於是置酒大會,引言者而讓之曰:〔讓,責也。〕「先王舉國以禮賢者,非貪土地以遺子孫也。遭所傳德薄,不能堪命,國人不順。齊為無道,乘孤國之亂以害先王。〔謂易王讓國於子之,以至亡國殺身也。事見三卷慎靚王四年、六年。堪,勝也,任也。不能堪命者,言易王命子之,子之不能勝易王所命而任燕國之事也。〕寡人統位,〔丁度曰:統,攝理也。〕痛之入骨,故廣延群臣,外招賓客,以求報讎;其有成功者,尚欲與之同共燕國。今樂君親為寡人破齊,夷其宗廟,〔夷,平也。〕報塞先仇,齊國固樂君所有,非燕之所得也。樂君若能有齊,與燕並為列國,結歡同好,以抗諸侯之難,燕國之福,寡人之願也。汝何敢言若此!」乃斬之。賜樂毅妻以后服,賜其子以公子之服;輅車乘馬,後屬百輛,〔夏奚仲作車,至周而備其制。輿方象地;蓋圓象天;三十輻以象日、月;蓋弓二十八以象列星;龍旂九斿、七仞、齊軫以象大火;鳥旟七斿、五仞、齊較以象鶉火;熊旂六斿、五仞、齊肩以象參伐;龜旐四斿、四仞、齊首以象營室;弧旌、枉矢以象弧:此諸侯以下所建者也。輅車之後,又有屬車百輛,亦當時諸國之儀。乘馬,四馬也。孔穎達曰:書序云:武王戎車三百輛,皆以一乘為一輛。謂之輛者,風俗通以車有兩輪,故車稱輛。斿,旒也。參,列宿星名也。〕遣國相奉而致之樂毅,立樂毅為齊王。樂毅惶恐不受,拜書,以死自誓。由是齊人服其義,諸侯畏其信,莫敢復有謀者。
頃之,昭王薨,子惠王 戎人立。〔「子」「戎人」三字原無,據史記 燕世家、郾王戎人戈補。〕〔頃之,言無幾何時。〕惠王自為太子時,嘗不快於樂毅。田單聞之,乃縱反間於燕,〔孫子五間,有反間,因其敵間而用之。又曰:敵間之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樂毅與燕新王有隙,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面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即墨以待其事。齊人所懼,唯恐他將之來,即墨殘矣。」燕王固已疑樂毅,得齊反間,乃使騎劫代將而召樂毅。〔騎,康曰:姓也。余謂騎劫時以能而將,騎以官稱,非姓也。〕樂毅知王不善代之,〔知王遣代,其意不善,將誅之也。〕遂奔趙。燕將士由是憤惋不和。〔「初燕人攻安平」以下二段原繫於周赧王三十六年年首,據白光琦
先秦年代探略考証移入三十四年。〕
三十五年(辛巳、紀元二二三八年)秦昭王二十七年、魏昭王十六年、韓釐王十六年、趙惠文王十八年、楚頃襄王十八年、燕惠王元年、齊襄王四年、衛嗣君三十五年、魯緡公二十三年
□秦 白起敗趙軍,斬首二萬,〔「二萬」,史記
六國年表作「三萬」。〕取代 光狼城。〔索隱曰:地志不載光狼城,蓋屬趙國。史記正義曰:光狼故城,在澤州 高平縣西二十里。康曰:本中山地,趙武靈王取之,其地在代。余考史以代 光狼城聯而書之,康以為其地在代可也。又云本中山地;中山與代舊為兩國,代在山之陰,中山在山之陽;既云在代,不當又云本中山地。如康意,抑以為光狼本代地,趙襄子滅代而中山侵有光狼地;武靈王既滅中山,始有光狼之地。白起自上郡、九原、雲中下兵,始能敗趙軍,取光狼。史既不先序其兵行之路,後又無考,光狼城之所,闕疑可也。◎光狼,趙邑,今山西省 高平市西。〕又使司馬錯發隴西兵,〔扶風 汧縣之西有大隴山,名隴坻,上者七日方越。自隴以西,本冀戎、䝠戎、氐、羌之地,秦累世攘拓,以其地置隴西郡。〕因蜀攻楚 黔中,拔之。〔按秦兵時因蜀出巴郡 枳縣路以攻拔楚之黔中。〕楚獻漢北及上庸地。〔漢北,謂漢水以北宛、葉、樊、鄧、隨、唐之地。上庸,曹魏 新城,唐 房陵郡之地。〕
□齊
即墨將田單令城中人食,〔「齊即墨將」四字原無,今補之。〕必祭其先祖於庭,飛鳥皆翔舞而下城中。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當有神師下教我。」有一卒曰:「臣可以為師乎?」因反走。田單起引還,坐東向,師事之。卒曰:「臣欺君。」田單曰:「子勿言也。」因師之。每出約束,必稱神師。〔田單恐眾心未一,故假神以令其眾。〕乃宣言曰:「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劓,割鼻也。〕置之前行,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見降者盡劓,皆怒,堅守,唯恐見得。單又縱反間,言:「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塚墓,可為寒心!」燕軍盡掘塚墓,燒死人。齊人從城上望見,皆涕泣,俱欲出戰,〔「俱」原作「其」,史記 田單列傳改。〕怒自十倍。田單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板、鍤,與士卒分功;〔鍤,鍫也。〕妻妾編於行伍之間;盡散飲食饗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乘,登也,登城而守也。〕遣使約降於燕;燕軍皆呼萬歲。田單又收民金得千鎰,令即墨富豪遺燕將,曰:「即降,願無虜掠吾族家!」燕將大喜,許之。燕軍益懈。田單乃收城中,得牛千餘,為絳繒衣,〔繒,絹也。〕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葦,葭也。◎葦,音韋。〕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牛尾炬火光明炫燿,〔此句八字原無,據史記
田單列傳補。〕燕軍大驚,視牛皆龍文,所觸盡死傷。五千人因御枚擊之,〔此句八字原無,據史記 田單列傳補。〕而城中鼓譟從之,〔譟,先到翻,群呼也。〕老弱皆擊銅器為聲,聲動天地。燕軍大駭,敗走。〔此段原繫於周赧王三十六年中,今移入三十五年。〕
□魯緡公薨,子頃公 讎立。〔此段原繫於周赧王四十一年,據楊寬
戰國史料編年輯証考証移入此年。〕〔謚法:甄心動懼曰頃;敏以敬慎曰頃。〕
三十六年(壬午、紀元二二三九年)秦昭王二十八年、魏昭王十七年、韓釐王十七年、趙惠文王十九年、楚頃襄王十九年、燕惠王二年、齊襄王五年、衛嗣君三十六年、魯頃公元年
□秦 白起伐楚,取鄢、鄧、西陵五城。〔「五城」二字原無,據史記 白起列傳補。〕〔史記正義曰:鄢、鄧二城並在襄州。括地志:故鄢城在襄州 安養北三里,古鄢子之國。又按水經注,鄢城當在宜城南,有鄢水。左傳 楚 屈瑕伐羅及鄢,亂次而濟,即其地。徐廣曰:西陵屬江夏。余謂西陵即夷陵。班 志,夷陵縣屬南郡。水經︰江水東逕夷陵縣,又東逕西陵峽,蓋縣城去峽不遠。◎鄢、鄧、西陵,楚邑名,鄢在今湖北省 宜城縣,鄧在今湖北省 襄陽市東北,西陵在今湖北省 武漢市東北新洲區西。〕
□齊人殺騎劫,追亡逐北,〔亡,逃亡也。北,奔北也。逃亡者追之,奔北者逐之。楊倞曰:北者,乖背之名,故以敗走為北。毛晃曰:人道面南偝北,北者偝也,故古以堂北為背,背亦偝也。以敗走為北者,取偝之而走耳。〕所過城邑皆叛燕,復為齊。田單兵日益多,乘勝,燕日敗亡,走至河上,而齊七十餘城皆復焉。乃迎襄王於莒;入臨淄,封田單為安平君。〔齊以田單安國平難,又嘗保安平,故因以安平封之。〕
齊王以太史敫之女為后,生太子建。太史敫曰:「女不娶媒,因自嫁,非吾種也,汙吾世!」終身不見君王后,君王后亦不以不見故失人子之禮。
趙王封樂毅於觀津,〔班 志,觀津縣屬信都國。◎觀津,齊地名,今山東省 觀城縣。〕尊寵之,以警動於燕、齊。燕惠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將軍過聽,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歸趙。〔捐,棄也。〕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乎?」樂毅報書曰:「昔伍子胥說聽於闔閭而吳遠跡至郢;〔◎郢,楚都名,今湖北省 荊州市。〕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吳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早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遠跡,言自吳至郢,其道里甚遠而行跡得至也。弗是,謂夫差弗以子胥之言為是也。伍子胥,楚人也。楚平王信讒,殺其父、兄,子胥奔吳。吳王 闔閭信而用之,伐楚入郢。闔閭卒,夫差立,子胥屢諫不聽,賜之屬鏤以死。子胥既死,夫差取其尸,盛之鴟夷,浮之江中。應劭曰:鴟夷,榼形也,以馬革為之。韋昭曰:革囊也。或曰:生牛皮也。索隱曰:言子胥怨恨,故雖投江而神不化,猶為波濤之神也。〕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也。罹毀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謂不敢與趙謀燕。〕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臣雖不佞,〔不佞,猶言不才也。〕數奉教於君子矣。唯君王之留意焉!」於是燕王復以樂毅子間為昌國君,而樂毅往來復通燕,卒於趙,號曰望諸君。〔望諸,澤名,本齊地;毅自齊奔趙,趙人以此號之,本其所從來也。〕
田單相齊,過淄水,〔水經︰淄水出泰山 萊蕪縣 原山,東北過臨淄縣,又東過利縣東,東北入于海。◎淄水,古河名,今山東省 淄河。〕有老人涉淄而寒,出水不能行。田單解其裘而衣之。襄王惡之,曰:「田單之施於人,將欲以取我國乎!不早圖,恐後之變也。」左右顧無人,岩下有貫珠者,〔巖下,殿巖之下也。昔舜遊巖廊。〕襄王呼而問之曰:「汝聞吾言乎?」對曰:「聞之。」王曰:「汝以為何如?」對曰:「王不如因以為己善。王嘉單之善,下令曰:『寡人憂民之飢也,單收而食之。寡人憂民之寒也,單解裘而衣之。寡人憂勞百姓,而單亦憂之,稱寡人之意。』〔稱,愜也。〕單有是善而王嘉之,單之善亦王之善也!」王曰:「善。」乃賜單牛酒。後數日,貫珠者復見王曰:「王朝日宜召田單而揖之於庭,口勞之。〔朝日,朝群臣之日也。〕乃布令求百姓之飢寒者,收穀之。」〔穀,養也。收穀,收而養之也。〕乃使人聽於閭里,聞丈夫之相與語者曰:〔「丈夫」原作「大夫」。宋校:「各本均同。張敦仁
通鑑刊本識誤曰:『大夫作丈夫。』戰國策 齊策正作『丈夫』。張說是也,當從之。」此據宋校改。〕「田單之愛人,嗟,乃王之教也!」
田單任貂勃於王。〔任,保也。今之任子,義亦如此。貂,康曰:姓也。〕王有所幸臣九人,欲傷安平君,」〔傷,譖毀也,害也,損也。〕相與語於王曰:「燕之伐齊之時,楚王使將軍將萬人而佐齊。〔將,領也。〕今國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謝於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屬曰:「貂勃可。」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觴之,數月不返。〔觴之者,舉觴以禮之也。〕九人之屬相與語於王曰:「夫一人之身而牽留萬乘者,豈不以據勢也哉!〔謂貂勃以安平君之重,楚王留而禮遇之也。〕且安平君之與王也,君臣無異而上下無別。且其志欲為不善,內撫百姓,外懷戎翟,〔翟,與狄同。〕禮天下之賢士,其志欲有為也,願王之察之!」異日,王曰:「召相單而來!」〔異日,猶言他日也。〕田單免冠、徒跣、肉袒而進,〔徒跣,徒行而跣足也。跣,不屨而以足親地也。李巡曰:襢裼,脫衣;袒肩見體曰肉袒。〕退而請死罪,五日而王曰:「子無罪於寡人。子為子之臣禮,吾為吾之王禮而已矣。」貂勃從楚來,王賜之酒。酒酣,王曰:「召相單而來!」貂勃避席稽首曰:〔酣,酒樂也。應劭曰:洽也。稽,下首拜也。〕「王上者孰與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與齊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則周文王得呂尚以為太公,〔呂尚釣於渭濱,周文王出獵,載與俱歸,曰:「吾太公望子久矣。」因號曰「太公望」。〕齊桓公得管夷吾以為仲父,〔齊 公子無知之亂,管夷吾奉公子糾與桓公爭國。子糾死,管仲囚,桓公釋其罪,任之以政,號曰「仲父」。姓譜︰管姓,周文王子管叔之後。〕今王得安平君而獨曰『單』,安得此亡國之言乎!且自天地之闢,民人之始,為人臣之功者,誰有厚於安平君者哉?王不能守王之社稷,燕人興師而襲,齊王走而之城陽之山中,〔襄王從湣王走莒。班 志,莒縣屬城陽國,故云城陽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人,擒其司馬,而返千里之齊,安平君之功也。〔惴,危恐之貌。司馬,蓋指騎劫。〕當是之時,捨城陽而自王,天下莫之能止。然而計之於道,歸之於義,以為不可,故棧道木閣而迎王與后於城陽山中,〔架木通路曰棧道。〕王乃得返,子臨百姓。今國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單』,嬰兒之計不為此也。王亟殺此九子者以謝安平君;不然,國其危矣!」乃殺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萬戶。〔「夜邑」,戰國策作「掖邑」。班 志,掖縣屬東萊郡。◎夜邑,齊邑名,今山東省 掖縣。〕
田單將攻狄,〔班 志,狄縣屬千乘郡。後漢安帝改曰臨濟。徐廣曰:狄,今樂安 臨濟縣也。史記正義曰:故狄城在淄州 高苑縣西北。◎狄,齊邑名,今山東省 高青市東南。〕往見魯仲連。〔姓譜:魯,以國為姓。〕魯仲連曰:「將軍攻狄,不能下也。」田單曰:「臣以即墨破亡餘卒破萬乘之燕,復齊之墟,今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車弗謝而去,遂攻狄。三月不克。齊小兒謠曰:「大冠若箕,〔徒歌曰謠。大冠,武冠也。〕修劍拄頤,〔修,長也。〕攻狄不能下,壘枯骨成丘。」田單乃懼,問魯仲連曰:「先生謂單不能下狄,請問其說。」魯仲連曰:「將軍之在即墨,坐則織蕢,〔蕢,草器也。〕立則仗鍤,〔顏師古曰:仗,憑荷也。〕為士卒倡曰:『無可往矣!宗廟亡矣!今日尚矣!歸於何黨矣!』〔毛晃曰:尚,庶幾也。言單於其時蓋言曰:「今日之事,尚庶幾焉。」黨,類也,言戰有勝負,不死則降,將歸於何類也。〕當此之時,將軍有死之心,士卒無生之氣,聞君言莫不揮泣奮臂而欲戰,此所以破燕也。當今將軍東有夜邑之俸,西有淄上之娛,〔此蓋言安平封邑,益之以夜邑。夜邑在安平東,淄水在安平西;夜邑有租賦之奉,淄上有遊觀之樂:故魯仲連云然。〕黃金橫帶而騁乎淄、澠之間,〔水經注:淄水自利縣東北流,逕安平城北,又東逕廣饒縣,與濁水會。濁水出廣饒縣 冶嶺山,亦謂之澠水,又北與時、澠之水會。時水出齊城西北,北會澠水。澠水出營城東,世謂漢 溱水,西逕樂安、博縣,與時水合。孔子謂「淄、澠之合,易牙嘗而知之」,即斯水也。◎澠水,古河名,今山東省 澠水河。〕有生之樂,無死之心,所以不勝也。」田單曰:「單之有心,先生志之矣。」〔志者,心之所主也。〕明日,乃勵氣巡城,〔勵,嚴勵也,勉勵也,奮勵也,振勵也,是三者有修飭振起之意。〕立於矢石之所,援枹鼓之;狄人乃下。〔援,引也。枹,擊鼓杖。〕
初,齊湣王既滅宋,欲去孟嘗君。〔二十九年書齊滅宋,先書宋滅薛,時孟嘗君已封於薛,宋所滅者何薛耶?〕孟嘗君奔魏,魏昭王以為相,與諸侯共伐破齊。湣王死,襄王復國,而孟嘗君中立為諸侯,無所屬。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之連和。孟嘗君卒,諸子爭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君絕嗣。
三十七年(癸未、紀元二二四O年)秦昭王二十九年、魏昭王十八年、韓釐王十八年、趙惠文王二十年、楚頃襄王二十年、燕惠王三年、齊襄王六年、衛嗣君三十七年、魯頃公二年
□秦大良造白起伐楚,拔鄢、郢,〔「鄢」字原無,據史記
春申君列傳補。〕〔括地志:郢城在江陵縣東北六里,楚平王築都之地。〕燒夷陵。〔◎夷陵,楚地名,今湖北省 宜昌市東北。〕楚襄王兵散,遂不復戰,東北徙都於陳。〔陳,即古陳國。班 志,陳縣屬淮陽國。注云:楚頃襄王自郢徙此。◎陳,楚都名,今河南省 周口市 淮陽區。〕秦以郢置南郡,封白起為武安君。〔班 志,武安縣屬魏郡。戰國之君分封其臣,如平原、武安之類,非真食其縣之入也。張守節曰:言能撫養軍士,戰必克,得百姓安集,故曰武安。〕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願為好會於河外澠池。〔漢志,澠池縣屬弘農郡。杜佑曰:澠池有東、西俱利二城,即秦、趙會處。宋白曰:在今縣西十三里。◎澠池,古地名,今河南省 澠池縣東南。〕趙王欲毋行,廉頗、藺相如計曰:〔姓譜:廉姓,顓帝曾孫大廉之後。〕「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訣,別也。〕「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以絕秦望。」王許之。
會于澠池。秦王與趙王飲,〔「秦」字原無。胡三省注:「此句作『秦王與趙王飲』,文意乃明。」據胡注補「秦」字。〕酒酣,〔酣,樂也,洽也。〕秦王請趙王鼓瑟,〔瑟二十五絃,伏羲所作。史記曰:黃帝使素女鼓五十絃瑟,帝悲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絃。趙人善瑟,故秦請鼓之。◎瑟,音色。〕趙王鼓之。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令趙王鼓瑟」。〔「秦」字以下十七字原無,據史記 藺相如列傳補。〕藺相如復請秦王擊缶,〔缶,瓦器。爾雅曰:盎謂之缶,注云:盆也。楊惲曰:「仰天拊缶而歌嗚嗚,秦聲也。」說文曰:缶所以盛酒,秦人鼓之以節樂。劉昫曰:缶如足盆,古西戎之樂,秦俗因而用之。其形如覆盆,以四杖擊之。〕秦王不肯。相如曰:「五步之內,臣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言將殺秦王也。濺,汙灑也。◎嚴衍曰:不敢正言欲殺秦王,使其血濺人,而反言欲自刎,使頸血濺秦王也。〕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靡,委靡不振之貌。〕王不懌,〔不悅也。〕為一擊缶。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缶」。秦之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壽。」〔「曰」字以下四十一字原無,據史記 藺相如列傳補。〕罷酒,秦終不能有加於趙;趙人亦盛為之備,秦不敢動。趙王歸國,以藺相如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毛晃曰:人道尚右,故左右手之右,以右為尊。〕
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功。藺相如素賤人,徒以口舌而位居我上,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宣言者,宣布其言於外也。〕相如聞之,不肯與會;每朝,常稱病,不欲爭列。〔毛晃曰:列,行次也,位序也。〕出而望見,輒引車避匿。〔匿,藏也,隱也。〕其舍人皆以為恥。相如曰:「子視廉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若,猶如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此謂請秦王擊缶時也。〕相如雖駑,〔駑,字林曰:駘也。〕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鬪,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讎也。」廉頗聞之,肉袒負荊至門謝罪,〔荊,所以笞,故負之以請罪。肉袒者,袒而露其肉。〕遂為刎頸之交。〔以上三段原繫於周赧王三十六年中,今據校正後的戰國年表移入三十七年末。〕〔言襟相契,雖刎斷其首,無所顧也。崔顥曰:言要齊生死,斷首無悔。〕
三十八年(甲申、紀元二二四一年)秦昭王三十年、魏昭王十九年、韓釐王十九年、趙惠文王二十一年、楚頃襄王二十一年、燕惠王四年、齊襄王七年、衛嗣君三十八年、魯頃公三年
□秦 武安君定巫、黔中,初置黔中郡。〔括地志:黔中故城在辰州 沅陵縣西二十二里江南,今黔府亦其地。按秦 黔中郡地,非唐 黔州地也。宋白曰:秦 黔中郡所理在今辰州西二十里黔中故郡城是。漢改黔中為武陵郡,移理義陵,即今辰州 漵浦縣是。後漢移理臨沅,即今朗州所理是。今辰州 漵、獎、溪、灃、朗、施八州,是秦、漢 黔中郡之地。自永嘉之後,沒於夷、䝤;元魏之後,圖記不傳。至後周 保定四年,涪陵首領田思鶴歸化,初於其地立奉州,續改為黔州。大業中,又改為黔安郡。因周、隋州郡之名,遂與秦、漢 黔中郡交互難辨。今黔州及夷、費、思、播,與秦 黔中郡隔越峻嶺,以山川言之,炳然自分。〕
□魏昭王薨,子安釐王 圉立。〔「圉」字原無,據史記
魏世家
索隱引世本補。〕
三十九年(乙酉、紀元二二四二年)秦昭王三十一年、魏安釐王元年、韓釐王二十年、趙惠文王二十二年、楚頃襄王二十二年、燕惠王五年、齊襄王八年、衛嗣君三十九年、魯頃公四年
□秦 武安君伐魏,拔兩城。
□楚王收東地兵,〔東地,蓋楚之東境淮、汝之地也。〕得十餘萬,復西取江南十五邑。
□魏安釐王封其弟無忌為信陵君。〔宋白曰:信陵君邑於甯,今宋州 寧陵縣,古寧城也。◎信陵,魏邑名,今河南省 寧陵縣。〕
四十年(丙戌、紀元二二四三年)秦昭王三十二年、魏安釐王二年、韓釐王二十一年、趙惠文王二十三年、楚頃襄王二十三年、燕惠王六年、齊襄王九年、衛嗣君四十年、魯頃公五年
□秦相邦穰侯伐魏,至大梁。〔「至大梁」三字原無,據史記 秦本紀補。〕〔◎大梁,魏都名,今河南省 開封市西北。〕韓 暴鳶救魏,〔暴,姓也。周有卿士暴公,其後遂以為氏。鳶,名也。〕穰侯大破之,斬首四萬。暴鳶走啟封。〔「啟封」原作「開封」,睡虎地秦墓竹簡 編年紀正作「啟封」,據改。按此為司馬遷避漢景帝諱改,通鑑從原文。〕〔啟封,即開封。班 志,開封縣屬河南郡。賢曰:開封故城在今汴城南。宋白曰:今汴州 開封縣南五十里開封故城,是漢理所。◎啟封,魏邑名,今河南省 開封市南朱仙鎮。〕〈考異曰:穰侯傳作「走芒卯,入北宅」。〔以上六字原為資治通鑑卷四正文,詳見後文,今改為考異之文。〕按本紀、年表,是年乃破暴鳶,走啟封耳,傳誤。〉魏納溫等八城以和。〔原下有通鑑正文「穰侯復伐魏,走芒卯,入北宅,遂圍大梁。魏人割溫以和」二十一字,今「走芒卯,入北宅」六字改為考異之文,又據楊寬考証移「入北宅遂圍大梁」七字於周赧王四十二年「趙魏伐韓華陽」段中,「溫」字移於前文「八城」之前,並補「等」字,其餘刪之。〕〔溫縣,即春秋 溫邑,屬晉;唐屬孟州。〕〈考異曰:魏世家作「入溫縣」,秦本紀作「入三縣」,係并所拔二城計之也。穰侯傳言割八縣。又謂地未畢入,兵復出矣。則和約雖有八縣,而實只入三縣也。〉
四十一年(丁亥、紀元二二四四年)秦昭王三十三年、魏安釐王三年、韓釐王二十二年、趙惠文王二十四年、楚頃襄王二十四年、燕惠王七年、齊襄王十年、衛嗣君四十一年、魯頃公六年
□魏復與齊合縱。秦 穰侯伐魏,拔卷、蔡、中陽、長社四城,〔「卷蔡中陽長社」六字原無,據史記 秦本紀補,並據楊寬考証補「中」字。〕〔◎卷、蔡、中陽、長社,魏邑名,卷在今河南省
原陽縣,蔡在今河南省
上蔡縣,中陽在今河南省
鄭州市東,長社在今河南省
長葛市西。〕斬首四萬。〈考異曰:秦本紀斬首在去年,今從年表、魏世家。〉
四十二年(戊子、紀元二二四五年)秦昭王三十四年、魏安釐王四年、韓釐王二十三年、趙惠文王二十五年、楚頃襄王二十五年、燕惠王八年、齊襄王十一年、衛嗣君四十二年、魯頃公七年
□趙人、魏人伐韓 華陽。〔司馬彪曰:華陽,山名,在河南 密縣。括地志:在鄭州 管城縣南四十里。水經注:黃水出新鄭縣 太山黃泉,東南流逕華城西。史伯謂鄭桓公曰:「華,君之土也。」韋昭曰:華,國名也。◎華陽,韓邑名,今河南省
鄭州市。〕韓人告急于秦,秦王弗救。韓相邦謂陳筮曰:「事急矣,願公雖病,為一宿之行!」陳筮如秦,〔如,往也。〕見穰侯。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來。」陳筮曰:「未急也。」穰侯怒曰:「何也?」陳筮曰:「彼韓急則將變而他從;〔謂從趙、魏也。〕以未急,故復來耳。」穰侯曰:「請發兵矣。」乃與武安君及客卿胡陽救韓,〔姓譜:舜後胡公滿封於陳,子孫以為氏。又陸終氏六子,長曰昆吾,次曰參胡,董姓,封於韓墟。周為胡國,楚滅之。〕八日而至,敗魏軍於華陽之下,〔蓋華陽城下也。〕走芒卯,虜三將,斬首十三萬。〈考異曰:秦本紀在去年,誤;今從白起傳。又白起傳作「虜三晉將」,穰侯傳稱「攻趙、韓、魏」,是時秦救韓而伐趙、魏,何云攻韓,當衍「晉」「韓」二字。〉入北宅,遂圍大梁。武安君又與趙將賈偃戰,沈其卒二萬人於河。〔人皆貪生而畏死,二萬人與戰,烏得盡沈諸河?以計沈之也。〕魏 段干子請割南陽予秦以和。〔古予、與字通。下書南陽實脩武。班 志,脩武縣屬河內郡。應劭曰:晉始啟南陽,今南陽城是也。其地在晉山南、河北,故曰南陽。劉原父曰:脩武即晉之甯邑,武王伐紂名之。韓詩外傳:武王伐紂,勒兵於甯,故曰脩武。有古南陽城。〕蘇代謂魏王曰:「欲璽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今王使欲地者制璽,欲璽者制地,魏地盡矣!〔璽,印也。言段干子欲得秦相印,故請魏割地。〕夫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王曰:「是則然也。雖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對曰:「夫博之所以貴梟者,便則食,不便則止。今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梟也?」〔鄭司農注 考工記曰:博立梟棋。宋玉 楚辭曰:箟蔽象棋有六博,成梟而牟呼五白。謝艾曰:六博得梟者勝。史記正義曰:博頭有刻為梟鳥形者,擲得梟者合食其子,不便則為餘行也。梁 湘東王 繹博食子未下,以其有便不便也。〕魏王不聽,卒以南陽為和,〔卒,子恤翻。〕實脩武。〔◎脩武,古地名,今河南省
獲嘉縣東。〕
□韓釐王薨,子桓惠王立。
□韓、魏既服於秦,秦王將使武安君與韓、魏伐楚,未行,而楚使者黃歇至,〔姓譜:陸終之後受封於黃,為楚所滅,其後以國為氏。◎歇,音些。〕聞之,說秦王約親於楚,王從之。〔以上二句原無,據史記 春申君列傳擬補。〕〈考異曰:春申君傳曰:「楚使黃歇適至於秦,聞秦之計,恐壹舉兵而滅楚。乃上書說秦昭王曰:〔以上四句原作「畏秦乘勝一舉而滅楚也,乃上書曰」,據史記 春申君列傳補改。〕『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致至則危,累棋是也。今大國之地,遍天下有其二陲,此從生民以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之身,〔此句原作「先王」,據史記 春申君列傳補。〕三世不忘接地於齊,以絕縱親之要。今王使盛橋守事於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入邢,魏之兵雲翔而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眾,二年而後復之,又并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齊、秦之要,絕楚、趙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殫矣!王若能保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後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仗兵革之強,乘毀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昔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於艾陵,還為越擒三江之浦。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勝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瑤於鑿臺之下。今王妬楚之不毀而忘毀楚之強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也。夫楚國,援也;鄰國,敵也。今王信韓、魏之善王,此正吳之信越也,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欲欺大國也。何則?王無重世之德於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將十世矣,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亦過乎!且攻楚將惡出兵?王將借路於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王若不借路於仇讎之韓、魏,必攻隨水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是王有毀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之兵構而不離;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與、銍、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如此,則天下之國莫強於齊、魏矣。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歛手而朝,王施以東山之險,帶以曲河之利,韓必為關內之侯。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內侯矣。王壹善楚而關內兩萬乘之主注地於齊,齊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經兩海,要約天下,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直搖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王從之,止白起而謝韓、魏,〔「白起」原作「武安君」,據史記 春申君列傳改。〕使黃歇歸,約親於楚。」〔以上原為資治通鑑卷四正文,今改為考異之文。〕戰國策、新序,春秋後語皆同,唯文小異。按細檢此書,多有與秦昭王時不合者。書云「先帝文王、莊王之身」,文王為孝文王,莊王為莊襄王,乃昭王之子孫,始皇之父祖。稱先帝,則秦王當為始皇矣;此其一。書云「王使盛橋守事於韓,盛橋以其地入秦」,盛橋即始皇時長安君
成蟜,亦足証王之為始皇也;此其二。書云「拔燕、酸棗、虛、桃」。秦取燕、酸棗、虛、桃,在始皇五年;此其三。書云「并蒲、衍、首垣」。魏景湣王五年,秦取垣、蒲陽、衍,當始皇九年;此其四。書云「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泗上原為魯境。魯頃公十九年,楚伐魯,取徐州,當楚考烈王元年,秦昭王四十六年;又二十四年,楚滅魯,當楚考烈王六年,秦昭王五十一年。若在秦昭王中年,楚安有泗上之境?齊亦無從舉之;此其五。據此,諸書作黃歇說秦昭王,實謬。戰國策 高誘注以為始皇,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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