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 卷第六十一
漢紀五十三 起閼逢閹茂(甲戌),盡旃蒙大淵獻(乙亥),凡二年。
孝獻皇帝丙
興平元年(甲戌、紀元二七一一年)
□春,正月,辛酉,赦天下,改元興平。〔「改元興平」四字原無,據後漢書 獻帝紀補。〕
□甲子,上加元服。〔「上」原作「帝」,今一律改作「上」。下同。〕
□二月,戊寅,有司奏立長秋宮。詔曰:「皇妣宅兆未卜,何忍言後宮之選乎!」壬午,三公奏改葬皇妣王夫人,追上尊號曰靈懷皇后。
□青州 黃巾賊管亥寇北海郡,北海相孔融出屯都昌,為賊所圍。遣東萊
太史慈求救於平原相劉備,備遣兵救之,亥乃解圍去。〔此段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引吳志 太史慈傳補。〕
□陶謙告急於田楷,楷與平原相劉備救之。備自有兵數千人,謙益以丹陽兵四千,備遂去楷歸謙,謙表為豫州刺史,屯小沛。曹操軍食亦盡,引兵還。
□馬騰私有求於李傕,不獲而怒,欲舉兵相攻;上遣使者和解之,不從。韓遂率眾來和騰、傕,即而復與騰合。諫議大夫种邵、侍中馬宇、左中郎將劉範謀使騰襲長安,己為內應,以誅傕等。三月,〔「三月」二字原無,據後漢書 獻帝紀補。〕壬申,〔三月戊申朔,庚申為二十五日,在後庚申日之後。〕騰、遂勒兵屯長平觀。邵等謀泄,出奔槐里。傕使樊稠、郭汜及兄子利擊之,騰、遂敗走,還涼州。又攻槐里,邵等皆死。庚申,〔三月戊申朔,庚申為十三日,在前壬申日之前。〕詔赦騰等。夏,四月。以騰為安狄將軍,遂為安羌將軍。〔「安羌」原作「安降」,據後漢紀卷二十七改。〕
□曹操使司馬荀彧、壽張令程昱守鄄城,復往攻陶謙,遂略地至琅邪、東海,所過殘滅。還,擊破劉備於郯東。謙恐,欲走歸丹陽。會陳留太守張邈叛操迎呂布,操乃引軍還。
初,張邈少時,好遊俠,袁紹、曹操皆與之善。及紹為盟主,有驕色,邈正議責紹;紹怒,使操殺之。操不聽,曰:「孟卓,親友也,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奈何自相危也!」操之前攻陶謙,志在必死,敕家曰:「我若不還,往依孟卓。」後還見邈,垂泣相對。其親愛如此。〔此句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引魏志 呂布傳補。〕
呂布之捨袁紹從張楊也,過邈,臨別,把手共誓;紹聞之,大恨。邈畏操終為紹殺己也,心不自安。前九江太守陳留 邊讓嘗譏議操,操聞而殺之,并其妻子。讓素有才名,由是兗州士大夫皆恐懼。陳宮性剛直壯烈,內亦自疑,乃與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及邈弟超共謀叛操。宮說邈曰:「今天下分崩,雄傑並起,君以千里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眄,亦足以為人豪,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俟時事之變,此亦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
時操使宮將兵留屯東郡,遂以其眾潛迎布為兗州牧。布至,邈乃使其黨劉翊告荀彧曰:「呂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宜亟供其軍食。」眾疑惑,彧知邈為亂,即勒兵設備,急召東郡太守夏侯惇於濮陽;惇即輕軍往赴鄄,〔「惇即輕車往赴鄄」原作「惇來」,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引魏志 夏侯惇傳改。〕布遂據濮陽。時操悉軍攻陶謙,留守兵少,而督將、大吏多與邈、宮通謀,惇至,其夜,叛者數十人共執惇,責以寶貨,軍中震恐。惇將韓浩乃勒兵屯營門,召軍吏諸將,皆按甲不動。遂詣惇所,叱持質者曰:「汝等凶逆,乃敢執劫將軍,復欲望生耶!且吾受命討賊,寧能以一將軍之故,而縱汝乎?」因涕泣謂惇曰:「當奈國法何!」促召兵擊持質者。持質者惶遽叩頭,言「我但欲乞資用去耳!」浩皆斬之。惇乃得免,軍中遂定。〔「叛者數十人共執惇」以下原作「誅謀叛者數十人,眾乃定」,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引魏志 夏侯惇傳改。〕
豫州剌史郭貢率眾數萬來至城下,或言與呂布同謀,眾甚懼。貢求見荀彧,彧將往,惇等曰:「君一州鎮也,往必危,不可。」彧曰:「貢與邈等,分非素結也,今來速,計必未定,及其未定說之,縱不為用,可使中立。若先疑之,彼將怒而成計。」貢見彧無懼意,謂鄄城未易攻,遂引兵去。
是時,兗州郡縣皆應布,唯鄄城、范、東阿不動。布軍降者言:「陳宮欲自將兵取東阿,又使汎嶷取范。」吏民皆恐。程昱本東阿人,彧謂昱曰:「今舉州皆叛,唯有此三城,宮等以重兵臨之,非有以深結其心,三城必動。君,民之望也,宜往撫之。」昱乃歸過范,說其令靳允曰:「聞呂布執君母、弟、妻子,孝子誠不可為心。今天下大亂,英雄並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宜詳擇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陳宮叛迎呂布而百城皆應,似能有為;然以君觀之,布何如人哉?夫布麤中少親,剛而無禮,匹夫之雄耳。宮等以勢假合,不能相君也;兵雖眾,終必無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東阿,則田單之功可立也。孰與違忠從惡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詳慮之!」允流涕曰:「不敢有貳心。」時汎嶷已在縣,允乃見嶷,伏兵刺殺之,歸,勒兵自守。
徐眾評曰:允於曹公未成君臣;母至親也,於義應去。衛公子開方仕齊,積年不返,管仲以為不懷其親,安能愛君!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允宜先救至親。徐庶母為曹公所得,劉備遣庶歸北,欲為天下者恕人子之情也;曹公亦宜遣允。
□昱又遣別騎絕倉亭津,陳宮至,不得渡。昱至東阿,東阿令潁川 棗祗已率勵吏民拒城堅守,卒完三城以待操。操還,執昱手曰:「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表昱為東平相,屯范。呂布攻鄄城不能下,西屯濮陽。曹操曰:「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據東平,斷亢父、泰山之道,乘險要我,而乃屯濮陽,吾知其無能為也。」乃進攻之。
□五月,以揚武將軍郭汜為後將軍,安集將軍樊稠為右將軍,並開府如三公,合為六府,皆參選舉。李傕等各欲用其所舉,若一違之,便忿憤喜怒,主者患之,乃以次第用其所舉。先從傕起,汜次之,稠次之,三公所舉,終不見用。
□河西四郡以去涼州治遠,隔以河寇,上書求別置州。六月,丙子,詔以陳留 邯鄲商為雍州剌史,典治之。
□丁丑,京師地震;戊寅,又震。
□乙巳晦,日有食之。〔「乙巳」原作「乙酉」,據後漢書 獻帝紀、續漢書
五行志改。〕〈考異曰:袁 紀作「乙酉晦」,范 書及續漢志均作「乙巳晦」。按長曆,是月丙子朔,乙酉乃第十日,非晦日,作「乙巳」是。〉
□秋,七月,壬子,太尉朱儁免。
□戊午,以太常楊彪為太尉,錄尚書事。
□甲子,以鎮南將軍楊定為安西將軍,開府如三公。
□自四月不雨至于是月,穀一斛值錢五十萬,長安中人相食。上令侍御史侯汶出太倉米豆為貧人作糜,餓死者如故。上疑稟賦不實,取米豆各五升於御前作糜,得二盆。乃杖汶五十,於是悉得全濟。
□八月,馮翊 羌寇屬縣,郭汜、樊稠等率眾破之。
□呂布有別屯在濮陽西,曹操夜襲破之,未及還;會布至,身自搏戰,自旦至日昳,數十合,相持甚急。操募人陷陣,司馬陳留 典韋將應募者進當之,布弓弩亂發,矢至如雨,韋不視,謂等人曰:「虜來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又曰:「五步乃白。」等人懼,疾言:「虜至矣!」韋持戟大呼而起,所抵無不應手倒者,布眾退。會日暮,操乃得引去;拜韋為都尉,〔「為」字原無,據通鑑體例補。〕令常將親兵數百人,繞大帳左右。
濮陽大姓田氏為反間,引操入城,操燒其東門,〔以上二句原作「操得入城,燒其東門」,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改。〕示無返意。及戰,軍敗,布騎得操而不識,問曰:「曹操何在?」操曰:「乘黃馬走者是也。」布騎乃釋操而追黃馬者。操突火而出。時諸將未與操相見,皆怖,〔以上二句十字原無,據魏志
武帝紀補。〕至營,自力勞軍,令軍中促為攻具,進,復攻之,與布相守百餘日。蝗蟲起,百姓大餓,布糧食亦盡,各引去。九月,操還鄄城。布到乘氏,為其縣人李進所破,東屯山陽。
冬,十月,操至東阿。袁紹使人說操,欲使操遣家居鄴;操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程昱曰:「意者將軍殆臨事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也!夫袁紹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為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為之韓、彭耶!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以將軍之神武,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操乃止。
□十二月,司徒淳于嘉罷,以衛尉趙溫為司徒,錄尚書事。〔淳于嘉罷及趙溫為司徒事,後漢書繫於九月及十月,司馬光為使曹 呂 兗州之戰述事完整,從後漢紀繫於十二月。〕〈考異曰:范 書 獻帝紀,「九月,嘉罷,十月,溫為司徒」;今從袁 紀。〉
□馬騰之攻李傕也,劉焉二子範、誕皆死。議郎河南 龐羲,素與焉善,乃募將焉諸孫入蜀。會天火燒城,焉徙治成都,疽發背而卒。州大吏趙韙等貪焉子璋溫仁,共上璋為益州刺史,詔拜潁川 扈瑁為刺史。璋將沈彌、婁發、甘寧反,擊璋,不勝,走入荊州;詔乃以璋為益州牧。璋以韙為征東中郎將,率眾擊劉表,屯朐忍。〔「朐忍」原作「朐䏰」,據漢巴郡朐忍令景君碑碑文改。〕
□徐州牧陶謙疾篤,謂別駕東海 麋竺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謙卒,竺率州人迎備。備未敢當,曰:「袁公路近在壽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內所歸,〔以上二句十字原無,據蜀志 先主傳補。〕君可以州與之。」典農校尉下邳 陳登曰:「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為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以匡主濟民,下可以割地守境;若使君不見聽許,登亦未敢聽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謂備曰:「袁公路豈憂國忘家者耶!塚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備遂領徐州。
□初,孫堅娶錢唐 吳氏,生四男策、權、翊、匡及一女。堅從軍於外,留家壽春。策年十餘歲,〔嚴:「餘」改「四」。〕已交結知名。舒人周瑜與策同年,亦英達夙成,聞策聲問,自舒來造焉,便推結分好,勸策徙居舒;策從之。瑜乃推道南大宅與策,升堂拜母,有無通共。及堅死,策年十七,還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結納豪俊,有復讎之志。
丹陽太守會稽 周昕與袁術相惡,術上策舅吳景領丹陽太守,攻昕,奪其郡,以策從兄賁為丹陽都尉。策以母弟託廣陵 張紘,徑到壽春見袁術,涕泣言曰:「亡父昔從長沙入討董卓,與明使君會於南陽,同盟結好,不幸遇難,勳業不終。策感惟先人舊恩,欲自憑結,願明使君垂察其誠!」術甚奇之,然未肯還其父兵,謂策曰:「孤用貴舅為丹陽太守,賢從伯陽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還依召募。」策遂與汝南 呂範及族人孫河迎其母詣曲阿,依舅氏,因緣召募,得數百人;而為涇縣大帥祖郎所襲,幾至危殆。於是復往見術。術以堅餘兵千餘人還策。時太傅馬日磾杖節安集關東,在壽春以禮辟策,〔以上二句十九字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引吳志 孫策傳補。〕表拜懷義校尉,術大將橋蕤、張勳皆傾心敬焉。術嘗嘆曰:「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復何恨!」〔以上四句二十七字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引吳志 孫策傳補。〕策騎士有罪,逃入術營,隱於內廐,策指使人就斬之,訖,詣術謝。術曰:「兵人好叛,當共疾之,何為謝也!」由是軍中益畏憚之。術初許以策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陽 陳紀。後術欲攻徐州,從廬江太守陸康求米三萬斛;康不與。術大怒,遣策攻康,謂曰:「前錯用陳紀,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廬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術復用其故吏劉勳為太守;策益失望。
侍御史劉繇,岱之弟也,素有盛名,詔書用為揚州刺史;州舊治壽春,術已據之,繇欲南渡江,吳景、孫賁迎置曲阿。及策攻廬江,繇聞之,以景、賁本術所置,懼為袁、孫所并,遂構嫌隙,迫逐景、賁;景、賁退屯歷陽,繇遣將樊能、于糜屯橫江,張英屯當利口以拒之。術乃自用故吏惠衢為揚州刺史,以景為督軍中郎將,與賁共將兵擊英等。
□初,太傅馬日磾與趙岐俱奉使至壽春,岐守志不橈,袁術憚之。日磾頗有求於術。術侵侮之,從日磾借節視之,因奪不還,條軍中十餘人,使促辟之。日磾從術求去,術留不遣,又欲逼為軍師;日磾病其失節,嘔血而死。〔此段原繫於「徐州牧陶謙疾篤」段之後,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移至年末。〕
興平二年(乙亥、紀元二七一二年)
□春,正月,癸丑,赦天下。〈考異曰:袁 紀作「癸酉」。按長曆,是月癸卯朔,無癸酉;今從范 書。〉
□曹操敗呂布於定陶。
□詔即拜袁紹為右將軍。〈考異曰:袁 紀作「後將軍」,今從范 書。〉
□董卓初死,三輔民尚數十萬戶,李傕等放兵劫掠,加以饑饉,二年間,民相食略盡。李傕、郭汜、樊稠各相與矜功爭權,欲鬪者數矣,賈詡每以大體責之,雖內不能善,外相含容。
樊稠之擊馬騰、韓遂也,李利戰不甚力,稠叱之曰:「人欲截汝父頭,何敢如此,我不能斬卿耶!」及騰、遂敗走,稠追至陳倉,遂語稠曰:「天地反覆未可知。〔此句原無,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後漢紀卷二十八改。〕本所爭者非私怨,王家事耳。與足下州里人,今雖小違,要當大同,〔以上二句原無,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九州春秋、後漢紀卷二十八改。〕欲相與善語而別。」乃俱却騎,前接馬,交臂相加,共語良久而別。軍還,李利告傕:「韓、樊交馬語,不知所道,意愛甚密。」傕亦以稠勇而得眾,忌之。稠欲將兵東出關,從傕索益兵。二月,傕請稠會議,便於坐殺稠。由是諸將轉相疑貳。
傕數設酒請郭汜,或留汜止宿。汜妻恐汜愛傕婢妾,思有以間之。會傕送饋,妻以豉為藥,摘以示汜曰:「一栖不兩雄,我固疑將軍信李公也。」他日,傕復請汜,飲大醉,汜疑其有毒,絞糞汁飲之,於是各治兵相攻矣。
上使侍中、尚書和傕、汜,傕、汜不從。汜謀迎上幸其營,夜有亡者,告傕。三月,丙寅,〔三月壬寅朔,無丙寅。〕傕使兄子暹將數千兵圍宮,以車三乘迎上。太尉楊彪曰:「自古帝王無在人家者,諸君舉事,奈何如是!」暹曰:「將軍計定矣。」於是群臣步從乘輿以出,兵即入殿中,掠宮人、御物。上至傕營,傕又徙御府金帛置其營,遂放火燒宮殿、官府、民居悉盡。上復使公卿和傕、汜,汜留楊彪及司空張喜、尚書王隆、光祿勳鄧淵、〔「鄧淵」原作「劉淵」,據後漢紀卷二十八、續漢書 五行志及後文改。〕衛尉士孫瑞、太僕韓融、廷尉宣璠、大鴻臚榮郃、大司農朱儁、將作大匠梁邵、屯騎校尉姜宣等於其營以為質。朱儁憤懣發病死。
□夏,四月,甲午,〔「甲午」原作「甲子」,據後漢書 獻帝紀、後漢紀卷二十八改。〕立貴人琅邪 伏氏為皇后;以后父侍中完為執金吾。
□郭汜饗公卿,議攻李傕。楊彪曰:「群臣共鬪,一人劫天子,一人質公卿,可行乎!」汜怒,欲手刃之。彪曰:「卿尚不奉國家,吾豈求生耶!」中郎將楊密固諫,汜乃止。傕召羌、胡數千人,先以御物繒綵與之,許以宮人、婦女,欲令攻郭汜。汜陰與傕黨中郎將張苞等謀攻傕。丙申,汜將兵夜攻傕門,矢及上簾帷中,又貫傕左耳。苞等燒屋,火不然。傕將楊奉於外拒汜,〔「傕將」二字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補。〕汜兵退,苞等因將所領兵歸汜。
是日,傕復移乘輿幸北塢,使校尉監塢門,內外隔絕,侍臣皆有飢色。上求米五斗、牛骨五具以賜左右。傕曰:「朝晡上飯,何用米為?」乃以臭牛骨與之。上大怒,欲詰責之。侍中楊琦諫曰:「傕自知所犯悖逆,欲轉車駕幸池陽 黃白城,以紓其憤。〔「以紓其憤」四字原無,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獻帝起居注補。〕臣願陛下忍之。」上乃止。司徒趙溫與傕書曰:「公前屠陷王城,殺戮大臣,今爭睚眥之隙,以成千鈞之讎,朝廷欲令和解,詔命不行,而復欲轉乘輿於黃白城,此誠老夫所不解也。於易,一過為過,〔「過」字原無,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獻帝起居注補。〕再為涉,三而弗改,滅其頂,凶。不如早共和解。」傕大怒,欲殺溫,其弟應諫之,數日乃止。
傕信巫覡厭勝之術,常以三牲祠董卓於省門外;每對上或言「明陛下」,或言「明帝」,為上說郭汜無狀,上亦隨其意應答之。傕喜,自謂良得天子歡心也。
閏五月,己卯,上使竭者僕射皇甫酈和傕、汜。〈考異曰:袁 紀「酈」作「麗」,今從范 書。〉酈先詣汜,汜從命;又詣傕,傕不肯,曰:「郭多,盜馬虜耳,何敢欲與吾等耶,必誅之!君觀吾方略士眾,足辦郭多否?郭多又劫質公卿,所為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耶!」酈曰:「近者董公之強,將軍所知也;呂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身首異處,此有勇而無謀也。今將軍身為上將,荷國寵榮,汜質公卿而將軍脅主,誰輕重乎!張濟與汜郭多、楊定有謀,〔「郭多楊定」原作「汜」,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獻帝起居注、後漢紀卷二十八改。〕楊奉,白波賊帥耳,猶知將軍所為非是,將軍雖拜寵之,〔「拜」字原無,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獻帝起居注補。〕猶不為用也。」傕呵之令出。酈出,詣省門,白「傕不肯奉詔,辭語不順。」侍中胡邈為傕所幸,謂酈曰:「李將軍於卿不薄,又皇甫公為太尉,將軍力也。是言何謂乎?」酈曰:「吾累世受恩,又常在幃幄,君辱臣死,當坐國家,為李傕所殺,則天命也。」〔「侍中胡邈」以下六十三字原無,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獻帝起居注、後漢紀卷二十八補。〕上恐傕聞之,亟令酈去。傕遣虎賁王昌呼,欲殺之,昌知酈忠直,縱令去,還答傕,言「追之不及」。
□辛巳,以車騎將軍李傕為大司馬,在三公之右。
□呂布將薛蘭、李封屯鉅野,曹操攻之,布救蘭等,不勝而走,操遂斬蘭等。操軍乘氏,以陶謙已死,欲遂取徐州,還乃定布。荀彧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濟大業。將軍本以兗州首事,平山東之難,百姓無不歸心悅服。且河、濟,天下之要地也,今雖殘壞,猶易以自保,是亦將軍之關中、河內也,不可以不先定。今已破李封、薛蘭,若分兵東擊陳宮,宮必不敢西顧,以其間勒兵收熟麥,約食蓄穀,一舉而布可破也。破布,然後南結揚州,共討袁術,以臨淮、泗。若捨布而東,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民皆保城,不得樵采,布乘虛寇暴,民心益危,唯鄄城、范、衛可全,其餘非己之有,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定,將軍當安所歸乎!且陶謙雖死,徐州未易亡也。彼懲往年之敗,將懼而結親,相為表裡。今東方皆已收麥,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攻之不拔,略之無獲,不出十日,則十萬之眾,未戰而自困耳。前討徐州,威罰實行,其子弟念父兄之恥,必人自為守,無降心,就能破之,尚不可有也。夫事固有棄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權一時之勢,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願將軍熟慮之。」操乃止。
布復從東緡與陳宮將萬餘人來戰,操兵皆出收麥,在者不能千人,屯營不固。屯西有大隄,其南樹木幽深,操隱兵隄裡,出半兵隄外;布益進,乃令輕兵挑戰,既合,伏兵乃悉乘隄,步騎並進,大破之,追至其營而還。布夜走,操復攻拔定陶,分兵平諸縣。
初,曹、張未隙時,陳留 高柔謂鄉人曰:「曹操軍雖據兗州,本有四方之圖,未得安坐守也。而張府君恃陳留之資,將乘間為變,欲與諸君避之,何如?」眾人皆以曹、張相親,柔又年少,不然其言。柔從兄幹自河北呼柔,柔舉宗從之。及張、呂搆難,士大夫之在陳留者,無不受塗炭,而高氏之族獨全焉。〔此段原繫於「呂布之捨袁紹從張楊也」段之前,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移至「操分兵平諸縣」之後,並補「初曹張未隙時」「及張呂搆難,士大夫之在陳留者,無不受塗炭,而高氏之族獨全焉」三十二字。嚴注云:「通鑑原文於『垂泣相對』下裰『高柔見幾避地』事七十九字,上下俱不相接,今移于『曹操破布』之後作一結束,方為有情。」〕
呂布東奔劉備,張邈從布,使其弟超將家屬保雍丘。
布初見備,甚尊敬之,謂備曰:「我與卿同邊地人也!布見關東起兵,欲誅董卓。布殺卓東出,關東諸將無安布者,皆欲殺布耳。」請備於帳中,坐婦牀上,令婦向拜,酌酒飲食,名備為弟。備見布語言無常,外然之而內不悅。
□李傕、郭汜相攻連月,死者以萬數。六月,傕將楊奉謀殺傕,事泄,遂將兵叛傕,傕眾稍衰。庚午,〔六月庚子朔,無庚午。〕鎮東將軍張濟自陝至,欲和傕、汜,遷乘輿權幸弘農。上亦思舊京,遣使宣諭,十返,汜、傕許和,欲質其愛子。傕妻愛其男,和計未定,而羌、胡數來窺省門,曰:「天子在此中耶!李將軍許我宮人,今皆何在?」上患之,使侍中劉艾謂宣義將軍賈詡曰:「卿前奉職公忠,故仍升榮寵;今羌、胡滿路,宜思方略。」詡乃召羌、胡大帥飲食之,許以封賞,羌、胡皆引去,傕由此單弱。於是復有言和解之計者,傕乃從之,各以女為質。
秋,七月,甲子,〔七月庚午朔,無甲子,疑甲午之訛。〕車駕出宣平門,當渡橋,汜兵數百人遮橋曰:「此天子非也?」車不得前。傕兵數百人,皆持大戟在乘輿車前,兵欲交,侍中劉艾大呼曰:「是天子也!」使侍中楊琦高舉車帷,上曰:「諸兵何敢迫近至尊耶?」汜兵乃却。既渡橋,士眾皆稱萬歲。夜到霸陵,從者皆飢,張濟賦給各有差。傕出屯池陽。〈考異曰:范 書 董卓傳作「出屯曹陽」,袁 紀作「出屯河陽」。按續漢 郡國志,河陽屬河南尹,曹陽乃弘農所屬之曹陽亭,皆在華陰之東,均誤。當是「池陽」之訛。〉
丙寅,〔七月庚午朔,無丙寅。〕以張濟為驃騎將軍,開府如三公;郭汜為車騎將軍,楊定為後將軍,楊奉為興義將軍;皆封列侯。又以故牛輔部曲董承為安集將軍。
郭汜欲令車駕幸高陵,公卿及濟以為宜幸弘農,大會議之,不決。上遣使諭汜曰:「弘農近郊廟,勿有疑也!」汜不從。上遂終日不食。汜聞之曰:「可且幸近縣。」八月,甲辰,車駕幸新豐。丙子,〔八月己亥朔,無丙子。疑丙午之訛,或上脫「九月」二字。〕郭汜復謀脅上還都郿,侍中种輯知之,密告楊定、董承、楊奉令會新豐。郭汜自知謀泄,乃棄軍入南山。
□曹操圍雍丘,張邈詣袁術求救,未至,為其下所殺。〈考異曰:獻帝春秋云「袁術議稱尊號,邈謂術云云」。按邈死於本年,術僭號於建安二年,諫稱尊號之說不足信,今從范 書 呂布傳、陳 志 呂布傳。〉
□冬,十月,以曹操為兗州牧。
□戊戌,郭汜黨夏育、高碩等謀脅乘輿西行。〈考異曰:范 書 獻帝紀作「汜使其將伍習夜燒所幸學舍,逼脅乘輿」;今從袁 紀。〉侍中劉艾見火起不止,請上出幸一營以避火。楊定、董承將兵迎天子幸楊奉營,夏育等勒兵欲止乘輿,楊定、楊奉力戰,破之,乃得出。壬寅,行幸華陰。
寧輯將軍段煨具服御及公卿以下資儲,欲上幸其營。煨與楊定有隙,定黨种輯、左靈言煨欲反,太尉楊彪、司徒趙溫、侍中劉艾、尚書梁紹皆曰:「段煨不反,臣等敢以死保。」董承、楊定脅弘農督郵令言郭汜來在煨營,上疑之,乃露次於道南。
丁未,楊奉、董承、楊定將攻煨,使种輯、左靈請上為詔,上曰:「煨罪未著,奉等攻之,而欲令朕有詔耶!」輯固請,至夜半,猶弗聽。奉等乃輒攻煨營,十餘日不下。煨供給御膳,稟贍百官,無有二意。詔使侍中、尚書告喻定等,令與煨和解,定等奉詔還營。
李傕、郭汜悔令車駕東,聞定攻煨,相招共救之,因欲劫上而西。楊定聞傕、汜至,欲還藍田,為汜所遮,單騎亡走荊州。張濟與楊奉、董承不相平,乃復與傕、汜合。十一月,〔「十一月」原作「十二月」,見下文考異。〕上幸弘農,張濟、李傕、郭汜共追乘輿,大戰於弘農 東澗,承、奉軍敗,百官士卒死者,不可勝數,棄御物、符策、典籍,略無所遺。射聲校尉沮儁被創墜馬,傕謂左右曰:「尚可活否?」儁罵之曰:「汝等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宮人流離,亂臣賊子,未有如此也!」傕乃殺之。
壬申,上露次曹陽。〈考異曰:范 書 獻帝紀:「十一月庚午,李傕等追乘輿,戰於東澗。壬申,幸曹陽。」袁 紀:「十二月,行幸弘農,李傕等追乘輿。壬申,行幸曹陽。」按長曆,十一月戊辰朔,庚午為三日,壬申為五日;十二月丁酉朔,無庚午及壬申。則當以范 書為是。〉承、奉乃譎傕等與連和,而密遣間使至河東,招故白波帥李樂、韓暹、胡才及南匈奴 右賢王 去卑;並率其眾數千騎來,與承、奉共擊傕等,大破之,斬首數千級。
於是董承等以新破傕等,可復東引。庚辰,〔「庚辰」原作「庚申」,見下文考異。〕車駕發東,〈考異曰:范 書 獻帝紀作「庚辰」,袁 紀作「庚申」,皆在十二月。按長曆,十二月丁酉朔,無庚辰,庚申為二十四日。袁 紀後又云「庚子,拜胡才為征北將軍;乙卯,張楊自野王來」,庚子為初四日,乙卯為十九日,干支順序例誤。今考之,其日當從范 書,然月份當記於十一月,蓋范 書誤繫於十二月,袁 紀所記干支有誤。〉董承、李樂衛乘輿,胡才、楊奉、韓暹、匈奴 右賢王於後為拒。傕等復來戰,奉等大敗,死者甚於東澗。光祿勳鄧淵、廷尉宣璠、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皆死。司徒趙溫、太常王絳、衛尉周忠、司隸校尉榮邵為傕所遮,〔「榮邵」原作「管郃」,據魏志
賈詡傳注引獻帝紀改。又續漢書 百官志 劉昭按:「建安四年以榮邵為尚書左僕射是也。」注引獻帝起居注曰:「邵卒官,贈執金吾。」〕〈考異曰:袁 紀作「管郃」,今從劉艾 獻帝紀。〉欲殺之,賈詡曰:「此皆大臣,卿奈何害之!」乃止。李樂曰:「事急矣,陛下宜御馬。」上曰:「不可捨百官而去,此何辜哉!」兵相連綴四十里,方得至陝,乃結營自守。
時殘破之餘,虎賁、羽林不滿百人,傕、汜兵繞營叫呼,吏士失色,各有分散之意。李樂懼,欲令車駕御船過砥柱,出孟津。楊彪以為河道險難,非萬乘所當從,〔「當從」原作「宜乘」,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獻帝紀改。後漢紀卷二十八作「當登」。〕乃止;〔「止」字原無,據魏志 董卓傳 裴松之注引獻帝紀補。〕使李樂夜渡,潛具船,舉火為應。上與公卿步出營,皇后兄伏德扶后,一手挾絹十匹。董承使符節令孫徽從人間斫之,殺旁侍者,血濺后衣。河岸高十餘丈,不得下,乃以絹為輦,使人居前負上,餘皆匍匐而下,或從上自投,冠幘皆壞。既至河邊,士卒爭赴舟,董承、李樂以戈擊之,手指於舟中可掬。上乃御船,同濟者,皇后及楊彪以下纔數十人,其宮女及吏民不得渡者,皆為兵所掠奪,衣服俱盡,髮亦被截,凍死者不可勝計。衛尉士孫瑞為傕所殺。
傕見河北有火,遣騎候之,適見上渡河,呼曰:「汝等將天子去耶!」董承懼射之,以被為帳幔。〔「帳」字原無,今補之。〕既到大陽,幸李樂營。河內太守張楊使數千人負米來貢餉。己亥,〔「己亥」原作「乙亥」,見下文考異。〕上御牛車,幸安邑,〈考異曰:范 書 獻帝紀作「乙亥」,袁 紀作「丁亥」。按長曆,十二月丁酉朔,無乙亥,亦無丁亥。袁 紀後又云「庚子,拜胡才為征北將軍;乙卯,張楊自野王來」,庚子為初四日,乙卯為十九日,則二書干支,蓋皆己亥之誤。范 書係形近而訛,而袁 紀則失之遠矣。〉河東太守王邑奉獻綿帛,悉賦公卿以下,封邑為列侯。庚子,〔「庚子」二字原無,據後漢紀卷二十八補。〕拜胡才為征東將軍,張楊為安國將軍,皆假節開府。其壘壁群帥競求拜職,刻印不給,至乃以錐畫之。〈考異曰:陳 志 董卓傳以韓暹為征東、胡才為征西、李樂為征北,袁 紀以胡才為征北、李樂為征西、韓暹為征東,范 書以胡才為征東,無拜韓暹、李樂事。其時政亂,封拜倉猝,傳聞遂異,各書所記復有不同,莫能正也。〉
乘輿居棘籬中,門戶無關閉,天子與群臣會,兵士伏籬上觀,互相鎮壓以為笑。
上又遣太僕韓融至弘農與傕、汜等連和,傕乃放遣公卿百官,頗歸所掠宮人及乘輿器服。已而糧榖盡,宮人皆食菜果。
乙卯,張楊自野王來朝,〔「野王」原訛作「野三」,今改之。〕謀以乘輿還雒陽;諸將不聽,楊復還野王。
是時,長安城空四十餘日,強者四散,羸者相食,二三年間,關中無復人跡。
沮授說袁紹曰:「將軍累葉台輔,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殘毀,觀諸州郡雖外託義兵,內實相圖,未有憂存社稷卹民之意。今州域粗定,兵強士附,西迎大駕,即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蓄士馬以討不庭,誰能禦之!」潁川 郭圖、淳于瓊曰:「漢室陵遲,為日久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英雄並起,各據州郡,連徒聚眾,動有萬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自近,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於義為得,於時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矣。」紹不從。〈考異曰:魏志 紹傳曰:「天子在河東,紹遣郭圖使焉。圖還說紹迎天子都鄴,〔「紹」原作「紀」,今改之。〕紹不從。」今從范 書。〉
□初,丹陽 朱治嘗為孫堅校尉,見袁術政德不立,勸孫策歸取江東。時吳景攻樊能、張英等,歲餘不克。策說術曰:「家有舊恩在東,願助舅討橫江;橫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萬兵,以佐明使君定天下。」術知其恨,而以劉繇據曲阿,王朗在會稽,謂策未必能定,乃許之,表策為折衝校尉。將兵千餘人、騎數十匹,行收兵,比至歷陽,眾五六千。時周瑜從父尚為丹陽太守,瑜將兵迎策,〔「策」原作「之」,據吳志 周瑜傳改。〕仍助以資糧,策大喜,曰:「吾得卿,諧也!」進攻橫江、當利,皆拔之,樊能、張英敗走。
策渡江轉鬪,所向皆破,莫敢當其鋒者。百姓聞孫郎至,皆失魂魄。長吏委城郭,竄伏山草。及策至,軍士奉令,不敢虜略,雞犬菜茹,一無所犯,民乃大悅,競以牛酒勞軍。策為人,美姿顏,能笑語,性闊達聽受,善於用人,是以士民見者莫不盡心,樂為致死。〈考異曰:魏志、袁 紀皆云,「初平四年,策受袁術使渡江。」漢獻帝紀、吳志 孫策傳皆云「興平元年」,虞溥 江表傳云「策 興平二年渡江」。按術 初平四年,始得壽春。策傳云術欲攻徐州,從陸康求米,事必在劉備得徐州後也。劉繇傳稱吳景攻繇,歲餘不克,則策渡江不應在興平元年已前。今依江表傳為定。〉
策攻劉繇 牛渚營,盡得邸閣糧榖、戰具。時彭城相薛禮、下邳相丹陽 笮融依繇為盟主,禮據秣陵城,融屯縣南,策皆擊破之。又破繇別將於梅陵,轉攻湖孰、江乘,皆下之,進擊繇於曲阿。
繇同郡太史慈時自東萊來省繇,會策至,或勸繇可以慈為大將。繇曰:「我若用子義,許子將不當笑我耶!」但使慈偵視輕重。時獨與一騎猝遇策於神亭,策從騎十三,皆堅舊將遼西 韓當、零陵 黃蓋輩也。慈便前鬪,正與策對,策刺慈馬,而攬得慈項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會兩家兵騎並各來赴,於是解散。
繇與策戰,兵敗,走丹徒。〈考異曰:帝紀,繇敗走在興平元年。今從江表傳。〉策入曲阿,勞賜將士,發恩布令,告諭諸縣:「其劉繇、笮融等故鄉部曲來降首者,一無所問;樂從軍者,一身行,復除門戶;不樂者不強。」旬日之間,四面雲集,得見兵二萬餘人,馬千餘匹,威震江東。
丙辰,袁術表策行殄寇將軍。策將呂範言於策曰:「今將軍事業日大,士眾日盛,而綱紀猶有不整者,範願暫領都督,佐將軍部分之。」策曰:「子衡既士大夫,加手下已有大眾,立功於外,豈宜復屈小職,知軍中細事乎!」範曰:「不然。今捨本土而託將軍者,非為妻子也,欲濟世務也。譬猶同舟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敗。此亦範計,非但將軍也。」策笑,無以答。範出,便釋褠,著袴褶,執鞭詣閣下啟事,自稱領都督,策乃授傳,委以眾事;由是軍中肅睦,威禁大行。
策以張紘為正議校尉,彭城 張昭為長史,常令一人居守,一人從征討,及廣陵 秦松、陳端等亦參預謀謨。策待昭以師友之禮,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書疏,專歸美於昭,策聞之,歡笑曰:「昔管子相齊,一則仲父,二則仲父,而桓公為霸者宗。今子布賢,我能用之,其功名獨不在我乎!」
袁術以從弟胤為丹陽太守。周尚、周瑜皆還壽春。
劉繇自丹徒將奔會稽,許劭曰:「會稽富實,策之所貪,且窮在海隅,不可往也。不如豫章,北連豫壤,西接荊州;若收合吏民,遣使貢獻,與曹兗州相聞,雖有袁公路隔在其間,其人豺狼,不能久也。足下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濟。」繇從之。
□初,陶謙以笮融為下邳相,使督廣陵、下邳、彭城糧運。融遂斷三郡委輸以自入,大起浮屠祠,課人讀佛經,招致旁郡好佛者至五千餘戶。每浴佛,輒多設飲食,布席於路,經數十里,費以巨億計。及曹操擊破陶謙,徐土不安,融乃將男女萬口走廣陵,廣陵太守趙昱待以賓禮。融利廣陵資貨,遂乘酒酣殺昱,放兵大掠。〔「融利廣陵資貨」以下三句原在後文「屯秣陵」之後,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移。〕先是彭城相薛禮為陶謙所逼,南屯秣陵,融既殺昱,〔「南」「融既殺昱」五字原無,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補。〕因過江依禮,既而復殺之。
劉繇泝江西上,駐於彭澤。〔「泝江西上,駐於彭澤」八字原在後文「玄退保西城」之後,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六十一移至此處。〕使豫章太守朱皓攻袁術所用太守諸葛玄,玄退保西城。〈考異曰:袁暐 獻帝春秋云劉表上玄領豫章太守,范 書‧陶謙傳亦云劉表所用,而陳 志 諸葛亮傳云術所用;按許劭勸繇依表,必不攻其所用也,今從亮傳。〉繇使融助皓攻玄。〔「繇」上原有「及」字,今刪之。〕許劭謂繇曰:「笮融出軍,不顧名義者也。朱文明喜推誠以信人。宜使密防之。」融到,果詐殺皓,代領郡事。繇進討融,融敗走,入山,為民所殺。詔以前太傅掾華歆為豫章太守。
吳郡都尉朱治逐太守許貢而據其郡,〔「吳郡」原作「丹陽」,據吳志 朱治傳改。「逐」下原有「吳郡」二字,今刪之。〕貢南依山賊嚴白虎。治遂入郡,領太守事。〔「治逐入郡」以下二句原無,據吳志 朱治傳補。〕
□張超在雍丘,曹操圍之急,超曰:「唯臧洪當來救吾。」眾曰:「袁、曹方睦,洪為袁所表用,必不敗好以招禍。」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不背本;但恐見制強力,不相及耳。」洪時為東郡太守,徒跣號泣,從紹請兵,將赴其難,紹不與;請自率所領以行,亦不許。雍丘遂潰,張超自殺,操夷其三族。洪由是怨紹,絕不與通。
□公孫瓚既殺劉虞,盡有幽州之地,志氣益盛,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記過忘善,睚眦必報。衣冠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窮苦之地。或問其故,瓚曰:「衣冠皆自以職分當貴,不謝人惠。」故所寵愛,類多商販、庸兒,與為兄弟,或結婚姻,所在侵暴,百姓怨之。
劉虞從事漁陽 鮮于輔等,合率州兵欲共報仇,以燕國 閻柔素有恩信,推為烏桓司馬。柔招誘胡、漢數萬人,與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戰于潞北,斬丹等四千餘級。烏桓 峭王亦率種人及鮮卑七千餘騎,隨輔南迎虞子和與袁紹將麴義合兵十萬共攻瓚,破瓚於鮑丘,斬首二萬餘級。於是代郡、廣陽、上谷、右北平各殺瓚所置長吏,復與鮮于輔、劉和兵合,瓚軍屢敗。
先是有童謠曰:「燕南垂,趙北際,中央不合大如礪,唯有此中可避世。」瓚自謂易地當之,遂徙鎮易,為圍塹十重,於塹裡築京,皆高五六丈,為樓其上;中塹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以鐵為門,斥去左右,男人七歲以上不得入門,專與姬妾居。其文簿、書記皆汲而上之。令婦人習為大聲,使聞數百步,以傳宣教令。疏遠賓客,無所親信,謀臣猛將,稍稍乖散。自此之後,希復攻戰。或問其故。瓚曰:「我昔驅叛胡於塞表,掃黃巾於孟津,當此之時,謂天下指麾可定。至於今日,兵革方始,觀此,非我所決,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樓不攻。今吾諸營樓櫓數十重,積穀三百萬斛。食盡此穀,足以待天下之事矣。」
□南單于 於扶羅死,弟呼廚泉立,居于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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