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卷078

資治通鑑　卷第七十八

　　魏紀十　起玄黓敦牂（壬午），盡閼逢涒灘（甲申），凡三年。〔涒，音暾。〕

　　元皇帝下

景元三年（壬午、紀元二七七九年）漢安樂思公景耀五年、吳景帝永安五年

　□秋，八月，乙酉，〔◎八月十六日。〕吳主立皇后朱氏，朱公主之女也。戊子，立子 為太子，大赦。〔「大赦」二字原無，據吳志 孫休傳、建康實錄卷三補。〕〔據吳志，吳主休為四子作名字， ，音湖水灣澳之灣，非先有此音也。◎ ，音灣。〕

　□漢大將軍姜維將出軍，右車騎將軍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左傳，魯 眾仲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姜維字伯約。〕智不出敵而力少於寇，用之無厭，將何以存！」〔謂較智則不出於敵人之上，而較力則又弱小也。〕冬，十月，維入寇洮陽，〔洮陽，洮水之陽也。洮水之陰，魏不置郡縣，維渡洮而攻之也。沙州記曰：嵹城東北三百里有曾城，臨洮水，曰洮陽城。杜佑曰：臨洮郡城本洮陽城，臨洮水。◎洮，音桃。洮陽，地名，今甘肅省 臨潭縣西。〕鄧艾與戰於侯和，〔◎侯和，地名，今甘肅省 臨潭縣。〕破之，維退住沓中。〔水經注：洮水逕洮陽城，又東逕共和山南，城在四山中，又東逕迷和城北。意侯和即此地也。沓中右諸羌中，即沙漒之地。晉 張駿據河西，因前趙之亂，收河南地，至于狄道，置武街、石門、侯和、漒川、甘松五屯護軍，與後趙分境。乞伏熾盤攻漒川，師次沓中。則侯和之地在塞內，沓中之地在羌中明矣。◎沓，音答。沓中，地名，今甘肅省 臨潭縣東。〕初，維以羈旅依漢，〔維降漢見七十一卷明帝 太和元年。〕身受重任，興兵累年，功績不立。黃皓用事於中，與右大將軍閻宇親善，陰欲廢維樹宇。維知之，言於漢主曰：「皓奸巧專恣，將敗國家，請殺之！」漢主曰：〔「曰」原訛「囗」，今改之。〕「皓趨走小臣耳，往董允每切齒，〔事見七十四卷邵陵厲公 正始六年。〕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維見皓枝附葉連，懼於失言，遜辭而出。漢主敕皓詣維陳謝。維由是自疑懼，〔此維未出洮陽以前事也。〕返自洮陽，因求種麥沓中，不敢歸成都。〔司馬昭因是決絆維於沓中而伐蜀。〕

　□吳主以濮陽興為丞相，廷尉丁密、光祿勳孟宗為左右御史大夫。〔漢成帝 綏和元年，罷御史大夫，置大司空，世祖中興因之。獻帝 建安十三年，罷司空，復置御史大夫，未嘗分左右也，蓋吳分之。〕初，興為會稽太守，〔◎會稽，郡名，治今浙江省 紹興市。〕吳主在會稽，興遇之厚；左將軍張布嘗為琅邪王左右督將，〔「琅邪」原作「會稽」。胡三省注：「吳主休先封琅邪王，徙居會稽，自會稽入立，未嘗封會稽王也。『會稽』，當作『琅邪』。」此據胡注改。〕故吳主即位，二人皆貴寵用事；布典宮省，興關軍國，以佞巧更相表裡，吳人失望。

　　吳主喜讀書，欲與博士祭酒韋昭、博士盛沖講論，〔前漢 五經博士有僕射一人，東漢轉為祭酒。胡廣曰：官名祭酒，皆一位之元長也。古禮賓客得主人饌，老者一人舉酒以祭於地，舊說以為示有先。沈約 志曰：吳王 濞為劉氏祭酒。夫祭祀以酒為本，長者主之，故以祭酒為稱。漢侍中、魏散騎常侍高功者並為祭酒。公府祭酒，漢末有之。〕張布以昭、沖切直，恐其入侍，言己陰過，固諫止之。吳主曰：「孤之涉學，群書略遍，但欲與昭等講習舊聞，亦何所損！君特當恐昭等道臣下奸慝，故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備之，不須昭等然後乃解也。」布惶恐陳謝，且言懼妨政事，吳主曰：「王務、學業，其流各異，不相妨也，〔王務，猶言王事也。〕此無所為非，而君以為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不圖君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也，良甚不取！」布拜叩頭。〔「拜」字下原有「表」字。胡三省注：「此『表』字衍。」此據胡注刪。〕〔據陳壽 志，自孤之涉學以下，皆詔答之語，布得詔惶恐，以表陳謝，重自序述，吳主又面答之。自王務學業以下，皆面答之語也。所謂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蓋比之孫綝，以綝擅權之時，不使吳主親近儒生也。於是布拜叩頭，未嘗再上表也。在事者，在官任事也。〕吳主曰：「聊相開悟耳，何至叩頭乎！如君之忠誠，遠近所知，吾今日之巍巍，皆君之功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詩 大雅 蕩之辭。〕終之實難，君其終之！」然吳主恐布疑懼，卒如布意，廢其講業，不復使昭等入。

　□十一月，己亥朔，〔◎十一月一日。〕日有食之。〔此段原無，據晉書 天文志中補。宋書 五行志五誤作「三月己亥朔」。〕〈考異曰：宋書作「三月己亥朔，日食」，誤；今從晉書。〉

　□譙郡 嵇康，〔晉書曰：康之先姓奚，會稽 上虞人，以避怨徙譙郡 銍縣，銍有嵇山，家於其側，因以命氏。◎嵇，音基。譙郡，郡名，治今安徽省 亳縣。〕文辭壯麗，好言老、莊而尚奇任俠，與陳留 阮籍、〔◎陳留，郡名，治今河南省 開封市東南。〕籍兄子咸、〔姓譜：殷有阮國，在岐、渭之間。周詩有侵阮徂共之辭，子孫以國為姓。後漢有已吾令阮敦。〕河內 山濤、〔◎河內，郡名，治今河南省 沁陽縣。〕河南 向秀、〔◎河南，郡名，治今河南省 洛陽市。〕琅邪 王戎、〔◎琅邪，郡名，治今山東省 諸城市。〕沛國 劉伶〔◎沛國，郡名，治今安徽省 濉溪縣。〕特相友善，號「竹林七賢」。皆崇尚虛無，輕蔑禮法，縱酒昏酣，遺落世事。

　　阮籍為步兵校尉，其母卒，籍方與人圍碁，〔◎碁，音棋。〕對者求止，籍留與決賭。〔與決勝負也。〕既而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毀瘠骨立。〔骨立者，言其瘠甚，身肉俱消，唯骨立也。〕居喪，飲酒無異平日。司隸校尉何曾惡之，面質籍於司馬昭座〔質，正也，面以正義責之也。〕曰：「卿，縱情、背禮、敗俗之人，今忠賢執政、綜核名實，若卿之曹，不可長也！」因謂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聽阮籍以重哀飲酒食肉於公座，何以訓人！宜擯之四裔，無令汙染華夏。」昭愛籍才，常擁護之。〔昭之讓九錫也，籍為公卿為勸進牋，辭甚清壯，故昭愛其才。〕曾，夔之子也。〔何夔見六十三卷漢獻帝 建安五年。◎夔，音揆。〕

　　阮咸素幸姑婢；姑將婢去，咸方對客，遽借客馬而追之，累騎而還。〔累，重也，兩人共馬，謂之累騎。〕

　　劉伶嗜酒，常乘鹿車，〔賢曰：鹿車，言其小僅可容鹿也。〕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鍤，鍬也。◎鍤，音查。〕曰：「死便埋我。」當時士大夫皆以為賢，爭慕效之，謂之放達。

　　鍾會方有寵於司馬昭，聞嵇康名而造之，康箕踞而鍛，〔康性巧而好鍛。鍛，小冶也。〕不為之禮。會將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會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遂深銜之。

　　山濤為吏部郎，〔魏尚書郎有二十三員，吏部其一也。〕舉康自代；康與濤書，自說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昭聞而怒之。〔湯、武革命，而康非薄之，故昭聞而怒。〕康與東平 呂安親善，安兄巽誣安不孝，康為証其不然。會因譖「康嘗欲助毌丘儉，〔言毌丘儉反，而康欲助之。◎毌，音無。〕且安、康有盛名於世，而言論放蕩，害時亂教，宜因此除之。」昭遂殺安及康。康嘗詣隱者汲郡 孫登，〔晉 泰始二年，始分河內為汲郡，史追書也。〕登曰：「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司馬昭患姜維數為寇，官騎路遺求為刺客入漢，〔「漢」原作「蜀」，今改之；下同。〕〔官騎，騶騎也。〕從事中郎荀勗曰：「明公為天下宰，宜杖正義以伐違貳，而以刺客除賊，非所以刑于四海也。」〔毛萇曰：刑，法也。韓嬰曰：刑，正也。〕昭善之。勗，爽之曾孫也。〔荀爽，淑之子也，漢末為公。〕

　　昭欲大舉伐漢，朝臣多以為不可，獨司隸校尉鍾會勸之。昭諭眾曰：「自定壽春以來，〔◎壽春，縣名，今安徽省 壽縣。〕息役六年，治兵繕甲以擬二虜。今吳地廣大而下溼，攻之用功差難，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之後，因順流之勢，水陸並進，此滅虢取虞之勢也。〔春秋，晉獻公滅虢，因以滅虞，此言滅蜀乘勢可以滅吳也。◎虢、虞，古國名，虢在今山西省 平陸縣東南，虞在今山西省 平陸縣一帶。〕計蜀戰士九萬，居守成都及備他境不下四萬，然則餘眾不過五萬。今絆姜維於沓中，〔繫足曰絆。◎絆，音半。〕使不得東顧，直指駱谷，〔◎駱谷，谷名，今陝西省 周至縣南。〕出其空虛之地以襲漢中，〔◎漢中，郡名，治今陝西省 漢中市。〕以劉禪之闇，而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知也。」乃以鍾會為鎮西將軍，都督關中。〔◎關中，區域名，今陝西省中部。〕征西將軍鄧艾以為漢未有釁，屢陳異議；〔善用兵者，觀釁而動，此艾所以陳異議也。〕昭使主簿師纂為艾司馬以諭之，〔姓譜：師，古者掌樂之官，因以為氏。◎釁，音信。〕艾乃奉命。

　　姜維表漢主：「聞鍾會治兵關中，欲規進取，宜並遣左右車騎張翼、廖化，〔時張翼為左車騎將軍，廖化為右車騎將軍。〕督諸軍分護陽安關口〔陽安關口，意即陽平關也。◎陽安，關名，今陝西省 勉縣西。〕及陰平之橋頭，〔杜佑曰：陰平 橋頭在文州界。◎陰平，縣名，今甘肅省 文縣。橋頭，地名，今甘肅省 文縣北。〕以防未然。」黃皓信巫鬼，謂敵終不自致，〔致，至也，又詣也，送也。〕啟漢主寢其事，群臣莫知。

　□漢故丞相亮之初亡，〔此句原作「蜀人」，據嚴衍 資治通鑑補卷七十八改。〕所在求為諸葛亮立廟，漢主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步兵校尉習隆等〔姓譜：習，國名，後似為姓。風俗通：漢有習響，為陳相。〕上言：「請近其墓，立一廟於沔陽，斷其私祀。」漢主從之。〔此段原繫於資治通鑑卷七十二青龍二年「習鑿齒論曰」段之後，據蜀志 諸葛亮傳移至景耀六年的前一年末。〕

景元四年（癸未、紀元二七八Ｏ年）漢安樂思公炎興元年、吳景帝永安六年

　□春，漢詔立亮廟於沔陽。〔此段原無，據蜀志 諸葛亮傳補。〕〔◎沔陽，漢之漢城縣，今陝西省 勉縣。嚴衍曰：宋 曹彬伐蜀，謁武侯祠，怪其雄壯，謂左右曰：「孔明雖忠於漢，然疲竭軍民，不能復中原萬一，何得為『武』？」欲稍裁損之。忽報中殿摧塌。有石碑出土。刻字云：『測吾心腹事，唯有宋 曹彬。』彬大驚曰：『公，神人也。』更崇其字祭之而去。〕

　□二月，復命司馬昭進爵位如前；〔如元年之詔也。〕又辭不受。

　□吳 交趾太守孫諝貪暴，〔◎交趾，郡名，治今越南 河內市。諝，音許。〕為百姓所患；會吳主遣察戰鄧荀至交趾，〔裴松之曰：察戰，吳官號，今揚都有察戰巷。◎荀，音巡。〕荀擅調孔雀三十頭送建業，民憚遠役，因謀作亂。夏，五月，郡吏呂興等殺諝及荀，遣使來請太守及兵，九真、日南皆應之。〔◎九真、日南，郡名，九真郡治今越南 清化，日南郡治今越南 廣治。〕

　□詔諸軍大舉伐漢，遣征西將軍鄧艾督三萬餘人自狄道趣甘松、沓中，〔甘松，本生羌之地，張駿置甘松護軍，乞伏國仁置甘松郡。後魏時，白水羌朝貢，置甘松縣，太和六年，改置扶州。隋改甘松為嘉誠縣，屬同昌郡。唐 武德初，置松州，取甘松嶺為名，且其地產甘松也。杜佑曰：甘松嶺，江水發源之地，甘松山在今交川郡境，今臨洮、和政郡之南及合川郡之地。新唐書曰：甘松山在洮水之西，吐谷渾居山之陽。◎狄道，縣名，今甘肅省 臨洮縣。甘松，地名，今四川省 松潘縣。〕以連綴姜維；雍州刺史諸葛緒〔◎雍州，州名，治今陝西省中部、甘肅省東部。〕督三萬餘人自祁山趣武街 橋頭，絕維歸路。〔賢曰：下辨縣屬武都郡，今城州 同谷縣，舊名武街城。水經注：濁水逕武街城南。又曰：白水出臨洮縣 西傾山東南，逕陰平故城南，又東北逕橋頭。◎祁山，山名，今甘肅省 西和縣西北。武街，地名，今甘肅省 成縣。〕鍾會統十餘萬眾分從斜谷、駱谷、子午谷趣漢中。以廷尉衛瓘持節監艾、會軍事，行鎮西軍司。〔鍾會時為鎮西將軍，瓘既監艾、會軍，又行會軍司。〕瓘，覬之子也。〔衛覬歷事武帝、文帝、明帝。◎覬，音計。〕

　　會過幽州刺史王雄之孫戎，〔王雄刺幽州，遣勇士刺殺軻比能。◎幽州，州名，今河北省北部、遼寧省一帶。〕問：「計將安出？」戎曰：「道家有言，『為而不恃。』〔老子 道經之言。〕非成功難，保之難也。」或以問參相國軍事平原 劉寔曰：〔◎平原，郡名，治今山東省 平原縣南。寔，音石。〕「鍾、鄧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還。」客問其故，寔笑而不答。〔鍾、鄧之禍，識者固知之矣。〕

　　秋，八月，軍發洛陽，大賚將士，〔賚，賜也。◎賚，音賴。〕陳師誓眾。將軍鄧敦謂漢未可討，司馬昭斬以徇。

　　漢人聞魏兵且至，乃遣廖化將兵詣沓中為姜維繼援，張翼、董厥等詣陽安關口為諸圍外助。大赦，改元炎興。〔◎此前為景耀六年，此後為炎興元年。〕敕諸圍皆不得戰，退保漢、樂二城，〔用姜維之言也。〕城中各有兵五千人。翼、厥比至陰平，聞諸葛緒將向建威，留住待之。〔「留住」下原有「月餘」二字，據蜀志 姜維傳：「然後乃遣右車騎廖化詣沓中為維援，左車騎張翼、輔國大將軍董厥等詣陽安關口以為諸圍外助。比至陰平，聞魏將諸葛緒向建威，故住待之。月餘，維為鄧艾所摧，還住陰平。翼、厥甫至漢壽，維、化亦捨陰平而退，適與翼、厥合，皆退保劍閣以拒會。」按八月魏討蜀漢，至九月姜維還至陰平，退守劍閣，此「月餘」不在八月，乃九月事，據刪。〕鍾會率諸軍平行至漢中。九月，鍾會使前將軍李輔統萬人圍王含於樂城，護軍荀愷〈考異曰：晉書 文紀作「部將易愷」，今從魏志。〉圍蔣斌於漢城。〔◎愷，音凱。斌，音冰。〕會徑過西趣陽安口，遣人祭諸葛亮墓。〔諸葛亮葬沔陽。〕

　　初，漢 武興督蔣舒在事無稱，〔宋白曰：武興，漢 武都 沮縣地。元和郡國志曰：興州城即古武興城也，蜀以處當衝要，置武興督以守之。無稱，言其庸庸無可稱者。◎武興，鎮戌名，今陝西省 略陽縣。〕漢朝令人代之，使助將軍傅僉守關口，舒由是恨。鍾會使護軍胡烈為前鋒，攻關口。舒詭謂僉曰：「今賊至不擊而閉城自守，非良圖也。」僉曰：「受命保城，惟全為功；今違命出戰，若喪師負國，死無益矣。」舒曰：「子以保城獲全為功，我以出戰克敵為功，請各行其志。」遂率其眾出；僉謂其戰也，不設備。〔使舒果迎戰，亦未可保其必勝，僉何為不設備耶？關城失守，僉亦有罪焉。〕舒率其眾迎降胡烈，烈乘虛襲城，僉格鬪而死。僉，肜之子也。〔傅肜死事見六十九卷文帝 黃初三年。◎肜，音容。〕鍾會聞關口已下，長驅而前，大得庫藏積穀。

　　鄧艾遣天水太守王頎直攻姜維營，〔前漢 天水郡，後漢改曰漢陽郡，魏復曰天水。◎天水，郡名，治今甘肅省 甘谷縣。〕隴西太守牽弘邀其前，〔◎隴西，郡名，治今甘肅省 臨洮縣。〕金城太守楊欣趣甘松。〔◎金城，郡名，治今甘肅省 蘭州市。〕維聞鍾會諸軍已入漢中，引兵還，欣等追躡於強川口，大戰，〔強川口，在嵹臺山南。嵹臺山，即臨洮之西傾山。闞駰曰：強水出陰平西北強山，一曰強川。姜維之還也，鄧艾遣王頎追敗之於強口，即是地也。◎強川口，谷口名，今甘肅省 文縣西北。〕維敗走。聞諸葛緒已塞道屯橋頭，乃從孔函谷入北道，〔◎孔函谷，谷名，今甘肅省 康縣。〕欲出緒後；緒聞之，却還三十里。維入北道三十餘里，聞緒軍却，尋還，從橋頭過，緒趣截維，較一日不及。〔言較遲一日，遂不及維也。〕維遂還至陰平，合集士眾，欲赴關城；未到，聞其已破，退趣白水，遇廖化、張翼、董厥等，合兵守劍閣以拒會。〔水經注：小劍戌西去大劍山二十里，連山絕險，飛閣通衢，故謂之劍閣。華陽國志曰：廣漢郡 德陽縣有劍閣道三十里，至險。祝穆曰：劍門，漢屬廣漢郡，為葭萌縣地，蜀先主以霍峻為梓潼太守，有劍閣縣。苻秦使徐成寇蜀，攻二劍，克之，始有二劍之號。◎劍閣，縣名，今四川省 劍閣縣。〕

　□安國元侯 高柔卒。〔◎魏志：年九十薨。〕

　□漢人告急於吳。〔此句前原有「冬十月」三字，按十月癸巳朔，無甲申，建康實錄卷三繫於九月，九月甲子朔，甲申二十一日，當是，據此移至後文「立皇后卞氏」段。〕甲申，〔九月二十一日。〕吳主使大將軍丁奉督諸軍向壽春；將軍留平就施績於南郡，〔◎南郡，郡名，治今湖北省 荊州市。嚴衍曰：施績即朱績，五鳳中復姓施。〕議兵所向；將軍丁封、孫異如沔中以救漢。〔沔中，時為魏境，吳兵未能至也，擬其所向耳。吳之巫、秭歸等縣，皆在江北，與魏之新城接境，自此行兵，亦可以發沔中，然亦猶激西江之水以救涸轍之魚耳。◎沔中，地域名，今陝西省南部漢水上游一帶。〕〈考異曰：吳志在十月，建康實錄在九月。按長曆，十月癸巳朔，無甲申。九月甲子朔，甲申二十一日。蓋吳志「九月」誤為「十月」也。〉

　□冬，十月，癸卯，〔◎十月十一日。〕立皇后卞氏，昭烈將軍秉之孫也。〔此段原據魏志 陳留王紀繫於「鄧艾進至陰平」段之前，按十月癸巳朔，癸卯十一日，在後文「復命大將軍昭進位」段之前，據此移之。〕

　□甲寅，〔「甲寅」二字原無，據魏志 陳留王紀補。〕〔◎十月二十二日。〕詔以征漢諸將獻捷交至，復命大將軍昭進位，爵賜一如前詔，昭乃受命。〔始受相國、晉公、九錫之命。〕

　　昭辟任城 魏舒為相國參軍。〔◎任城，郡名，治今山東省 濟寧市。〕初，舒少時遲鈍質朴，不為鄉親所重，〔鄉里、親戚也。〕從叔父吏部郎衡，有名當世，亦不知之，使守水碓，〔為碓水側，置輪碓後，以橫木貫輪，橫木之兩頭，復以木長二尺許，交午貫之，正直碓尾。木激水灌輪，輪轉則交午木戛擊碓尾木而自舂，不煩人力，謂之水碓。◎碓，音對。〕每嘆曰：「舒堪數百戶長，〔謂小邑長也。〕我願畢矣！」舒亦不以介意，不為皎厲之事。〔皎者，求以暴白於世。厲，危行也。〕唯太原 王乂謂舒曰：「卿終當為台輔。」常振其匱乏，舒受而不辭。年四十餘，郡舉上計掾，察孝廉。宗黨以舒無學業，勸令不就，可以為高。舒曰：「若試而不中，其負在我，安可虛竊不就之高以為己榮乎！」於是自課，百日習一經，因而對策升第，累遷後將軍鍾毓長史。毓每與參佐射，〔參佐，參軍及諸佐吏也。〕舒常為畫籌而已；〔射之畫籌，猶投壺之釋算也。〕後遇朋人不足，以舒滿數，〔射以兩人為朋。射之有朋，猶古射儀之有耦也。周禮：王以六耦射三侯。諸侯以四耦射二侯，卿大夫以三耦射一侯，士以三耦射豻侯。左傳：魯襄公享范獻子，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於家臣。杜預 注云：二人為耦。〕舒容範閑雅，發無不中；舉坐愕然，莫有敵者。毓嘆而謝曰：「吾之不足以盡卿才，有如此射矣，豈一事哉！」及為相國參軍，府朝碎務，未嘗見是非；〔府朝，猶言府庭也。〕至於廢興大事，眾人莫能斷者，舒徐為籌之，多出眾議之表。昭深器重之。

　□鄧艾進至陰平，簡選精銳，欲與諸葛緒自江油趣成都。〔水經注：涪水出廣漢屬國 剛氐道徼外，鈿南流，逕綿竹縣北，又東南逕江油戌北。鄧艾自陰平、景谷步道懸兵束馬入蜀，逕江油、廣漢者也。宋白曰：龍州 江油郡北踰山至文州三百三十里。文州，漢 陰平地也。鄧艾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里至江油，即此。九域志：龍州北至文州四百三十里。元豐九域志：龍州治江油縣，南至綿州二百餘里。◎江油，鎮戌名，今四川省 江油市。成都，縣名，今四川省 成都市。〕緒以本受節度邀姜維，西行非本詔，遂引軍向白水，〔此白水關也。賢曰：在今梁州 金牛縣西，東北至關城百八十里。◎白水，關隘名，今四川省 廣元市西北。〕與鍾會合。會欲專軍勢，密白緒畏懦不進，檻車徵還，軍悉屬會。

　　姜維列營守險，會攻之不能克，糧道險遠，軍食乏，欲引還。鄧艾上言：「賊已摧折，宜遂乘之，若從陰平由邪徑經漢德陽亭〔按前漢無德陽縣。後漢志：廣漢郡始有德陽縣，蓋因漢故亭而置縣也。自蜀分廣漢置梓潼郡之後，劍閣縣屬梓潼，德陽縣屬廣漢。續漢志以為德陽縣有劍閣。今姜維守劍閣拒鍾會，而鄧艾欲從德陽亭趣涪，則此時分為兩縣明矣。然德陽亭亦非此時德陽縣治，蓋前漢 德陽亭故處也。此道即所謂陰平、景谷道。◎德陽亭，鎮戌名，今四川省 江油市東北。〕趣涪，出劍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奇兵衝其腹心，出其不意，劍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劍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遂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鑿山通道，造作橋閣。〔今隆慶府 陰平縣北六十里有馬閣山，峻峭崚嶒，極為艱險。鄧艾軍行至此，路不得通，乃懸車束馬，造作棧閣，始通江油，因名馬閣。又自文州 青塘嶺至龍州百五十里，自北而南者，右肩不得易所負，謂之左擔路，亦艾伐蜀路也。據鍾會傳，艾自漢 德陽亭入江油 左擔道，則德陽亭蓋當馬閣山之路。◎在今四川省 平武縣東南。〕山高谷深，至為艱險，又糧運將匱，瀕於危殆，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山崖險狹，單行相繼而進，如貫魚然。〕先登至江油，〔江油，今龍州 江油縣地，南至綿州二百餘里。綿州，古涪城也。〕漢守將馬邈降。諸葛瞻督諸軍拒艾，至涪，停住不進。〔陳壽曰：涪去成都三百六十里。◎涪，縣名，今四川省 綿陽市。〕尚書郎黃崇，權之子也，〔黃權，劉璋所用，先主伐吳而敗，權隔在江北，遂降魏。〕屢勸瞻宜速行據險，無令敵得入平地，瞻猶豫未納；崇再三言之，至于流涕，瞻不能從。艾遂長驅而前，擊破瞻前鋒，瞻退住綿竹。〔綿竹縣，屬廣漢郡。今綿竹縣東北至綿州百餘里。◎綿竹，縣名，今四川省 綿竹市東南。〕艾以書誘瞻曰：「若降者，必表為琅邪王。」〔諸葛氏，本琅邪人，故以此誘之。〕瞻怒，斬艾使，列陣以待艾。艾遣子惠唐亭侯 忠等出其右，司馬師纂等出其左。〔◎纂，音鑽。〕忠、纂戰不利，並引還，曰：「賊未可擊！」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舉，何不可之有！」叱忠、纂等，將斬之。忠、纂馳還更戰，大破，斬瞻及黃崇。〔◎蜀志：瞻時年三十七。〕瞻子尚嘆曰：「父子荷國重恩，不早斬黃皓，使敗國殄民，用生何為！」策馬冒陣而死。〔杜佑曰：漢州 德陽縣，鄧艾破諸葛瞻於此，因為京觀。〕

　　漢人不意魏兵猝至，不為城守調度；聞艾已入平土，百姓擾擾，皆迸山野，不可禁制。〔◎迸，音蹦。〕漢主使群臣會議，或以為漢之與吳，本為與國，宜可奔吳；或以為南中七郡，〔南中七郡：越巂、朱提、牂柯、雲南、興古、建寧、永昌也。〕阻險斗絕，易以自守，宜可奔南。光祿大夫譙周以為：「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今若入吳國，亦當臣服。且治政不殊，則大能吞小，此數之自然也。由此言之，則魏能并吳，吳不能并魏明矣。等為稱臣，為小孰與為大，再辱之恥何與一辱！〔謂今降魏，一辱而已。若奔吳稱臣，是一辱矣；與吳俱亡，又將臣服於魏，是為再辱。〕且若欲奔南，則當早為之計，然後可果；〔果，決也，克也。〕今大敵已近，禍敗將及，群小之心，無一可保，恐發足之日，其變不測，何至南之有乎！」〔謂眾心已離，既行之後，中道潰散，必不能至南中。〕或曰：「今艾已不遠，恐不受降，如之何？」周曰：「方今東吳未賓，事勢不得不受，受之不得不禮。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請身詣京都，〔京都，謂洛陽，魏都。晉景王諱師，晉人避之，率謂京師為京都。蜀方議降，譙周已為晉人諱矣，吁！〕以古義爭之。」眾人皆從周議。漢主猶欲入南，狐疑未決。周上疏曰：「南方遠夷之地，平常無所供為，〔言其民既不出稅租以供上用，又不出力為上有所施為。〕猶數反叛，自丞相亮以兵威逼之，窮乃率從。〔事見七十卷文帝 黃初六年，〕今若至南，外當拒敵，內供服御，費用張廣，他無所取，耗損諸夷，其叛必矣！」漢主乃遣侍中張紹等奉璽綬以降於艾。北地王 諶怒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將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諶，音陳。〕奈何降乎！」漢主不聽。是日，諶哭於昭烈之廟，先殺妻子而後自殺。〔曾謂庸禪有子如此乎！〕

　　張紹等見鄧艾於雒，〔雒縣屬廣漢郡，西南至成都八十餘里。◎雒，縣名，今四川省 中江縣西。〕艾大喜，報書褒納。漢主遣太僕蔣顯別敕姜維使降鍾會，又遣尚書郎李虎送士民簿於艾，戶二十八萬，口九十四萬，甲士十萬二千，吏四萬人。十一月，〔「十一月」三字原無，據魏志 陳留王紀補。〕艾至成都城北，漢主率太子諸王及群臣六十餘人，面縛輿櫬詣軍門。〔杜預曰：面縛，縛手於後，唯見其面也。櫬，棺也，示將受死。後主時年四十八。◎按劉禪以建安十二年生，至此年五十七，胡注誤。櫬，音襯。〕艾持節解縛焚櫬，延請相見；檢御將士，無得虜略，綏納降附，使復舊業；輒依鄧禹故事，承制拜漢主禪行驃騎將軍，太子奉車、諸王駙馬都尉，漢群司各隨高下拜為王官，或領艾官屬；〔依鄧禹承制授隗囂故事也，後艾由此得罪。〕以師纂領益州刺史，隴西太守牽弘等領蜀中諸郡。艾聞黃皓奸險，收閉，將殺之，皓賂艾左右，卒以得免。

　　姜維等聞諸葛瞻敗，未知漢主所向，乃引軍東入于巴。〔巴，即巴中也。◎巴中，今四川省東部、重慶市一帶〕鍾會進軍至涪，遣胡烈等追維。維至郪，〔郪縣屬廣漢郡。劉昫曰：梓州 飛烏縣，漢 郪縣地，隋取飛烏山以名縣。◎郪，縣名，今四川省 三台縣。郪，音妻。〕得漢主敕命，乃令兵悉放仗，送節傳於胡烈，自從東道與廖化、張翼、董厥等同詣會降。將士咸怒，拔刀斫石。〔觀此，則蜀之將士豈肯下人哉，其主不能用之耳！〕於是諸郡縣圍守皆被漢主敕罷兵降。〔圍守，即魏延所置漢中諸圍之守兵也。〕鍾會厚待姜維等，皆權還其印綬節蓋。〔漢先主以獻帝 建安十九年得蜀，魏文帝 黃初二年即帝位，傳二世、四十三年而亡。〕

　□吳人聞漢已亡，乃罷丁奉等兵。吳中書丞吳郡 華覈〔魏有中書監、令，無中書丞，此官蓋吳置也。◎覈，音何。〕詣宮門上表曰：「伏聞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傾覆，失委附之土，棄貢獻之國。臣以草芥，竊懷不寧，陛下聖仁，恩澤遠撫，猝聞如此，必垂哀悼。臣不勝忡悵之情，〔忡，，憂也。〕謹拜表以聞！」〔左傳：楚人滅江，秦伯為之降服，出次不舉過，數大夫諫，公曰：「同盟滅，敢不矜乎！吾自懼也！」蜀，吳之與國；蜀亡，岌岌乎為吳矣。吳之君臣不知懼，故華覈拜表以儆之。〕

　　魏之伐漢也，吳人或謂襄陽 張悌曰：「司馬氏得政以來，大難屢作，〔謂王淩、毋丘儉、諸葛誕舉兵也。〕百姓未服，今又勞力遠征，敗於不暇，何以能克！」悌曰：「不然。曹操雖功蓋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也。丕、叡承之，刑繁役重，東西驅馳，無有寧歲。司馬懿父子累有大功，除其煩苛而布其平惠，為之謀主而救其疾苦，民心歸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擾；〔邵陵厲公 嘉平元年，王淩叛；高貴鄉公 正元元年，毌丘儉叛；甘露二年，諸葛誕叛。〕曹髦之死，四方不動。任賢使能，各盡其心，其本根固矣，奸計立矣。今蜀閹宦專朝，國無政令，而玩戎黷武，民勞卒敝，競於外利，不修守備。彼強弱不同，智算亦勝，因危而伐，殆無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憂也。」吳人笑其言，至是乃服。

　　吳人以武陵 五谿夷與漢接界，〔◎武陵，郡名，治今湖南省 常德市。谿，音溪。〕漢亡，懼其叛亂，乃以越騎校尉鍾離牧領武陵太守。魏已遣漢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遷陵界，〔沈約曰：漢獻帝 建安六年，劉璋以涪陵縣分立丹興、漢葭二縣，立巴東屬國都尉，後為涪陵郡。遷陵縣，屬武陵郡，吳境也。◎漢葭，縣名，今重慶市 彭水縣。葭，音加。遷陵，縣名，今湖南省 保靖縣東北。〕屯于赤沙，誘動諸夷進攻酉陽，〔赤沙，蓋在遷陵、酉陽之間。酉陽縣屬武陵郡，縣在酉溪之陽。劉昫曰：黔州 彭水縣，漢 酉陽縣地，吳分酉陽置黔陽郡，隋於郡置彭水縣，尋為黔州。九域志曰：漢 武陵郡 酉陽縣古城，在今辰州界。杜佑曰：思州治務川縣，亦漢 酉陽地。◎赤沙，地名，今湖南省 保靖縣東北。酉陽，縣名，今湖南省 永順縣東南。〕郡中震懼。牧問朝吏曰：〔朝，郡朝也。〕「西蜀傾覆，邊境見侵，何以禦之？」皆對曰：「今二縣山險，諸夷阻兵，不可以軍驚擾，驚擾則諸夷盤結；宜以漸安，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勞。」牧曰：「不然，外境內侵，誑誘人民，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此救火貴速之勢也。」敕外促嚴。〔促，嚴裝也。〕撫夷將軍高尚謂牧曰：「昔潘太常督兵五萬，〔◎潘太常，即潘濬。〕然後討五谿夷。〔事見七十一卷明帝 太和五年。〕是時劉氏連和，諸夷率化。今既無往日之援，而郭純已據遷陵，而明府欲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見其利也。」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舊！」即率所領，晨夜進道，緣山險行垂二千里，斬惡民懷異心者魁帥百餘人，及其支黨凡千餘級。純等散走，五谿皆平。

　□十二月，庚戌，〔◎十二月十九日。〕以司徒鄭沖為太保。

　□壬子，〔◎十二月二十一日。〕分益州為梁州。〔益州統蜀、犍為、汶山、漢嘉、江陽、朱提、越巂、牂柯。梁州統漢中、梓潼、廣漢、涪陵、巴、巴西、巴東。梁，古州也。言西方金剛之氣強梁，故因名焉。◎按胡三省注益州統郡下闕建寧、永昌、雲南、興古四郡。〕

　□癸丑，〔◎十二月二十二日。〕特赦益州士民，復除租稅之半五年。

　□乙卯，〔◎十二月二十四日。〕以鄧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鍾會為司徒，增邑萬戶。〔賞平蜀之功也。〕

　□皇太后郭氏殂。

　□與蜀通計戶九十四萬三千四百二十三，口五百三十七萬二千八百九十一人。〔此段原無，據續漢郡國志一注引帝王世紀補。〕

　□鄧艾在成都，頗自矜伐，謂蜀士大夫曰：「諸君賴遭艾，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吳漢之徒，已殄滅矣。」〔吳漢屠成都事見四十二卷漢光武 建武十二年。〕艾以書言於晉公 昭曰：「兵有先聲而後實者，〔漢初，李左車以是說韓信，艾祖其說以言於晉公。司馬昭既受封錫，遂書其爵。〕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吳人震恐，席捲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煮鹽興冶，為軍農要用。〔蜀有鹽井，朱提出銀，嚴道、邛都出銅，武陽、南安、臨邛、沔陽皆出鐵，漢置鹽官、鐵官，艾欲復其利。〕並作舟船，豫為順流之事。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封禪為扶風王，〔◎扶風，郡名，治今陝西省 興平市。〕錫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董卓築塢於扶風 郿縣。〕為之宮舍，爵其子為公侯，食郡內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開廣陵、城陽為王國以待孫休也。廣陵屬徐州，城陽屬青州，蓋魏 廣陵郡治淮陰故城，城陽郡治呂，二郡壤界實相接也。◎廣陵治今江蘇省 淮安市，城陽治今山東省 莒縣。〕則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昭使監軍衛瓘喻艾：「事當須報，不宜輒行。」艾重言曰：「銜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惡既服，至於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謂合權宜。今蜀舉眾歸命，地盡南海，〔南中之地，東南帶海，接于交趾。〕東接吳、會，宜早鎮定。若待國命，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春秋公羊傳之言。〕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孫子曰：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進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於主，國之寶也。〕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國家計也！」

　　鍾會內有異志，姜維知之，欲搆成擾亂，以圖克復，〔此句原無，據蜀志 姜維傳注引漢晉春秋補。〕乃說會曰：「聞君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謂平諸葛誕也。〕晉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復定蜀，威德振世，民高其功，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絕跡，全功保身耶！」〔越大夫范蠡既與越王 句踐滅吳以雪會稽之恥，乃扁舟五湖，汎海而止於陶，欲絕其跡，乃號曰陶朱公。〕會曰：「君言遠矣，我不能行。且為今之道，或未盡於此也。」維曰：「其他則君智力之所能，無煩於老夫矣。」〔言為亂也。維之智固足以玩弄鍾會於掌股之上，迫於時，制於命，奈之何哉！〕由是情好歡甚，出則同轝，坐則同席。會因鄧艾承制專事，乃與衛瓘密白艾有反狀。會善效人書，於劍閣要艾章表、白事，〔章表，上之魏朝；白事，白之晉公。〕皆易其言，令辭指悖傲，〔◎悖，音備。〕多自矜伐；又毀晉公 昭報書，手作以疑之。〔既以怒昭，又以疑艾。〕

咸熙元年（甲申、紀元二七八一年）吳歸命侯元興元年〔是年五月，始改元咸熙，此猶是景元五年。〕

　□春，正月，壬戌，〔「壬戌」原作「壬辰」，據魏志 陳留王紀改。〕〔◎正月一日。〕詔以檻車徵鄧艾。晉公 昭恐艾不從命，敕鍾會進軍成都，又遣賈充將兵入斜谷。甲子，〔「甲子」二字原無，據魏志 陳留王紀補。〕〔◎正月三日。〕昭自將大軍從帝幸長安，〔◎長安，縣名，今陝西省 西安市。〕以諸王公皆在鄴，乃以山濤為行軍司馬，鎮鄴。〔楚王 彪之死，盡錄諸王公置鄴，事見七十五卷邵陵厲公 嘉平三年。行軍司馬之號始此。◎鄴，縣名，今河北省 磁縣北。〕

　　初，鍾會以才能見任，昭夫人王氏言於昭曰：〔昭夫人王氏，肅之女也，生晉武帝、齊王 攸，後謚文明皇后。◎王氏，本名王元姬。〕「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及會將伐漢，西曹屬邵悌言於晉公曰：「今遣鍾會率十餘萬眾伐蜀，愚謂會單身無任，〔魏制，凡遣將帥，皆留其家以為質任。會單身無子弟，故曰單身無任。〕不若使餘人行也。」晉公笑曰：「我寧不知此耶！蜀數為邊寇，師老民疲，我今伐之，如指掌耳，〔指掌，言易也。〕而眾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則智勇並竭，智勇並竭而強使之，適所以為敵擒耳。唯鍾會與人意同，今遣會伐蜀，蜀必可滅。滅蜀之後，就如卿慮，何憂其不能辦耶！〔言會若為亂，自能辦之也。〕夫蜀已破亡，遺民震恐，不足與共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會若作惡，〔作，為也。惡，不善也。作惡，作亂也，所為不善也。〕祗自滅族耳。卿不須憂此，慎勿使人聞也！」及晉公將之長安，悌復曰：「鍾會所統兵，五六倍於鄧艾，但可敕會取艾，不須自行。」晉公曰：「卿忘前言耶，而云不須行乎？雖然，所言不可宣也。我要自當以信意待人，但人不當負我耳，我豈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賈護軍問我『頗疑鍾會否？』〔賈護軍，賈充也，時為中護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寧可復疑卿耶？』賈亦無以易我語也。我到長安，則自了矣。」〔了，辦也，決也。〕

　　鍾會遣衛瓘先至成都收鄧艾，會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以為艾罪。瓘知其意，然不可得距，〔瓘監艾、會軍，遣之收艾，是以職分使之， 故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諸將，稱：「奉詔收艾，其餘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謂復加爵賞，如先平蜀時也。〕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雞鳴，悉來赴瓘，唯艾帳內在焉。平旦，開門，瓘乘使者車，〔續漢志，有大使車、小使車、諸使車。大使車，立乘，駕駟，赤帷，持節者重導，從賊曹車、斧車、督車、功曹車皆兩大車，伍伯，璅弩十二人，辟車四人，從車四乘，無節，單導，從者減半。小使車，不立乘，有騑，赤屏泥，油，重絳帷，導無斧車。近小使車，蘭輿、赤轂，白蓋、赤帷，從騶騎四十人。此謂追捕考案，有所敕取者之所乘也。諸使車，皆朱班輪，四輻，赤衡軛。〕徑入至艾所居；艾尚臥未起，遂執艾父子，置艾於檻車。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瓘輕出迎之，偽作表草，將申明艾事，〔詭言將申明艾無反心。〕諸將信之而止。

　　丙子，〔◎正月十五日。〕會至成都，送艾赴京師。會所憚唯艾，艾父子既擒，會獨統大眾，威震西土，遂決意謀反。會欲使姜維將五萬人出斜谷為前驅，會自將大眾隨其後。既至長安，令騎士從陸道，步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以為五日可到孟津，與騎兵會洛陽，一旦天下可定也。〔談何容易！〕會得晉公書云：「恐鄧艾或不就徵，今遣中護軍賈充將步騎萬人徑入斜谷，屯樂城，〔諸葛亮所築成固之樂城也。〕吾自將十萬屯長安，相見在近。」會得書驚，呼所親語之曰：「但取鄧艾，相國知我獨辦之；〔謂昭知會之足以辦取艾之事。〕今來太重，必覺我異矣，〔異，變也。〕便當速發。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蜀、漢，謂漢 蜀郡、漢中郡之地。〕丁丑，〔◎正月十六日。〕會悉請護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此皆從會軍在成都者也。〕及漢之故官，為太后發哀於漢朝堂，〔明元郭太后去年殂。蜀都成都有朝堂。〕矯太后遺詔，使會起兵廢司馬昭，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議訖，書版署置，更使所親信代領諸軍；所請群官，悉閉著益州諸曹屋中，城門宮門皆閉，嚴兵圍守。衛瓘詐稱疾篤，出就外廨。〔廨，舍也。〕會信之，無所復憚。

　　姜維欲使會盡殺北來諸將，己因殺會，盡坑魏兵，復立漢主，密書與劉禪曰：「願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姜維之心，始終為漢，千載之下，炳炳如丹。陳壽、孫盛、干寶之譏貶皆非也。〕會欲從維言誅諸將，猶豫未決。

　　會帳下督丘建〔風俗通：丘，魯 左丘明之後。又云：齊太公封於營丘，支孫以地為氏。〕本屬胡烈，會愛信之。建愍烈獨坐，啟會，使聽內一親兵出取飲食，諸牙門隨例各內一人。烈紿語親兵及疏與其子淵曰：「丘建密說消息，會已作大坑，白棓數千，〔◎紿，音待。棓，音棒。〕欲悉呼外兵入，人賜白帢，〔帢，魏武帝所製，狀如弁，缺四角。◎帢，音掐。〕拜散將，以次棓殺，內坑中。」諸牙門親兵亦咸說此語，一夜，轉相告，皆遍。己卯，〔◎正月十八日。〕日中，胡淵率其父兵雷鼓出門，諸軍不期皆鼓譟而出，曾無督促之者，而爭先赴城。時會方給姜維鎧仗，白外有匈匈聲，似失火者，〔毛晃曰：匈匈，暄擾之聲。〕有頃，白兵走向城。會驚，謂維曰：「兵來似欲作惡，當云何？」維曰：「但當擊之耳！」會遣兵悉殺所閉諸牙門郡守，內人共舉机以拄門，〔內人，謂會所閉在屋內者。机，机案也。◎机，音機。〕兵斫門，不能破。斯須，城外倚梯登城，〔斯，此也；須，待也；言其間無多時，於此可待也。〕或燒城屋，蟻附亂進，矢下如雨，牙門郡守各緣屋出，與其軍士相得。姜維率會左右戰，手殺五六人，眾格斬維，〔◎姜維於建興六年降魏，時年二十七，至此年六十三。〕爭前殺會。〔◎魏志：會時年四十。〕〈考異曰：衛瓘傳曰：「會留瓘謀議，乃書版云『欲殺胡烈等』，舉以示瓘，瓘不許，因相疑貳。瓘如廁，見胡烈故給使，使宣語三軍，言會反。會逼瓘定議，經宿不眠，各橫刀膝上。在外諸軍已潛欲攻會，瓘既不出，未敢先發。會使瓘慰勞諸軍，瓘便下殿。會悔遣之，使呼瓘；瓘辭眩疾動，詐仆地；比出閣，數十信追之。瓘至外廨，服鹽湯，大吐。會遣所親人及醫視之，皆言不起，會由是無所憚。及暮，門閉，瓘作檄，宣告諸軍並已唱義。陵旦，共攻會，殺之。」常璩 華陽國志曰：「會命諸將發喪，因欲誅之；諸將半入，而南安太守胡烈等知其謀，燒成都東門以襲殺會及維。」今從魏志。又世語曰：「維死時見剖，膽如斗大。」如斗非身所能容，恐當作「升」。〉會將士死者數百人，殺漢太子璿〔◎璿以延熙元年之為太子，時年十五，至此年四十一。璿，音玄。〕及姜維妻子，軍眾抄略，死喪狼藉。衛瓘部分諸將，數日乃定。

　　鄧艾本營將士追出艾於檻車，迎還。衛瓘自以與會共陷艾，恐其為變，乃遣護軍田續等將兵襲艾，遇於綿竹西，斬艾父子。〔◎艾以建安初生，至此年六十餘。〕艾之入江油也，田續不進，艾欲斬續，既而捨之，及瓘遣續，謂曰：「可以報江油之辱矣。」鎮西長史杜預言於眾曰：「伯玉其不免乎！〔衛瓘行鎮西軍司，而杜預為鎮西長史，則為同僚，而軍事則瓘任之也。瓘，字伯玉。〕身為名士，位望已高，既無德音，又不御下以正，〔謂激田續使報鄧艾而行其私也。〕將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候駕而謝預。預，恕之子也。〔杜恕見七十三卷明帝 景初元年。〕鄧艾餘子在洛陽者悉伏誅。徙其妻及孫於西城。〔西城縣屬魏興郡。為晉武帝敘艾孫妁張本。◎西城，縣名，今陝西省 安康市。〕

　　鍾會兄毓嘗密言於晉公曰：「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及會反，毓已卒，〔◎鍾毓以建安中生，景元四年卒，年五十餘。〕晉公思鍾繇之勳與毓之賢，〔鍾繇有定關中之功。〕特原毓子峻、辿，官爵如故。〔◎毓，音玉。峻，音俊。辿，音攙。〕會功曹向雄收葬會尸，晉公召而責之曰：「往者王經之死，卿哭於東市而我不問，〔事見上卷景元元年。〕鍾會躬為叛逆，又輒收葬，若復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記 月令：孟春之月，掩骼埋胔。鄭玄 注曰：骨枯曰骼，肉腐曰胔。陸德明曰：露骨曰骼，有肉曰胔。周文王澤及朽骨。◎骼，音格。胔，音自，又音慈。〕當時豈先卜其功罪而後收葬哉！今王誅既加，於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教亦無闕。法立於上，教弘於下，以此訓物，不亦可乎，何必使雄背死違生，以立於世！明公讎對枯骨，〔言會已誅，晉公復以枯骨為讎對，不令收葬。〕捐之中野，豈仁賢之度哉！」晉公悅，與宴談而遣之。

　□二月，丙辰，〔◎二月二十六日。〕車駕還洛陽。

　□庚申，〔◎二月三十日。〕葬明元皇后。

　□初，劉禪使巴東太守襄陽 羅憲將兵二千人守永安，〔姓譜：羅本顓頊末胤，受封於羅國，今房州也，為楚所滅，子孫以為氏。譙周 巴記曰：漢獻帝 初平六年，益州司馬趙韙建議分巴郡諸縣漢安以下為永寧郡。建安六年，劉璋改永寧為巴東郡，治魚復縣；蜀先主 章武二年，改魚復曰永安。◎初平六年，即興平二年，蜀地用舊年號，未改新年號。巴東，郡名，治今重慶市 奉節縣。永安，縣名，今重慶市 奉節縣。嚴衍曰：永安，即白帝城，亦曰魚復縣，今之夔州府。〕聞成都敗，吏民驚擾，憲斬稱成都亂者一人，百姓乃定。及得禪手敕，乃率所統臨于都亭三日。〔都亭，永安之都亭也。〕吳聞漢敗，起兵西上，外託救援，內欲襲憲。憲曰：「本朝傾覆，吳為脣齒，不恤我難而背盟徼利，不義甚矣。且漢已亡，吳何得久，我寧能為吳降虜乎！」保城繕甲，告誓將士，勵以節義，莫不憤激。吳人聞鍾、鄧敗，百城無主，有兼蜀之志，而巴東固守，兵不得過，乃使撫軍將軍步協率眾而西。〔「將軍」二字原無，今補之。〕〔協，步騭子，吳以為撫軍將軍。〕憲力弱不能禦，遣參軍楊宗突圍北出，告急於安東將軍陳騫，又送文武印綬、任子詣晉公。協攻永安，憲與戰，大破之。吳主怒，復遣鎮軍將軍陸抗等率眾三萬人增憲之圍。〔「將軍」二字原無，今補之。〕〔時吳以陸抗為鎮軍將軍，都督西陵。〕

　□三月，丁丑，〔◎三月十七日。〕以司空王祥為太尉，征北將軍何曾為司徒，左僕射荀顗為司空。

　□己卯，〔◎三月十九日。〕進晉公爵為王，增封十郡。〔高貴鄉公 甘露三年，晉公始封八郡；帝景元之三年，加封司州之弘農，雍州之馮翊，凡十郡；今又增封十郡，凡二十郡。〕王祥、何曾、荀顗共詣晉王，顗謂祥曰：「相王尊重，何侯與一朝之臣〔何侯，謂何曾。一朝之臣，謂舉魏朝之臣也。〕皆已盡敬，今日便當相率而拜，無所疑也。」祥曰：「相國雖尊，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王、公相去一階而已，安有天子三公可輒拜人者！損魏朝之望，虧晉王之德，君子愛人以禮，我不為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獨長揖。王謂祥曰：「今日然後知君見顧之重也！」

　□劉禪舉家東遷洛陽，時擾攘倉猝，禪之大臣無從行者，〔姜維既死，張翼、廖化、董厥必亦死於亂兵矣。〕唯祕書令郤正及殿中督汝南 張通捨妻子單身隨禪，〔◎汝南，郡名，治今河南省 息縣。〕禪賴正相導宜適，舉動無闕，〔宜，當也；適，亦當也。禪初入洛，見魏君臣，其禮各有所當。嗚呼！使正東帶立於朝，上而擯贊漢主，下而與賓客言，事事合宜而無闕失，豈非人臣之至願哉！〕乃慨然嘆息，恨知正之晚。

　　初，漢 建寧太守霍弋都督南中，〔建寧，漢 益州郡也，蜀後主 建興三年，改建寧郡，治味縣。◎庲降都督治四川省 大渡河以南、雲南省、貴州省一帶，治味縣（今雲南省 曲靖市）。〕聞魏兵至，欲赴成都，劉禪以備敵既定，不聽。成都不守，弋素服大臨三日。諸將咸勸弋宜速降，弋曰：「今道路隔塞，未詳主之安危，去就大故，不可苟也。若魏以禮遇主上，則保境而降不晚也。若萬一危辱，吾將以死拒之，何論遲速耶！」得禪東遷之問，始率六郡將守上表〔南中七郡，而此言六郡者，蓋越巂已降魏也。〕曰：「臣聞人生於三，事之如一，唯難所在，則致其命。〔無父母烏生，無君烏以為生，所謂人生在三也。〕今臣國敗主附，守死無所，是以委質，不敢有貳。」晉王善之，拜南中都尉，委以本任。

　　丁亥，〔◎三月二十七日。〕封劉禪為安樂公，〔晉志：安樂，屬燕國。〕子孫及群臣封侯者五十餘人。晉王與禪宴，為之作故蜀伎，〔蜀伎，蜀樂也，如巴渝舞之類也。◎伎，音計。〕旁人皆為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至於此；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況姜維耶！」他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也。」郤正聞之，謂禪曰：「若王後問，宜泣而答曰：『先人墳墓，遠在岷、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西悲，用詩 東山語，此儒生之搜章摘句也。〕因閉其目。」會王復問，禪對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語耶！」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左右皆笑。

　□夏，四月，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吳 句章，〔新附督，蓋以吳人新附者別為一部，置督以領之。句章縣屬會稽郡。賢曰：句章故城在今鄮縣西。◎句章，縣名，今浙江省 餘姚市東南。〕略其長吏及男女二百餘口而還。

　□五月，庚申，〔◎五月一日。〕晉王奏復五等爵，〈考異曰：晉書 文紀作七月始建五等爵，今從魏志 帝紀。〉封騎督以上六百餘人。〔賞平蜀之功也。周制，列爵五等：公、侯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秦廢五等爵。漢列侯以戶為差。獻帝 建安二十年，魏王 操置名號侯以賞軍功，虛封自此始矣。今雖復五等爵，亦虛封也。〕

　□甲戌，〔◎五月十五日。〕改元咸熙。〔「咸熙」二字原無，今補其年號。〕〔始改元咸熙。〕

　□癸未，〔◎五月二十四日。〕追命舞陽文宣侯 懿為晉宣王，忠武侯 師為景王。

　□羅憲被攻凡六月，救援不到，城中疾病太半。或說憲棄城走，憲曰：「吾為城主，百姓所仰；危不能安，急而棄之，君子不為也，畢命於此矣！」陳騫言於晉王，遣荊州刺史胡烈將步騎二萬攻西陵以救憲，〔◎西陵，縣名，今湖北省 宜昌市。〕秋，七月，吳師退。晉王使憲因仍舊任，加陵江將軍，〔沈約 志：魏置陵江將軍，為四十號之首，言欲陵駕江流，以蕩平吳、會也。〕封萬年亭侯。

　□晉王奏使司空荀顗定禮儀，中護軍賈充正法律，尚書僕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沖總而裁焉。

　□吳分交州置廣州。〔漢武帝 元鼎六年，開百越，置交趾州刺史，治龍編。獻帝 建安八年，改曰交州，治蒼梧 廣信縣。十六年，徙治南海 番禺縣。至是分為二州，廣州治番禺，交州還治龍編。◎交州治龍編（今越南 河內市），領交趾、日南、九真、合浦、珠崖五郡，廣州治番禺（今廣東省 廣東市），領南海、蒼梧、鬱林、高涼四郡。〕

　□癸未，〔「癸未」二字原繫於後文「吳主殂」句之前，據建康實錄卷三移至「吳主寢疾」句之前。〕〔◎七月二十五日。〕吳主寢疾，口不能言，乃手書呼丞相濮陽興入，令子 出拜之。休把興臂，指 以託之。丙戌，〔「丙戌」二字原無，據建康實錄卷三補。〕〔◎七月二十八日。〕吳主殂，謚曰景皇帝。〔「皇」字原無，今補之。〕〔年三十。〕群臣尊朱后為皇太后。

　　吳人以漢初亡，交趾攜叛，〔謂呂興反也。〕國內恐懼，欲得長君。左典軍萬彧嘗為烏程令，〔◎烏程，縣名，今浙江省 吳興市。〕與烏程侯 皓相善，稱「皓才識明斷，長沙桓王之疇也；〔孫策謚長沙桓王。〕又加之好學，奉遵法度。」屢言之於丞相興、左將軍布，興、布說朱太后，欲以皓為嗣。朱后曰：「我寡婦人，安知社稷之慮，苟吳國無隕，宗廟有賴，可矣。」〔賴，恃也，利也。〕於是遂迎立皓，〔◎皓時年二十二。〕八月，庚寅，〔「八月庚寅」四字原繫於後文「司馬炎副貳相國事」段之前，據建康實錄卷四移至此段。〕〔◎八月三日。〕改元元興，〔◎此前為永安七年，此後為元興元年。〕大赦。〔皓，字元宗，孫和之子。〕〈考異曰：吳志以七月癸未孫休卒，是月立孫皓，改元元興。許嵩 建康實錄以八月癸未孫休疾不能言，丙戌卒，庚寅孫皓立，改元元興，未知孰是。按長曆，七月己未朔，癸未二十五日，丙戌二十八日，八月戊子朔，無癸未及丙戌，實錄以孫休八月卒有誤，當是七月事。實錄雖與吳志所記不同，然休以丙戌卒，皓以八月庚寅立、改元，未必無據；今休卒月從吳志，休卒日及皓立改元日從實錄。〉

　□是日，〔「是日」二字原無，據魏志陳留王紀，此事亦在庚寅日，據補「是日」二字。〕〔◎八月三日。〕命中撫軍司馬炎副貳相國事。〔依五官將故事也。〕

　□初，鍾會之伐漢也，辛憲英謂其夫之從子羊祜曰：「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會請其子郎中琇為參軍，憲英憂曰：「他日吾為國憂，今日難至吾家矣。」琇固請於晉王，王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唯仁恕乎！」琇竟以全歸。癸巳，〔◎八月六日。〕詔以琇嘗諫會反，賜爵關內侯。〔琇，司馬師夫人之從父弟，故以諫會為功而得封。◎琇，音秀。〕

　□九月，戊午，〔◎九月一日。〕以司馬炎為撫軍大將軍。〔晉志：撫軍大將軍位從公，班驃騎、車騎、衛、伏波等將軍下。〕

　□辛未，〔◎九月十四日。〕詔以呂興為安南將軍，都督交州諸軍事，以南中監軍霍弋遙領交州刺史，得以便宜選用長吏。弋表遣建寧 爨谷為交趾太守，〔爨氏，建寧之大姓，世為耆帥，至隋、唐為東爨、西爨蠻。杜佑曰：昆明在越巂西南，諸爨所居。◎爨，音竄。〕率牙門董元、毛炅、〔◎炅，音冏。〕孟幹、孟通、爨能、李松、王素等將兵助興，未至，興為其功曹李統所殺。

　□吳主貶朱太后為景皇后，〔貶其號從夫，而自父其父，母其母。〕追謚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氏為太后。

　□冬，十月，丁亥，〔◎十月一日。〕詔以壽春所獲吳相國參軍事徐紹為散騎常侍，〔「吳」原作「兵」，據吳志 孫皓傳、通鑑紀事本末卷十一、胡三省 資治通鑑音注卷七十八改。〕水曹掾孫彧為給事黃門侍郎，〔水曹掾，吳相府所置。吳未嘗置相國，魏人以晉王為相國，因亦稱吳丞相參軍為相國參軍。〕以使於吳，其家人在此者悉聽自隨，不必使還，以開廣大信。〔言吳不必使還，以廣中國之信，攜吳人之心。〕晉王因致書吳主，諭以禍福。

　□初，晉王娶王肅之女，生炎及攸，以攸繼景王後。〔司馬師，謚景王。〕攸性孝友，多材藝，清和平允，名聞過於炎，晉王愛之，常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炎立髮委地，手垂過膝，嘗從容問裴秀曰：「人有相否？」因以異相示之。秀由是歸心。羊琇與炎善，為炎畫策，察時政所宜損益，皆令炎豫記之，以備晉王訪問。晉王欲以攸為世子，山濤曰：「廢長立少，違禮不祥。」賈充曰：「中撫軍有君人之德，不可易也。」何曾、裴秀曰：「中撫軍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晉王由是意定，丙午，〔◎十月二十日。〕立炎為世子。〔為晉武帝不能容齊王 攸張本。◎是時司馬炎年二十九，司馬攸年十九。〕

　□吳主封太子 及其三弟皆為王，〔 弟名 ， 音如兕觥之觥。次名壾，壾音如草莽之莽。次名 ， 音如褒衣下大寬大之褒。皆吳主休自作名字。〕立妃滕氏為皇后。

　□初，吳主之立，發優詔，恤士民，開倉廩，振貧乏，科出宮女以配無妻者，〔科，條也。〕禽獸養於苑中者皆放之。當時翕然稱為明主。及既得志，粗暴驕盈，多忌諱，好酒色，大小失望，濮陽興、張布竊悔之。或譖諸吳主，十一月，丁巳朔，〔「丁巳」二字原無，今補其干支。〕〔◎十一月一日。〕興、布入朝，吳主執之，徙於廣州，道殺之，夷三族。以后父滕牧為衛將軍，錄尚書事。牧，胤之族人也。〔滕胤為孫綝所殺。〕

　□是歲，罷屯田官。〔置屯田官，事見六十二卷漢獻帝 建安元年。〕