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卷第五十九
漢紀五十一 起著雍執徐(戊辰),盡上章敦牂(庚午),凡三年。
孝靈皇帝下
中平五年(戊辰、紀元二七O五年)
□春,正月,丁酉,赦天下。
□二月,有星孛于紫宮。
□黃巾餘賊郭大等起於西河 白波谷,〔「西河」原作「河西」。胡三省注:「帝紀作『西河』,當從之。又按宋白 續通典,河南府河清縣,今理白波鎮,無以此谷於孟津為河西歟!」章校:「孔本二字正互乙。」此據二注改。〕寇太原、河東。
□三月,屠各胡攻殺并州刺史張懿。
□太常江夏 劉焉見王室多故,建議以為:「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離叛。宜改置牧伯,選清名重臣以居其任。」焉內欲求交趾牧。侍中廣漢 董扶私謂焉曰:「京師將亂,益州分野有天子氣。」焉乃更求益州。會益州刺史郤儉賦斂煩擾,謠言遠聞,〈考異曰:范 書作「郗儉」,今從陳壽 蜀志。〉而耿鄙、張懿皆為盜所殺,朝廷遂從焉議,選列卿、尚書為州牧,各以本秩居任。以焉為益州牧,太僕黃琬為豫州牧,宗正東海 劉虞為幽州牧。州任之重,自此而始。焉,魯恭王之後;虞,東海恭王之五世孫也。虞嘗為幽州刺史,民夷懷其恩信,故用之。董扶及太倉令趙韙皆棄官,隨焉入蜀。
□詔發南匈奴兵配劉虞討張純,單于羌渠遣左賢王將騎詣幽州。國人恐發兵無已,於是右部醯落反,與屠各胡合,凡十餘萬人,攻殺羌渠。〈考異曰:帝紀:「屠各胡攻殺并州刺史張懿,遂與南匈奴左部胡合,殺其單于。」今從匈奴傳。〉國人立其子右賢王 於扶羅為持至尸逐侯單于。
□夏,四月,太尉曹嵩罷。
□五月,以永樂少府南陽 樊陵為太尉;六月,罷。
□初,涼州賊馬相、趙祗等起兵綿竹,〔「涼州賊」原作「益州賊」,據蜀志 劉二牧傳、華陽國志卷五改。〕自號黃巾,殺刺史郤儉,進擊蜀郡、犍為,〔「蜀郡」原作「巴郡」,據後漢書
劉焉傳、蜀志 劉二牧傳、華陽國志卷五改。〕旬月之間,破壞三郡,有眾數萬,相自稱天子。州從事賈龍率吏民攻相等,數年破走,〔「數年」原作「數日」,見下文考異。〕州界清靜。龍乃選吏卒迎劉焉。〈考異曰:范 書謂馬相等為「益州賊」,陳 志云「涼州逆賊」,華陽國志云「涼州 黃巾」,蓋相等為北宮伯玉之黨,自稱黃巾也,非益州人明矣。又馬相等起兵滅亡之年,陳 志未記年月,只指賈龍迎劉焉入蜀之時,范 書事在本年六月,華陽國志以起兵在中平元年,後賈龍平亂,迎劉焉入蜀。按陳 志云馬相破壞三郡,眾有萬數,賈龍領兵數百,糾吏民攻相,數日破走,然龍等究屬以少攻多,何能數日遂克,疑陳 志行文之妄耳。以華陽志推之,馬相等據蜀,蓋有三四年之久。今以「數年」概之。〉
焉徙治綿竹,撫納離叛,務行寬惠,以收人心。
□郡國七大水。
□故太傅陳蕃子逸與術士襄楷會於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真族滅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願驅除!」因與豪傑轉相招合,上書言黑山賊攻劫郡縣,欲因以起兵。會上欲北巡河間舊宅,〔「上」原作「帝」,今改作「上」。下同。〕芬等謀以兵邀劫,誅諸常侍、黃門,因廢上,立合肥侯,以其謀告議郎曹操。操曰:「夫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權成敗、計輕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伊、霍皆懷至忠之誠,據宰輔之勢,因秉政之重,同眾人之欲,故能計從事立。今諸君徒見曩者之易,未睹當今之難,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芬又呼平原 華歆、陶丘洪共定計。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廢立大事,伊、霍之所難。芬性疏而不武,此必無成。」洪乃止。會北方夜半有赤氣,東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陰謀,不宜北行。」上乃止。敕芬罷兵,俄而徵之。芬懼,解印綬亡走,至平原,自殺。
□秋,七月,以射聲校尉馬日磾為太尉。日磾,融之族孫也。
□八月,初置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皆統於蹇碩。〈考異曰:范 書 袁紹傳、續漢 五行志,「紹為佐軍校尉」,何進傳「淳于瓊為佐軍校尉」。今從樂資 山陽公載記。〉上自黃巾之起,留心戎事;碩壯健有武略,上親任之,雖大將軍亦領屬焉。
□九月,司徒許相罷;以司空丁宮為司徒,光祿勳南陽 劉弘為司空。
□以衛尉條侯 董重為驃騎將軍。重,永樂太后兄子也。
□冬,十月,青、徐 黃巾復起,寇郡縣。
□望氣者以為京師當有大兵,兩宮流血。上欲厭之,乃大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下,起大壇,上建十二重華蓋,高十丈;壇東北為小壇,復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列步騎數萬人,結營為陣。甲子,上親出臨軍,駐大華蓋下,大將軍進駐小華蓋下。上躬擐甲、介馬,稱「無上將軍」,行陣三匝而還,以兵授進。上問討虜校尉蓋勳曰:「吾講武如是,何如?」對曰:「臣聞先王曜德不觀兵。今寇在遠而設近陣,不足昭果毅,只黷武耳!」上曰:「善!恨見君晚,群臣初無是言也。」勳謂袁紹曰:「上甚聰明,但蔽於左右耳。」與紹謀共誅嬖倖,〈考異曰:勳傳云:「勳時與宗正劉虞、佐軍校尉袁紹同典禁兵。勳謂虞、紹云云。」按虞於匈奴未叛之前已為幽州牧,又宗正非典兵之官。今除之。〉蹇碩懼,出勳為京兆尹。
□十一月,王國圍陳倉。詔復拜皇甫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合兵四萬人以拒之。
□張純與丘力居抄略青、徐、幽、冀四州;詔騎都尉公孫瓚討之。瓚與戰於屬國石門,純等大敗,棄妻子,踰塞走;悉得所略男女。瓚深入無繼,反為丘力居等所圍於遼西 管子城,二百餘日,糧盡眾潰,士卒死者什五六。
□董卓謂皇甫嵩曰:「陳倉危急,請速救之。」嵩曰:「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兵。陳倉雖小,城守固備,未易可拔。王國雖強,攻陳倉不下,其眾必疲,疲而擊之,全勝之道也,將何救焉!」國攻陳倉八十餘日,不拔。
中平六年(己巳、紀元二七O六年)
□春,二月,國眾疲敝,解圍去,皇甫嵩進兵擊之。董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迫,歸眾勿追。」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也;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鬪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進擊之,使卓為後拒,連戰,大破之,斬首萬餘級。卓大慚恨,由是與嵩有隙。
韓遂等共廢王國,而劫故信都令漢陽 閻忠為主,〔「為主」二字原無,據後漢書 董卓傳引英雄記補。〕使督統諸部。〈考異曰:皇甫嵩傳云王國敗走而死,英雄記云王國等劫閻忠為主;今從董卓傳。〉忠病死,遂等稍爭權利,更相殺害,由是浸衰。
□幽州牧劉虞到部,遣使至胡中,〔「胡」原作「鮮卑」,據魏志 公孫瓚傳改。〕告以利害,責使送張舉、張純首,厚加購賞。丘力居等聞虞至,喜,各遣譯自歸。舉、純走出塞,餘皆降散。虞上罷諸屯兵,但留降虜校尉公孫瓚,將步騎萬人屯右北平。三月,張純客王政殺純,送首詣虞。公孫瓚志欲掃滅烏桓,而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與瓚有隙。
□夏,四月,丙午朔,日有食之。〔「丙午」原作「丙子」,據後漢書 靈帝紀、續漢書 五行志、後漢紀卷二十五、資治通鑑目錄卷六改。〕
□太尉馬日磾免;遣使即拜幽州牧劉虞為太尉,封容丘侯。〈考異曰:袁 紀:「三月己丑,光祿劉虞為司馬,領幽州牧。」今從范 書。〉
□蹇碩忌大將軍進,與諸常侍共說上遣進西擊韓遂;上從之。進陰知其謀,奏遣袁紹收徐、兗二州兵,須紹還而西,以稽行期。
□初,上數失皇子,何皇后生子辯,養於道人史子眇家,號曰「史侯」。王美人生子協,董太后自養之,號曰「董侯」。群臣請立太子。上以辯輕佻無威儀,欲立協,猶豫未決。會疾篤,屬協於蹇碩。丙辰,上崩于嘉德殿。碩時在內,欲先誅何進而立協,使人迎進,欲與計事;進即駕往。碩司馬潘隱與進早舊,迎而目之。進驚,馳從儳道歸營,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稱疾不入。
戊午,皇子辯即皇帝位,年十四。〈考異曰:帝紀云「年十七」,張璠 漢紀曰「帝年十四」,今從之。〉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赦天下,改元為光熹。封皇弟協為勃海王。協年九歲。以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參錄尚書事。
進既秉朝政,忿蹇碩圖己,陰規誅之。袁紹因進親客張津,勸進悉誅諸宦官。進以袁氏累世貴寵,而紹與從弟虎賁中郎將術皆為豪傑所歸,信而用之。復博徵智謀之士何顒、荀攸及河南 鄭泰等二十餘人,以顒為北軍中候,攸為黃門侍郎,泰為尚書,與同腹心。攸,爽之從孫也。
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宋典等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閤,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考異曰:袁 紀作「郭脈」,九州春秋作「郎勝」,今從何進傳。〉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親信何氏;與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書示進。庚午,進使黃門令收碩,誅之,因悉領其屯兵。
驃騎將軍董重,與何進權勢相害,中官挾重以為黨助。董太后每欲參干政事,何太后輒相禁塞,董后忿恚,詈曰:「汝今輈張,怙汝兄耶!吾敕驃騎斷何進頭,如反手耳!」何太后聞之,以告進。五月,進與三公共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惲等交通州郡,辜較財利,悉入西省。故事,藩后不得留京師;請遷宮本國。」奏可。辛巳,進舉兵圍驃騎府,收董重,免官,自殺。六月,辛亥,董后憂怖,暴崩。〈考異曰:九州春秋曰:「太后憂懼,自殺。」今從皇后紀。〉民間由是不附何氏。
□辛酉,葬孝靈皇帝于文陵。何進懲蹇碩之謀,稱疾,不入陪喪,又不送山陵。
□大水。
□秋,七月,徙勃海王 協為陳留王。
□司徒丁宮罷。
□袁紹復說何進曰:「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為所害者,但坐言語漏泄;五營兵士皆服畏中人,而竇氏反用之,自取禍滅。今將軍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一為天下除患,以垂名後世,不可失也!」進乃白太后,請盡罷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補其處。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事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為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今不悉廢,後必為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何苗數受諸宦官賂遣,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為其障蔽;又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為然。進新貴,素敬憚中官,雖外慕大名而內不能斷,故事久不決。
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廣陵 陳琳諫曰:「諺稱『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而反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為亂階耳!」進不聽。典軍校尉曹操聞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
初,靈帝徵董卓為少府,卓上書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言:『牢直不畢,稟賜斷絕,妻子飢凍。』牽挽臣車,使不得行。羌、胡憋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朝廷不能制。及靈帝寢疾,璽書拜卓為并州牧,〔「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令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書言:「臣誤蒙天恩,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蓄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效力邊垂。」嵩從子酈說嵩曰:〈考異曰:袁 紀作「從子邐」,今從范 書。〉「天下兵柄,在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彼度京師政亂,故敢躊躇不進,此懷奸也。二者,刑所不赦。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無不濟也。」嵩曰:「違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乃上書以聞。靈帝以讓卓。卓亦不奉詔,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何進召卓使將兵詣京師。〈考異曰:進傳曰:「召卓屯關中上林苑。」按時卓已駐河東,若屯上林,則更為西去,非所以脅太后也。今從卓傳。〉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強忍寡義,志欲無厭,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將恣凶欲,必危朝廷。明公以親德之重,據阿衡之權,秉意獨斷,誅除有罪,誠不宜假卓以為資援也!且事留變生,殷鑑不遠,宜在速決。」尚書盧植亦言不宜召卓,進皆不從。泰乃棄官去,謂荀攸曰:「何公未易輔也。」
進府掾王匡,騎都尉鮑信,皆泰山人,進使還鄉里募兵;並召東郡太守橋瑁屯成皋,使武猛都尉丁原將數千人寇河內,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
董卓聞召,即時就道,並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倖承寵,濁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去薪;潰癰雖痛,勝於內食。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今臣輒鳴鐘鼓如雒陽,請收讓等以清奸穢!」太后猶不從。何苗謂進曰:「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貧賤依省內以致富貴,國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內和也。」卓至澠池,而進更狐疑,使諫議大夫种邵宣詔止之。卓不受詔,遂前至河南;邵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邵。邵怒,稱詔叱之,軍士皆披,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邵,暠之孫也。
袁紹懼進變計,因脅之曰:「交構已成,形勢已露,將軍復欲何待而不早決之乎?事久變生,復為竇氏矣!」進於是以紹為司隸校尉,假節,專命擊斷;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紹使雒陽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馳驛上奏,欲進兵平樂觀。太后乃恐,悉罷中常侍、小黃門使還里舍,〔「小黃門」原訛作「小董門」,據後漢書
何進傳、通鑑紀事本末卷八、今本資治通鑑卷五十九改。下同。〕唯留進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諸常侍、小黃門皆詣進謝罪,唯所措置。進謂曰:「天下洶洶,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袁紹勸進便於此決之,至于再三;進不許。紹又為書告諸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按中官親屬。
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遠離宮殿,情懷戀戀,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顏色,然後退就溝壑,死不恨矣!」子婦言於舞陽君,入白太后,乃詔諸常侍皆復入直。
八月,戊辰,進入長樂宮,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中常侍張讓、段珪相謂曰:「大將軍稱疾,不臨喪,不送葬,今欻入省,此意何為?竇氏事竟復起耶?」使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其黨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戶下,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閤。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悅上意,但欲託卿門戶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於是尚方監渠穆拔劍斬進於嘉德殿前。讓、珪等為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版,疑之,曰:「請大將軍出共議。」中黃門以進頭擲與尚書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
進部曲將吳匡、張璋在外,聞進被害,欲引兵入宮,宮門閉。虎賁中郎將袁術與匡共斫攻之,中黃門持兵守閤。會日暮,術因燒南宮 青瑣門,〈考異曰:何進傳作「九龍門」。今從袁 紀。〉欲以脅出讓等。讓等入白太后,言大將軍兵反,燒宮,攻尚書闥,因將太后、少帝及陳留王,劫省內官屬,從複道走北宮。尚書盧植執戈於閤道窗下,仰數段珪;珪懼,乃釋太后,太后投閤,得免。袁紹與叔父隗矯詔召樊陵、許相,斬之。紹及何苗引兵屯朱雀闕下,捕得趙忠等,斬之。吳匡等素怨苗不與進同心,而又疑其與宦官通謀,乃令軍中曰:「殺大將軍者即車騎也,吏士能為報讎乎?」皆流涕曰:「願致死!」匡遂引兵與董卓弟奉車都尉旻攻殺苗,棄其屍於苑中。紹遂閉北宮門,勒兵捕諸宦者,無少長皆殺之,凡二千餘人,或有無鬚而誤死者。紹因進兵排宮,或上端門屋,以攻省內。
庚午,張讓、段珪等困迫,遂將少帝與陳留王數十人步出穀門,夜,至小平津,六璽不自隨,公卿無得從者,唯尚書盧植、河南中部掾閔貢夜至河上。貢厲聲質責讓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將殺汝!」因手劍斬數人。讓等惶怖,叉手再拜,叩頭向帝辭曰:「臣等死,陛下自愛!」遂投河而死。
貢扶少帝與陳留王夜步逐螢光南行,欲還宮,行數里,得民家露車,共乘之,至雒舍止。辛未,帝獨乘一馬,陳留王與貢共乘一馬,從雒舍南行,公卿稍有至者。董卓至顯陽苑,遠見火起,知有變,引兵急進;未明,到城西,聞帝在北,因與公卿往奉迎於北芒阪下。帝見卓將兵猝至,恐怖涕泣。群公謂卓曰:「有詔却兵。」卓曰:「公諸人為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蕩,何却兵之有!」卓與帝語,語不可了;乃更與陳留王語,問禍亂由起,王答,自初至終,無所遺失。卓大喜,以王為賢,且為董太后所養,卓自以與太后同族,遂有廢立之意。
是日,少帝還宮,赦天下,改光熹為昭寧。失傳國璽,餘璽皆得之。以丁原為執金吾。騎都尉鮑信自泰山募兵適至,說袁紹曰:「董卓擁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擒也!」紹畏卓,不敢發。信乃引兵還泰山。
董卓之入也,步騎不過三千,自嫌兵少,恐不為遠近所服,率四五日輒夜潛出軍近營,明旦,乃大陣旌鼓而還,以為西兵復至,雒中無知者。俄而進及弟苗部曲皆歸於卓,卓又陰使丁原部曲司馬五原 呂布殺原而并其眾,卓兵於是大盛。乃諷朝廷,以久雨,策免司空劉弘而代之。
初,蔡邕徙朔方,會赦得還。五原太守王智,甫之弟也,奏蔡邕謗訕朝廷;邕遂亡命江海,積十二年。董卓聞其名而辟之,稱疾不就。卓怒,詈曰:「我能族人!」邕懼而應命,到,署祭酒,甚見敬重,舉高第,三日之間,周歷三臺,遷為侍中。
□董卓謂袁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董侯似可,今欲立之,為能勝史侯否?人有小智大癡,亦知復何如?為當且爾,劉氏種不足復遺!」紹曰:「漢家君天下四百許年,恩澤深渥,兆民戴之。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公欲廢嫡立庶,恐眾不從公議也!」卓按劍叱紹曰:「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爾謂董卓刀為不利乎!」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唯董公!」引佩刀,橫揖,徑出。卓以新至,見紹大家,故不敢害。紹懸節於上東門,逃奔冀州。
癸酉,卓大會百僚,奮首而言曰:「皇帝闇弱,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何如?」公卿以下皆惶恐,莫敢對。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延年按劍。有敢沮大議,皆以軍法從事!」坐者震動。尚書盧植獨曰:「昔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過千餘,故有廢立之事。今上富於春秋,行無失德,非前事之比也。」卓大怒,罷坐。將殺植,蔡邕為之請,議郎彭伯亦諫卓曰:「盧尚書海內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卓乃止,但免植官,植遂逃隱於上谷。卓以廢立議示太傅袁隗,隗報如議。
九月,〔「九月」二字原在前文「癸酉」之前,據後漢紀卷二十五移至此日。〕甲戌,卓復集群僚於崇德前殿,遂脅太后策廢少帝,曰:「皇帝在喪,無人子之心,威儀不類人君,今廢為弘農王,立陳留王 協為帝。」袁隗解帝璽綬,以奉陳留王,扶弘農王下殿,北面稱臣。太后鯁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者。
卓又議:「太后踧迫永樂宮,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太后於永安宮。赦天下,改昭寧為永漢。丙子,卓酖殺何太后,公卿以下不布服,會葬,素衣而已。卓又發何苗棺,出其尸,支解節斷,棄於道邊,殺苗母舞陽君,棄尸於苑枳落中。
□詔除公卿以下子弟為郎,以補宦官之職,侍於殿上。
□乙酉,以太尉劉虞為大司馬,封襄賁侯。董卓自為太尉,領前將軍事,加節傳、斧鉞、虎賁,更封郿侯。
□丙戌,以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
□甲午,以豫州牧黃琬為司徒。
□董卓率諸公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悉復其爵位,遣使弔祠,擢用其子孫。
□自六月雨至于是月。〔「于」原作「干」,今改之。〕
□冬,十月,乙巳,葬靈思皇后。
□白波賊寇河東,〈考異曰:帝紀:「五年九月,南單于叛,與白波賊寇河東。」按匈奴傳,帝崩之後,於扶羅乃與白波賊為寇。紀誤,今從傳。〉董卓遣其將牛輔擊之。
初,南單于 於扶羅既立,國人殺其父者遂叛,共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於扶羅指闕自訟。會靈帝崩,天下大亂,於扶羅將數千騎與白波賊合兵寇郡縣。時民皆保聚,抄掠無利,而兵遂挫傷。復欲歸國,國人不受,乃止河東 平陽。須卜骨都侯為單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虛其位,以老王行國事。
□十一月,癸酉,〔「癸酉」二字原無,據後漢書 獻帝紀補。〕以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十二月,戊戌,〔是年十二月癸卯朔,無戊戌。〕以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勳荀爽為司空。
初,尚書武威 周毖、城門校尉汝南 伍瓊,說董卓矯桓、靈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眾望,卓從之,〈考異曰:范 書云:「吏部尚書漢陽 周珌、侍中汝南 伍瓊」,袁 紀作「侍中周毖」,今從魏志及英雄記。〉命毖、瓊與尚書鄭泰、長史何顒等沙汰穢惡,顯拔幽滯。於是徵處士荀爽、陳紀、韓融、申屠蟠。復就拜爽為平原相,〔「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行至宛陵,遷光祿勳,視事三日,進拜司空。自被徵命及登台司,凡九十三日。又以紀為五官中郎將,融為大鴻臚。紀,寔之子;融,韶之子也。爽等皆畏卓之暴,無敢不至。獨申屠蟠得徵書,人勸之行,蟠笑而不答,卓終不能屈,年七十餘,以壽終。卓又以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陳留 孔伷為豫州刺史,〈考異曰:九州春秋作「孔冑」。今從董卓傳。〉東平 張邈為陳留太守,潁川 張咨為南陽太守。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
□詔除光熹、昭寧、永漢三號,還復中平六年。〔「還復中平六年」六字原無,據後漢書 靈帝紀補。〕
□董卓性殘忍,一旦專政,據有國家甲兵、珍寶,威震天下,所願無極,語賓客曰:「我相,貴無上也!」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不解劍,立檛殺之。是時,雒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充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剽虜資物,妻略婦女,不避貴賤;人情崩恐,不保朝夕。
卓購求袁紹急,周毖、伍瓊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他志。今急購之,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即拜紹為勃海太守,〔「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封邟鄉侯。又以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
術畏卓,出奔南陽。操變易姓名,間行東歸,過中牟,為亭長所疑,執詣縣。時縣已被卓書,唯功曹心知是操,以世方亂,不宜拘天下雄俊,因白令釋之。操至陳留,散家財,合兵得五千人。
是時,豪傑多欲起兵討卓者,袁紹在勃海,冀州牧韓馥遣數部從事守之,不得動搖。東郡太守橋瑁,詐作京師三公移書與州郡,陳卓罪惡,云:「見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國患難。」馥得移,請諸從事問曰:「今當助袁氏耶,助董氏耶?」治中從事劉子惠曰:「今興兵為國,何謂袁、董!」馥有慚色。子惠復言:「兵者凶事,不可為首;今宜往視他州,有發動者,然後和之。冀州於他州不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馥然之。馥乃作書與紹,道卓之惡,聽其舉兵。〈考異曰:范 書、魏志俱有此事。范 書在舉兵之後,魏志在舉兵之前。若在舉兵後,時紹已為盟主,馥何敢禁其發兵?若在舉兵前,則近是也。今從魏志。〉
孝獻皇帝甲
初平元年(庚午、紀元二七O七年)
□春,正月,關東州郡皆起兵以討董卓,推勃海太守袁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諸將皆板授官號。紹與河內太守王匡屯河內,冀州牧韓馥留鄴,給其軍糧。豫州刺史孔伷屯潁川,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邈弟廣陵太守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與曹操俱屯酸棗,後將軍袁術屯魯陽,眾各數萬。豪傑多歸心袁紹者;鮑信獨謂曹操曰:「夫略不世出,能撥亂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雖強必斃。君殆天之所啟乎!」
□辛亥,赦天下,改元初平。〔「改元初平」四字原無,今補其年號。〕
□癸丑,〔「癸丑」原作「癸酉」,據後漢紀卷二十六改。〕董卓使郎中令李儒酖殺弘農懷王 辯。〔「懷」字原無,據後漢書 皇后紀補。〕〈考異曰:范 書 獻紀作「癸酉」。按長曆,正月壬寅朔,無癸酉;今從袁 紀。〉
□卓議大發兵以討山東。尚書鄭泰曰:「夫政在德,不在眾也。」卓不悅曰:「如卿此言,兵為無用耶!」泰曰:「非謂其然也,以為山東不足加大兵耳。明公出自西州,少為將帥,閑習軍事。袁本初公卿子弟,生處京師;張孟卓 東平長者,坐不窺堂;孔公緒清談高論,噓枯吹生;並無軍旅之才,臨鋒決敵,非公之儔也。況王爵不加,尊卑無序,若恃眾怙力,將各棊峙以觀成敗,不肯同心共膽,與齊進退也。且山東承平日久,民不習戰;關西頃遭羌寇,婦女皆能挾弓而鬪,天下所畏者,無若并、涼之人與羌、胡義從;而明公擁之以為爪牙,〔「爪」原訛「瓜」,今改之。〕譬猶驅虎兕以赴犬羊,鼓烈風以掃枯葉,誰敢禦之!無事徵兵以驚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為非,棄德恃眾,自虧威重也。」卓乃悅。
□董卓以山東兵盛,欲遷都以避之,公卿皆不欲而莫敢言。卓表河南尹朱儁為太僕以為己副,使者召拜,儁辭,不肯受;因曰:「國家西遷,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東之釁,臣不知其可也。」使者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問徙事而君陳之,何也?」儁曰:「副相國,非臣所堪也;遷都非計,事所急也。辭所不堪,言其所急,臣之宜也。」由是止不為副。
卓大會公卿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雒陽,於今亦十一世矣。〈考異曰:范 書 彪傳作「十世」,袁 紀作「十二世」,續漢書作「十一世」。按蔡邕 宗廟祝嘏辭云:「世祖復帝祚,遷都洛陽,以服中土,享一十一世,歷年一百六十五載。」自光武 建武元年起,歷明、章、和、殤、安、順、沖、質、桓,乞靈帝 中平六年,凡十一世,一百六十五年,續漢書甚是,袁、范二書均誤。〉案石包讖,宜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皆默然。司徒楊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盤庚遷亳,殷民胥怨。昔關中遭王莽殘破,故光武更都雒邑,歷年已久,百姓安樂,今無故捐宗廟,棄園陵,恐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石包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并吞六國。且隴右材木自出,杜陵有武帝陶竈,並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辦。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却,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詣滄海。」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耶!」〈考異曰:華嶠 漢後書下有「邊章、韓約有書來,欲令朝廷必徙都」。按邊章早已被韓遂所殺,他書所載亦不違此說,董卓與邊、韓有書之言何來?〉太尉黃琬曰:「此國之大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答。司空荀爽見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耶!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秦、漢之勢也。」卓意小解。琬退,又為駁議。二月,乙亥,卓以災異奏免琬、彪等,以光祿勳趙謙為太尉,太僕王允為司徒。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毖固諫遷都,卓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君勸用善士,故卓相從,而諸君到官,舉兵相圖,此二君賣卓,卓何用相負!」庚辰,收瓊、毖,斬之。楊彪、黃琬恐懼,詣卓謝,卓亦悔殺瓊、毖,乃復表彪、琬為光祿大夫。
□卓徵京兆尹蓋勳為議郎;時左將軍皇甫嵩將兵三萬屯扶風,勳密與嵩謀討卓。會卓亦徵嵩為城門校尉,嵩長史梁衍說嵩曰:「董卓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徵將軍,大則危禍,小則困辱。今及卓在雒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眾迎接至尊,奉令討逆,徵兵群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擒也!」嵩不從,遂就徵。勳以眾弱不能獨立,亦還京師。卓以勳為越騎校尉。河南尹朱儁為卓陳軍事,卓折儁曰:「我百戰百勝,決之於心,卿勿妄說,且汙我刀!」蓋勳曰:「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況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乃謝之。
□卓遣軍至陽城,值民會於社下,悉就斬之,駕其車重,載其婦女,以頭繫車轅,歌呼還雒,云攻賊大獲。卓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
□丁亥,車駕西遷,董卓收諸富室,以罪惡誅之,沒入其財物,死者不可勝計;悉驅徙其餘民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尸盈路。卓自留屯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民家,〔「民家」原作「居家」,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續漢書改。〕二百里內,室屋蕩盡,無復雞犬。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以下塚墓,收其珍寶。卓獲山東兵,以豬膏塗布十餘匹,用纏其身,然後燒之,先從足起。
□三月,丁巳,〔「丁巳」原作「乙巳」,據蔡中郎集卷九宗廟祝嘏辭改。〕車駕入長安,〈考異曰:范 書作「乙巳」,袁 紀作「己巳」。〔原作「袁紀作『己巳』,今從范書」。〕按蔡邕 宗廟祝嘏辭云「乃以二月丁亥耒祀雒,越三月丁巳,至於長安」,則乙巳、己巳均當丁巳之誤。〉居京兆府舍,後乃稍葺宮室而居之。時董卓未至,朝政大小皆委之王允。允外相彌縫,內謀王室,甚有大臣之度,自天子及朝中皆倚允;允屈意承卓,卓亦雅信焉。
□董卓以袁紹之故,戊午,殺太傅袁隗、太僕袁基,及其家尺口以上五十餘人。
□初,荊州刺史王叡與長沙太守孫堅共擊零、桂賊,以堅武官,言頗輕之。及州郡舉兵討董卓,叡與堅亦皆起兵。叡素與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揚言當先殺寅。寅懼,詐作按行使者檄移堅,說叡罪過,令收,行刑訖,以狀上。堅承檄,即勒兵襲叡。叡聞兵至,登樓望之,遣問:「欲何為?」堅前部答曰:「兵久戰勞苦,欲詣使君求資值耳。」叡見堅驚曰:「兵自求賞,孫府君何以在其中?」堅曰:「被使者檄誅君!」叡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叡窮迫,刮金飲之而死。堅前至南陽,眾已數萬人。南陽太守張咨不肯給軍糧,堅誘而斬之;郡中震慄,無求不獲。前到魯陽,與袁術合兵。術由是得據南陽,〈考異曰:范 書 術傳云:「劉表上術為南陽太守。」表傳云:「術阻兵屯魯陽,表不得至荊州。」魏志 術傳:「孫堅殺張咨,術得據南陽。」魏武帝紀,此年二月已云術屯南陽。蓋術初奔魯陽,此春孫堅取南陽,術乃據之,猶以魯陽為治所也。〉表堅行破虜將軍,〈考異曰:袁 紀云卓以堅為破虜將軍,吳志 孫堅傳言表堅行破虜將軍者乃袁術也。蓋術表堅破虜在先,而卓至陽人一戰敗後,欲冀其和弭而追表也。〉領豫州刺史。
詔以北軍中候劉表為荊州刺史。時寇賊縱橫,道路梗塞,表單馬入宜城,請南郡名士蒯良、蒯越,與之謀曰:「今江南宗賊甚盛,各擁眾不附,若袁術因之,禍必至矣。吾欲徵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蒯良曰:「眾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義不足也。苟仁義之道行,百姓歸之如水之趣下,何患徵兵之不集乎!」蒯越曰:「袁術驕而無謀,宗賊帥多貪暴,為下所患,若使人示之以利,必以眾來。使君誅其無道,撫而用之,一州之人有樂存之心,聞君威德,必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可傳檄而定,公路雖至,無能為也。」表曰:「善!」乃使越誘宗賊帥,至者五十五人,皆斬之而取其眾。遂徙治襄陽,鎮撫郡縣,江南悉平。
□董卓在雒陽,袁紹等諸軍皆畏其強,莫敢先進。曹操曰:「舉義兵以誅暴亂,大眾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倚王室,據舊京,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遂引兵西,將據成皋,張邈遣將衛茲分兵隨之。進至滎陽 汴水,遇卓將玄菟 徐榮,與戰,操兵敗,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從弟洪以馬與操,操不受。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遂步從操,夜遁去。榮見操所將兵少,力戰盡日,謂酸棗未易攻也,亦引兵還。
操到酸棗,諸軍十餘萬,日置酒高會,不圖進取,操責讓之,因為謀曰:「諸君聽吾計,〔「聽」字上原有一格墨釘,為叢刊本誤刻塗改之處。魏志 武帝紀、通鑑紀事本末卷九此句皆作「諸君聽吾計」。章校:「甲十一行本『吾』上有重『聽』字;乙十一行本「能」字作墨釘,不重「聽」字。」〕使勃海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將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全制其險,使袁將軍率南陽之軍軍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皆高壘深壁,勿與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兵以義動,持疑不進,失天下望,竊為諸君恥之!」邈等不能用。操乃與司馬沛國 夏侯惇等詣揚州,募兵,得千餘人,還屯河內。
頃之,酸棗諸軍食盡,眾散。劉岱與橋瑁相惡,岱殺瑁,以王肱領東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討董卓,務及諸將西行,不為民人保障,兵始濟河,黃巾已入其境。青州素殷實,甲兵甚盛,和每望寇奔北,未嘗接風塵、交旗鼓也。性好卜筮,信鬼神,入見其人,清談干雲,出觀其政,賞罰淆亂,州遂蕭條,悉為丘墟。頃之,和病卒,袁紹使廣陵 臧洪領青州以撫之。
□夏,四月,以幽州牧劉虞為太傅,道路壅塞,信命竟不得通。先是,幽部應接荒外,資費甚廣,歲常割青、冀賦調二億有餘以足之。時處處斷絕,委輸不至,而虞敝衣繩屨,食無兼肉,務存寬政,勸督農桑,開上谷 胡市之利,通漁陽鹽鐵之饒,民悅年登,穀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難歸虞者百餘萬口,虞皆收視溫恤,為安立生業,流民皆忘其遷徙焉。
□五月,司空荀爽薨。〔此句下原空一格,據今本資治通鑑卷五十九與下文合為連文。〕六月,辛未,〔「辛未」原作「辛丑」,據後漢紀卷二十六改。〕以光祿大夫种拂為司空。〈考異曰:范 書作「辛丑」,袁 紀作「辛未」。按長曆,六月己巳朔,無辛丑,有辛未,范 書誤。〉拂,邵之父也。
□董卓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脩、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脩、越騎校尉王瓌安集關東,解譬袁紹等。胡母班、吳脩、王瓌至河內,袁紹使王匡悉收繫殺之。〈考異曰:謝承 後漢書〔「後漢書」原作「後傳漢書」,今刪「傳」字。〕曰:「班,王匡之妹夫。班與匡書云:『僕與太傅馬公、太僕趙岐、少府陰脩俱受詔命。關東諸郡,雖實嫉卓,猶以銜奉王命,不敢玷辱。而足下獨囚僕於獄,欲以釁鼓,此悖暴無道之甚者也!』按范 書此年六月,遣韓融等安集關東,袁術、王匡各執而殺之。三年八月,遣馬日磾及趙岐慰撫天下。袁 紀,遣馬、趙亦在三年八月,時董卓已死。而此書云與馬、趙俱受詔,又云恚卓遷怒,自相乖迕。疑非班書。今不取。〉袁術亦殺陰脩,唯韓融以名德免。
□董卓壞五銖錢,更鑄小錢,悉取雒陽及長安銅人、鐘虡、飛廉、銅馬之屬以鑄之,由是貨賤物貴,穀石至數萬錢。
□冬,孫堅與官屬會飲於魯陽城東,董卓步騎數萬猝至,堅方行酒,談笑,整頓部曲,無得妄動。後騎漸益,堅徐罷坐,導引入城,乃曰:「向堅所以不即起者,恐兵相蹈藉,諸君不得入耳。」卓兵見其整,不敢攻而還。
□王匡屯河陽津,董卓襲擊,大破之。〈考異曰:蔡邕集云「今月十八日,臣以相國兵討逆賊故河內太守王匡等,屯陳破壞,斬獲首級」,不知在何月。〉
□左中郎將蔡邕議:「孝和以下廟號稱宗者,皆宜省去,以遵先典。」從之。〈考異曰:袁 紀在明年。今從范 書。〉
□中郎將徐榮薦同郡故冀州刺史公孫度於董卓,卓以為遼東太守。度到官,以法誅滅郡中名豪大姓百餘家,郡中震慄,乃東伐高句驪,西擊烏桓,語所親吏柳毅、陽儀等曰:「漢祚將絕,當與諸卿圖王耳。」於是分遼東為遼西、中遼郡,各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置營州刺史。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立漢二祖廟,承制,郊祀天地,藉田,乘鸞路,設旄頭、羽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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